饭后，送了余慧到入住的酒店，周泊年才载着陈祈安缓缓朝自家小区开去。
“岁岁，”周泊年含在嘴里咂摸了一遍，问道，“岁岁是你的小名吗？”
“嗯，”陈祈安说，“不过现在基本只有我妈会这么叫我了。”
“哪个岁？”
陈祈安歪头，对着周泊年笑了：“年年岁岁的岁岁。”
周泊年也笑，可惜他的小名不叫年年，也从来没人会叫他年年。
“好像和你的大名没什么关系。”周泊年道。
“你说陈祈安啊，”陈祈安把手往脑后一枕，“那是后来改的。”
周泊年还不知道他改过名：“嗯？”
陈祈安：“我六岁以前学名叫余岁，后来我妈要送我来陈家，担心陈家不接纳我，就给我改名叫陈祈安了。”
周泊年轻声道：“原来是这样。”
仔细想来，他和陈家两兄弟认识这么多年，除了知道陈祈安是陈则伟从外面接来的私生子外，其余一概不知。
也是，这种事对陈家骏来说是家丑，对陈祈安来说是伤痕，一般都不会主动宣扬。
周泊年想了解陈祈安，但不想打探他人的**，于是安静开车没多问。
陈祈安盯了他一会儿：“你怎么不问了？”
周泊年指尖敲着方向盘：“你想说吗？”
街景飞速后退，路灯明明暗暗。陈祈安将头转回来：“和你说没关系。”
如果所有认识的人都在陈祈安心里排成一列的话，那周泊年将拥有一个极其靠前的位次。
周泊年本人对这一点相当清楚，但陈祈安亲口告诉他，对他来说又是不一样的。
“那我听着。”周泊年状似随意道。
和周泊年在一起，陈祈安一向怎么放松怎么来。
“其实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多，”他仰头望着车顶，“我妈遇到陈则伟的时候，大学还没毕业。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孩子，被花花公子穷追猛打，很容易就动心了。”
“再后来，我妈怀孕了。那会儿她还在实习，本来没打算生的。但陈则伟好像是承诺她会结婚吧，她才安心把我生下来。结果当然是没结婚。因为月子里，原配找到了医院，我妈这才知道，陈则伟原来是有妇之夫，只是一直在欺骗她。”
“我妈的爱情成了笑话，她莫名其妙插足了别人的婚姻。原配说可以给她一笔抚养费，让她离开陈则伟。我妈没要她的钱，一出院就带着我直接回了老家。陈则伟后面也联系过她，但我妈一开始没搭理。”
“她在老家找了一份工作，还被一个男同事追求了。男同事不介意我的存在，但男同事的父母很反对。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商量的，反正最后男同事的父母让步了，说只要把我送走，就同意他们结婚。”
“我妈很犹豫，可所有人，包括阿公，都说，把我送走吧。但我又不是孤儿，福利院也不收。老家就那么大，我妈认识的人不多，她只能重新联系陈则伟，问能不能帮忙安置我。最好就近找一户夫妻领养，实在不行，远一点也可以，不出国就行。”
“不过那个时候，陈则伟和原配关系已经很僵了，甚至走到了打离婚官司的地步。陈则伟可能觉得多个便宜儿子没坏处，也可能单纯为了恶心原配，离婚手续一办下来，他就把我接到了陈家。”
陈祈安原本忧郁的语气突然轻快了：“对了，我来陈家的第一天就认识你了。”
周泊年有点笑不出来。
陈祈安说他知道的不多，但整个前因后果已经很完整了。
“这些事情，你从哪里知道的？”周泊年问。
“有的是我妈和阿公吵架的时候，我听到的，有的是云姐她们聊天的时候听来的，小时候还听不太懂，后来想想就明白了，”陈祈安道，“我也不是那么笨吧？”
周泊年想揉他脑袋，碍于在开车，只好收了心思。
“那你妈妈和那个男同事结婚了吗？”
陈祈安：“结了呀，还生了一个女儿。”
周泊年反应过来：“就是你说的叔叔和妹妹？”
“对呀，”陈祈安打开手机网盘翻找，“我高考结束还去了我妈那儿一趟，拍了全家福，你想不想看？”
“回去再看，”周泊年瞥了眼陈祈安，见他一副心无芥蒂的模样，道，“你妈把你送走，你不怪她啊？”
“怪她什么？我是她受骗上当的产物，她已经养了我六年，”陈祈安锁上手机，“我也不想成为她奔向幸福路上的绊脚石。”
“那你自己呢？”周泊年说，“你幸福吗？”
“哇，你这个问题，”陈祈安眯起眼睛，“谁能说自己永远幸福啊？”
周泊年动了动嘴，还没出声，陈祈安又开口了。
“不过现在是的。”
-
陈祈安的幸福在他回到家看到微信消息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陈则伟：你哥哥国庆节订婚，记得回G市参加订婚宴，收到请回复】
陈祈安没有什么恭喜的**，公事公办回了个“收到”。
周泊年给他泡了杯热巧克力，转头看见他下垂的嘴角，问道：“怎么了？”
明明上一秒还挺高兴的。
“陈家骏要订婚了，”陈祈安说，“邀请你了吗？”
“没有，”周泊年把热巧克力放在他面前，“什么时候？”
“国庆。”
周泊年“哦”了一声：“一般不会这么早发请帖吧，再说他也不一定会请我。”
陈祈安不知道是抱怨还是撒娇：“我不想一个人去。”
周泊年没说什么“我陪你一起”之类的话，如果陈家骏不请他，他也不能自讨没趣。
他想了想：“再看吧，时间还早，而且就吃顿饭，不会有什么事的。”
“我不是怕有什么事，”陈祈安烦躁地挠了挠头，“算了，不知道怎么说，不管他了，还是看全家福吧。”
说完，陈祈安毫不留情地关闭微信，戳进网盘，往下滑了半天，从一堆食物、风景、板书当中找出了那张四人合照。
周泊年凑到他旁边坐下。
陈祈安下午刚洗过澡，身上还携着淡淡的沐浴露香气。
沐浴露是周泊年买的，红茶鼠尾草味。
周泊年下意识屏住气息，半晌，才将视线集中到陈祈安的手机屏幕上。
照片是在照相馆拍的，还给每个人化了妆。
一对中年夫妻坐在前面，后头站着一双儿女，个个笑容满面。不明真相的人看了肯定会认为这是温馨和谐的一家四口。
陈祈安口中的那位叔叔面相憨厚，应该是个好脾气的人。他面朝余慧，眼角眉梢流露出的都是温柔。
不顾父母的阻拦也要结婚，他们应该是……很相爱的吧。
如果陈祈安留在母亲身边，继父会不会也爱屋及乌，对他很好呢？
“你当时是不是想留下来和妈妈一起生活？”周泊年问。
“想过，”陈祈安没遮掩，“不过还是算了。”
周泊年一愣：“嗯？”
“我不在他们会比较幸福吧，比起当他们的儿子，可能我像现在这样，做一个远房亲戚才更合适，”陈祈安说完，很快地笑了起来，“而且，现在不好吗？我没来陈家的话，可就碰不到你了。”
周泊年偶尔会想，陈祈安说这些话到底是发自内心还是在哄他开心。
“周泊年，”陈祈安毫无征兆地发问，“你会结婚吗？”
闻言，周泊年心跳漏了一拍，却不动声色道：“我和谁结？”
“我怎么知道？”陈祈安觉得这无论如何不该问他，“总会有那么一个人吧。”
余慧的告诫不是全无道理。
就算捂住眼睛、堵起耳朵，陈祈安也必须得承认这一点。
陈家骏即将步入婚姻殿堂，那么同龄的周泊年呢？
他也会找到一个喜欢或者合适的人吧。
陈祈安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不能成为余慧的阻碍，同样，也不能成为周泊年的困扰。
“如果，”陈祈安身子前倾，手肘支着膝盖，单手托腮，从低一些的地方偏头往上看周泊年，“如果，我住在这里影响你谈恋爱的话，你可以告诉我，我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
周泊年盯了他几秒，眼神里带着些看不懂的内容：“你很希望我谈恋爱？”
“这不是我的想法能改变的事，”陈祈安仰头大喝了一口放至温热的巧克力，“我也没有资格希望或者不希望。”
“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周泊年坚持道。
“说实话吗？”陈祈安面色诚恳，“如果你谈恋爱，我就不能和你住在一起，甚至还会慢慢疏远，所以我不希望。”
周泊年没什么表情：“好。”
“周泊年，”陈祈安反省道，“我是不是太依赖你了？”
周泊年敛眸：“嗯。”
“你居然还嗯，”陈祈安笑了起来，“行吧，我知道了。”
周泊年摇摇头，拿起杯子，将剩了个底的巧克力一饮而尽。
知道什么？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陈祈安又表态：“不过要是你真的有了爱人，我还是会祝福你的。”
周泊年握着空杯子进厨房：“算了吧。”
“你连我的祝福都不想要啊。”
周泊年背对着陈祈安，不用担心被对方看到脸上的神情。
假设真有那一天，他唯独不想得到陈祈安的祝福。
相比之下，诅咒都要来得更动听一点。
回收一下立意[抱抱]祝大家年年有余岁岁平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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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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