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慕被软禁在偏殿的第三日,帝王终于再次召见了他。
养心殿内未设一人,只余父子二人相对而立,空气里的僵持像化不开的冰,沉默在梁柱间无声流淌。
“还不肯认?”帝王坐在紫檀木椅上,指尖摩挲着案上一枚温润的玉佩,那玉佩的纹路里,似藏着经年的光阴。
夜慕垂着眼,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袖角,声音闷得像埋在厚雪下的石子:“陛下认错人了,我叫夜慕,是恒芯宗的弟子。”
“夜慕?”帝王忽然笑了,笑声里裹着几分自嘲,几分怀念,“当年你偷摸把御膳房的桂花糕藏在袖里,被你母后发现时,也是这副抿着唇死不认账的模样。”
夜慕心头猛地一颤,那些被刻意尘封的记忆如涨潮般漫上来——暖阁里跳动的炭火,母后递来的蜜饯总带着手心的温度,还有父皇假装板着脸训斥,眼角却藏不住的笑意。可这些暖意,终究抵不过宫墙四角的天空带来的窒息感。
他知道一味否认不是办法,猛地抬头时,眼底翻涌着倔强,却没了方才的紧绷,反倒多了几分坦荡:“皇宫的墙太高了,我不想一辈子困在里面。”
“困?”帝王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案上的玉佩被他捏得咯吱作响,“朕给你锦衣玉食,护你周全,这叫困?外面那些修士打打杀杀,哪天丢了性命都不知道,你以为那是什么好去处?”
“至少活得痛快!”夜慕往前踏了一步,灵力在体内温和地翻涌,并无戾气,“在这宫里,每个人都戴着面具说话,连笑都要掂量三分。我宁愿在演武场流十斤汗,跟师兄拆三百招,也不想在这金丝笼里多待一刻。”
帝王看着他眼底跃动的光,那是在深宫从未见过的鲜活,眉头皱得更深了。他沉默良久,忽然放缓了语气,像怕惊散什么似的:“你母亲……这几日总在御花园里等你,她说想给你做你最爱吃的莲子羹,说你小时候总嫌她熬得太甜。”
提到母亲,夜慕的眼眶瞬间红了。他记得母后的手总是温温的,梳头发时力道很轻,还会偷偷在他发髻里藏一颗糖,说是“甜甜蜜蜜长个子”。可正是这份沉甸甸的宠爱,让他更怕回到那个看似美满,却处处是无形枷锁的牢笼。
“她若想见,便让她来恒芯宗吧。”夜慕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哭腔,却依旧坚定得像块磐石,“那里有会开花的桃树,有能映出云影的溪流,春天风里都是花香,比这宫墙好看多了。”
帝王盯着他泛红的眼角,忽然发现这双眼睛像极了他早逝的阿璃,清澈里带着点不驯。他终究不肯松口,玉佩重重落在案上,发出一声闷响:“你在宫里住些日子吧,我们……都很想你。”
“不要。”夜慕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像春日融雪滴落石阶,“我在恒芯宗有师父,有师兄,有想守护的人,那里才是我的家。”
帝王望着他挺直的脊背,忽然想起那个总劝他放孩子自由的兄长,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他缓缓闭上眼,似在压制翻涌的情绪,再睁开时,眼底的挣扎已化作疲惫:“我心意已决。来人,带二皇子下去。”
夜慕猛地抬头,满眼都是难以置信,像只被惊到的小兽。士兵们应声而入,领头的将军低声道:“得罪了,殿下。”
“别过来。”夜慕后退几步,指尖凝起灵力,却只是虚张声势——他哪里是元婴修士的对手。将军不知何时绕到他身后,指尖带着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道落在他后颈,夜慕只觉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帝王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将军会意,小心地将昏迷的夜慕带回偏殿,安置在软榻上。刚转身,便见一道蓝白身影从梁上跃下,轻巧地落在榻边,正是念北。它用鼻尖蹭了蹭夜慕的脸颊,蓝眼睛里满是担忧,喉咙里发出细细的呜咽,像在控诉这无理的囚禁。将军看了眼这通人性的狐狸,没多说什么,只留下两名侍卫守在殿外,便转身离去了。
第二日清晨,夜慕在一阵细微的响动中醒来,头痛欲裂。刚撑起身子,就见榻边坐着个身着月白道袍的青年,眉目清俊得像画里走出来的人,指尖捏着一枚白玉符,见他醒来,眼中闪过一丝温和的笑意:“慕恒,你醒了。”
这声“慕恒”让夜慕浑身一僵,记忆里那个总跟在自己身后、捧着书卷亦步亦趋的小不点,与眼前人渐渐重合。他张了张嘴,声音还有些沙哑:“映跃?”
映跃点头,将一杯温水递到他手边,指尖不经意间触到他的指腹,又轻轻收回:“是我。”他顿了顿,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当年你走后,我便接了父亲的位置,成了国师。”
夜慕握着水杯的手微微收紧,才想起映跃的父亲原是当朝国师,精通卜算与阵法,是父皇最信任的人,小时候总爱捏着他的脸说“二皇子命格清奇,将来定能翱翔九天”。他抬头看向映跃,犹豫着开口:“你父亲他……”
映跃的眼神暗了暗,像被云遮住的月亮,嘴角却扯出一抹浅淡的笑:“当年你出宫没多久,有魔族闯进来,像是在找谁。父亲为了守护皇城,耗尽灵力拼死抵抗,把他们打退了,自己却……”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临终前他还念叨着,说没来得及再看你一眼,说你小时候总偷他的罗盘玩。”
夜慕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泛起细密的疼。他讷讷道:“对不起……”
“与你无关。”映跃打断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是魔族突袭得太突然,父亲他……是心甘情愿的。”他看向夜慕,目光软了下来,“倒是你,这几年在外,受苦了吧?”
“在恒芯宗挺好的。”夜慕低声道,想起严岭章的严厉与关怀,想起洛望递来的灵茶和并肩练剑的晨光,嘴角不自觉地漾起一丝笑意,“师父和师兄都很照顾我,日子过得踏实。”
“修真界太危险了。”映跃忽然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劝说,像怕他摔着似的,“你本就不属于那里,皇宫才是你的归宿。”
夜慕猛地抬头,眼底的倔强又冒了出来,却没动怒,只是认真地看着他:“我不想待在这里,这里的空气都让人窒息。恒芯宗的风是自由的,练剑累了能躺在草地上看云,那样的日子才快活。”
映跃看着他,眼神复杂得像藏着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作一声轻叹:“陛下不会放你走的。”他顿了顿,补充道,“昨日他已下令,将严宗主他们驱逐出皇城,不许任何人再插手你的事。”
夜慕的心沉了下去,像被投入石子的深潭。他能想象到严岭章他们临走时的担忧,还有洛望那双写满牵挂的眼睛,仿佛在说“等你回来”。他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却很快松开,眼底多了几分韧劲:“我一定要回去。”
映跃没再劝,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他紧绷的侧脸。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夜慕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那模样和幼时扒着宫墙望向外头的少年几乎一模一样——那时的他,也是这样眼里闪着光,说想看看宫外的世界。
映跃的目光渐渐变得深沉,像平静湖面下涌动的暗流。他想起两人四五岁时,一同出宫游玩遭遇刺客,有个刺客举刀对准了幼小的他,是苏慕恒像只小兽似的扑过来挡在他身前。后来皇宫的支援赶到时,苏慕恒已浑身是血,气息奄奄。帝王寻遍宝丹才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可他受了太大刺激,竟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从那时起,那份藏在心底的情愫,便早已生根发芽。他想护着他,无论以何种方式。
接下来的日子,夜慕被‘软禁’在偏殿,名为休养,实为看管。映跃每日都会来看他,有时带些古籍,有时聊些宫中琐事,却绝口不提放他离开的事。夜慕没放弃,性子依旧温和,只是多了份执着——每日夜里都会偷偷运转灵力,练习洛望教他的轻身术,动作轻得像片羽毛,生怕惊动了外面的侍卫。
偏殿的梁柱上渐渐多了几道细微的划痕,那是他练剑时不小心留下的。这日他正对着空气挥剑,映跃忽然推门进来。夜慕手忙脚乱地收势,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紧张地攥着剑柄,却见映跃只是走上前,指尖轻轻拂过梁柱上的划痕,轻声道:“这里的木头太脆,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他转身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柄软剑,递给夜慕。剑身冰凉,却透着一股熟悉的灵力波动,竟是用万年寒铁所铸。夜慕愣住了,接过剑时指尖微颤,抬头看向映跃,眼里满是疑惑。
映跃避开他的视线,语气淡淡的,像在说一件寻常事:“父亲留下的,或许对你有用。”他顿了顿,补充道,“练完记得擦干净,别让人发现了。”
夜慕握着软剑,忽然明白映跃看似平静的表面下,藏着怎样的纵容。他心里一暖,低声道:“谢谢你,映跃。”
映跃笑了笑,没说话,只是转身去整理桌上的书卷。阳光落在他的发梢,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光晕,像在他周身织了层保护罩。
而此时的偏殿屋顶,念北正蜷缩在瓦片上,蓝眼睛警惕地盯着远处走来的侍卫。它轻轻甩了甩尾巴,将一块松动的瓦片踢下去,正好落在侍卫脚边,惊得对方连连后退,嘴里嘟囔着“什么东西”。这狐狸护起人来,倒比谁都执着,像个忠诚的小护卫。
夜慕不知道,映跃每日离开偏殿后,都会去养心殿回话。帝王看着他递上的卷宗,皱眉道:“他还是不肯认命?”
映跃垂眸:“二皇子性子执拗,怕是需要些时日。”他顿了顿,抬头看向帝王,目光诚恳,“不过……他似乎对修真之事极为上心,或许可以从这方面入手。”
帝王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你的意思是?”
“魔族虽退,但余孽未清,皇城仍需强者守护。”映跃缓缓道,“不如让二皇子留在宫中修习,既不用再受颠沛之苦,也能为皇室效力。”
帝王沉默片刻,指尖在案上轻轻敲击,最终点了点头:“也好,就依你所言。”
映跃退出养心殿时,抬头望了眼偏殿的方向,眼底的情绪晦暗不明。他知道,这或许是让苏慕恒留下的唯一办法,哪怕这办法里,藏着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私心——他只想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而偏殿内,夜慕正握着映跃给的软剑,一遍遍练习洛望教他的剑招。剑尖划破空气,带着细微的风声,像在诉说着他对自由的渴望,也像在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这时,映跃推门进来,看着他额角的薄汗,轻声道:“慕恒,陛下同意你在皇宫修炼了。”
既然身份已被发现,后面他的名字肯定要改回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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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囚禁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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