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少年清冷磁沉的嗓音透过听筒。
电话这头,她紧张眨眼,调整沙哑的声音:“你好,请问你是应熹年吗?你现在在哪里?”
深夜雷雨大作,闭灯教室里,一片白光倏地照亮,瘦削身影靠窗而坐,桌上题集散布,筹算字迹清晰有力。
“你好,我是应熹年,请说。”
声音微冷。
这头灯火通明,周围人正忙碌聚餐,她走到热闹角落,透过玻璃看到滂沱雨水,担心地问:“你为什么还没有回家,被困在学校了吗?你家里人不知道怎么也联系不上你,他们很担心,刚才打电话问到我们这里,你方便说一下你的位置吗?”
一口气说下来,对方声息沉默,她又急急忙忙地解释:“对了,我是你老师的妹妹……”
对面似乎轻轻笑了一声。
她尴尬地摸了一下头,硬着头皮赔笑:“我只是……觉得应该告诉你我是谁。”
又是一道凄厉闪电照彻整个空旷教室,他撑着脸,眸光镇静,唯独右手笔尖凝聚一点惊人锐利。
他说,我在学校。
这头热闹喧闹不绝于耳,她却长长松了一口气,问:“那就好,”玻璃映出她的倒影,她贴近了去看,提醒着,“现在雨下得很大,你能回去吗?”
暴怒闪电再次划过,那一瞬间,她听到了自己缄默的呼吸声,电话那头的声音也沉默着。
那时她撩着窗帘,莫名其妙地想,这一定是个脾气冰冷的高中生……声音却出奇的清透磁性。
头好痛。
又做了个梦的人从床上醒来,虚弱地按着太阳穴,望着陌生的天花板,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
足足缓了好一阵,顾沉卫才一身烦躁地坐起,衣服宽松得滑落肩头。她刚转动酸痛的脖子,又看到床头贴着便签的纸袋,随手一开,突然摸向胸口,瞪大了眼睛。
长厅通透,扇面落地,光线清晰照览。
开放厨房里,油珠呲啦呲啦地蹦跳,金色慢慢镀上蛋白,流淌蛋黄亦凝固。
顾沉卫一出来,就看到他神情恬淡地做早餐,切片抹果酱,甚至还能抽空煎蛋,一切游刃有余。他发觉了她,一边调火一边轻声问:“你喜欢几分熟,溏心的好不好?”
她走过去,趴在流理台上,狐疑地盯着他。
“怎么了?”
“你给我换衣服了?”
他正色说:“没有,我请人给你换衣服,昨天的衣服已经送给干洗店员了,她说里头穿着湿衣服才感冒的,不该用身体去烘。”他淡淡扫了她一眼,不明所以,“有什么不对吗?”
顾沉卫努力回忆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那个梦太荒唐,连带着对他的信任也削减了。
“是吗?”
他轻声说:“你觉得我对你做了不好的事?”
顾沉卫突然尴尬起来,暗暗想,我对你做了不太好的事。她掩饰地咳嗽一声,取走准备好的两杯温水,布置餐桌:“吃完饭我就回去了,耽搁你一天一夜,你昨天晚上反复照顾我,肯定没有休息好。”
应熹年微微眯了一下眸子,漠不作声。他关灭了火,气息沉顿一瞬,把早餐送到她面前,又径直走到海水缸旁,取了镊子,端起喂食盘子。
桌上唯独一份,他明明做好了另一份……顾沉卫怔了怔,握着叉子问:“你不吃?”
他挑出虾肉和蛤蜊肉,声音轻描淡写:“气饱了吧。”
她局促地摸了摸后脑勺,勉强动了两口,又忽然忍受不了这种气氛:“我还是先回去了。”
谁料喂海星的盘子掉在地上,“哐当”一响,转出“嗡嗡”声。
原来他一把擒住了她的手腕,眸光不自觉挟了一丝薄凉:“生病了就该让人照顾,为什么跑来跑去,又为什么发脾气?有什么不高兴的可以说明白。”
顾沉卫呆呆地望住他,旋即皱眉。
他松了手,沉了声音:“抱歉,我担心你又晕倒了,毕竟昨天是我说要散步才让你淋了雨。”
她慢慢坐回去,低声说:“我梦到你亲我了。”
应熹年眸光微微诧异,又不自在地拧向另一边,耳尖发红。她看向他,意识到他咬着嘴唇在笑。
一时间窘迫得想让人撞墙。
顾沉卫胡乱揉了揉头发,打了个哈哈:“哎,我……其实我是在说台词,你忘了我们之前补拍一场对手戏里头这句话吗?”
应熹年又微笑着回头:“有这句话?那我该接什么?”
顾沉卫简直尴尬得脚趾抠地,手也不自觉抠起来,讪讪一笑。他贴心地把温水推给她,解窘一样递台阶:“所以你在生气?”
“倒也不是。”
他眼神楚楚,为她找补:“最近排练得多了,又生病发烧,做什么梦都情有可原。”他又笑意温柔地说,“如果不是因为我吻了你生气,希望你能多呆一天,好转再回去。”
她深深看了他一眼,呢喃着,你对人真好。
“那要我怎么样?”
顾沉卫一摊手:“这样就很好了。”
他轻轻应了一声,目光有意无意擦过她没有血色的唇,拉开椅子,看她吃完了早餐。
再过了一会儿,地上狼藉已经收拾,他开始清理厨房,顾沉卫一身轻松,逡巡陈设,说:“谢谢你照顾我,不过人生真是奇妙,素不相识的两个人居然能联系到一起,至少我这个穷鬼不会想到有一天能坐在这里看江景。”
水流哗哗作响,他眼底浮起一丝倦冷,低头冲洗餐盘:“你喜欢这里?”
顾沉卫背着手,四处转悠:“简直为我量身打造,被人伺候得要乐不思蜀了。”
近落地窗的海水缸里,五颜六色的海星撅着屁股一扭一扭,扒拉在红树苗上,慢慢转圈。她起了兴趣,靠拢过去数海星:“你刚刚是不是也在生气,喂它们吃那么多,是不是想撑死它们出气?”
“不见得。”
他擦干净盘子,又轻声说:“你喜欢可以常来,我不常在。”
顾沉卫笑:“你不在,那我来这里干什么?”
水流仍然哗哗作响,擦拭的手却一停,应熹年随即眼帘一卷,视线敏锐,牵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正在气氛静谧之时,手机突然响了,顾沉卫拿起沙发上的手机一看,未接来电一口气弹跳出来,塞满了页面。
最新一条是陆影的抱怨,其余全部是她那便宜哥哥。
她烦躁皱眉,心里暗骂沈徽是个王八蛋,应该送去当男模……然而她在落地窗前沉默地思考了一阵子,最后还是说:“我要回去了,熹年。”
应熹年慢条斯理地放回盘子,轻声说:“我送你。”
她松了一口气,看了一眼价值不菲的裙子,嘟囔着:“这衣服改天折现给你。”
搭在橱门的手指一摁,他转过头,情绪淡淡的:“好。”
踏出门厅的瞬间,一股强劲冷风吹起,他的车从地库缓缓驶来,线条流利,简洁银白。
上了车后,她一路上都望着窗外,天空短暂阴晴,但是远方云峰压聚,看起来还要下雨。到了住处,老旧小区路窄,他还一味地往里开,顾沉卫解开安全带,客套地说:“就在这里,里头不方便转弯,不请你上去坐坐了。”
门锁光亮闪烁,他沉默了一下,喉结轻轻滑动:“好。”
“回见。”
“回见。”
这里比地库逆涌的风还要更冷,顾沉卫拉紧外套,看车灯短暂亮灭,丝滑穿过路面积水。她一转身,又莫名叹气,实则是看到了小区车道尽头的黑色豪车,车牌相当熟悉。
王八蛋……怎么不来个仇富的人给他的烂车倒满垃圾?
她一边腹诽上楼,一边掏钥匙,正要对准锁孔的时候,门突然从里头……打开了。
顾沉卫一抬头,对上一双又冷又灰暗的眼睛,此时他眉心微微皱起,脸色冷得惊人,浑身上下裹着一层愠怒。她先是震惊他为什么在里头,又恶向胆边生:“姓沈的,我刨了你祖坟吗?”
她径直推门而入,岂料他的薄底皮鞋抵在门后,人怎么也进不去,她冷笑一声,抓着门猛地一关。
修长五指又扣住了门板,她怎么也关不上。
顾沉卫索性松了手,一转身,“噔噔噔”地下了楼梯。
天空阴沉了许多,老式单元楼下,一前一后出来的两个人似乎在争执,不时伴随着愤怒的肢体语言。
车灯一闪一烁,坐在车里的人神色漠漠,审视着不远处的情形。隔着一片萧瑟秋色,只听到突兀的一声:“松手!”
攥着手腕的年轻男人眉目冷峻,身形挺拔,然而他眸光轻蔑,语气又傲又厉:“松手?好,你很会耍人,昨天公证的时候偏偏缺席,还敢作这种小把戏。”
顾沉卫气得浑身发抖,却抿着嘴一句话不说,只敢用一双怒火冲天的眼睛把他瞪住。
他讽刺更甚:“说中了?”
她拧着眉头,仍然一言不发,在情绪复杂的对视中,她渐渐低下脸,哑声说:“松开我。”
这时路过的人纷纷诧异看来,不时窃窃私语,说那个人好像是那个明星老总。
沈徽神情倦恹,硬生生拽着她上楼,进门的时候因为走得又急又快,她踉跄一下,一下子磕到他的背上。
随后他一撒手,反手按上了门。
室内霎时一片寂静,顾沉卫吃痛,甩了甩手腕,视线瞄到一旁的棒球棍。
沈徽脸色不善,来不及一瞥,她已经眼疾手快地抄起棒球棍,朝他挥来。
岂料他一手生生地握住了棒球棍,冷笑:“你想打我。”
顾沉卫双手握着棒球棍,气不打一处来:“你偷偷进来我家,算什么玩意儿,这是入室盗窃,强抢民宅,还有你那个劳什子声明,我不会签!凭什么叫我自愿放弃,那是顾女士留给我的东西——”
握住棒球棍的手青筋暴露,像是故意把棒球棍往她肩头压,沈徽随之往前倾斜,近乎刻薄地问:“你是她认定的那个继承人吗?”
她胸口剧烈起伏,气息凌乱,狠狠地瞪着他不说话。
他一下子拽住她的手臂,把她摁到门上,一手压制住棒球棍,把人桎梏在逼仄空间里。属于年轻男人的强悍力量摁得她动弹不得,他目光凛冽,露出挑衅笑容:“有胆量就该配合证明身份,你把那份文件藏到哪里去了?”
顾沉卫又惊又怒,声音沙哑又尖锐:“你偷偷翻我的东西?”
沈徽微微一愣,矢口否认:“我还没有下作到那个地步,”他又眯了眼睛,起了一丝怀疑,“你怕我找到什么?”
顾沉卫瞪大眼睛,用尽力气去推他:“人渣沈徽!”
沈徽怒极反笑,一手攥住她的双腕,一手逼她仰视自己,刻毒嘲弄:“你可以来激怒我,可以耍小孩子脾气,但是我的耐心有限,你以为你是跟谁玩过家家?”
她挣扎得脸通红,倔得咬住嘴唇,就是不认输。
他看了她总是不服输的样子,心里厌烦,故意拧痛她的手腕。她低低痛呼一声,涌起一层泪光,又十分可怜。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痛苦神情,心里更加厌烦,不自觉卸了力道——
然而“砰”的一声,过道里突然闷响。
紧闭门板又是一撞,他的五指按在门上,垫在她的脑后,一手裹住她的拳头,两条长腿恶劣地抵压住她的腿。
此时双方愤怒滚烫的呼吸急促地交织在一起,他浓色长眉凌厉纠结,脸上多了一丝抓痕。他的声音咬牙切齿,又透出一股心寒:“你很有本事,顾沉卫。”
顾沉卫颤着嘴唇,沙哑发惧:“你非要弄痛我,兔子急了也咬人,是你活该!”
他冰冷目光碾在她的脸上,直压得她脸色发白,连带着她整个人都轻轻发颤……他品味出她隐隐的畏惧,才冷笑一声,出气似地撒了手。
顾沉卫呼吸一顺,下意识又看向跌落在地的棒球棍。
哪晓得这男人余光一扫,语气又缓又阴:“你还敢?”
顾沉卫哆嗦了一阵,嘴硬地说:“我看它……看它绊到我了。”
沈徽轻嗤一声,烦躁地扯开领口,一抹脖子里头,居然渗出微微血色,他霎时目光不善,钉向她的手。
她连忙把手藏到背后,像个不听话的小孩子,十分抗拒地大声反驳:“我不剪指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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