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跃点头,目光落在他被阳光晒得微红的脸颊上,轻声道:“流悦很黏你。”
“她还小,”苏慕恒翻开书卷,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那笑意像落在水面的光斑,“像只小太阳,走到哪都暖融融的。”
映跃看着他柔和的侧脸,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忽然道:“你笑起来……很好看。”
苏慕恒手一顿,抬头见他眼底带着认真的暖意,像捧着一捧星光。他愣了愣,随即笑开了,带着几分少年人的洒脱:“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我是谁。”说着指了指书卷上的图谱,“对了,这阵法的节点,我总弄不懂。”
映跃凑近指点,气息拂过他的耳畔,带着清冽的墨香,竟没像从前那样让他觉得不适。苏慕恒听着他温声讲解,目光落在两人交叠的手影上,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似乎也没那么难熬,像寒冬里偶然照进窗的暖阳。
夜深时,听竹轩静得只剩竹枝摇曳的轻响,像谁在低声絮语。苏慕恒睡得很沉,眉头却微微蹙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嘴里偶尔溢出模糊的词句,带着几分委屈。
榻边的念北忽然不安地躁动起来,蓝白相间的皮毛下,骨骼隐隐传来“咔哒”的轻响。它蜷缩成一团,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蓝眼睛里闪过一丝挣扎,周身竟泛起淡淡的白光,像裹了层月华。
白光越来越盛,将狐狸小小的身子包裹其中,待光芒散去时,榻边已没了狐狸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着蓝白锦袍的少年。
少年眉眼清俊,肤色带着久病初愈的苍白,正是失踪多年的洛北暮。他静静地站在榻边,目光落在苏慕恒脸上,带着化不开的眷恋与愧疚,指尖微微颤抖,像是不敢触碰,怕惊扰了这场梦。
“慕恒……”他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浸着三年的思念。
他终于还是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苏慕恒蹙着的眉头,想替他抚平那份不安。指尖刚触到温热的皮肤,手腕忽然被紧紧抓住。洛北暮一惊,低头见苏慕恒依旧闭着眼,睫毛却在颤抖,嘴里含糊地念着:“洛北暮……别跑……”
是梦话。
洛北暮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又酸又涩,像含了颗没熟的梅子。他反握住苏慕恒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肌肤传来,带着令人安心的暖意,像漂泊的船终于靠了岸。
“我在,”他轻声回应,明知对方听不见,却还是固执地说着,“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当年与妖兽战斗时已是强弩之末,灵力耗尽后被迫化作原形,靠着狐狸的躯体一点一点积攒灵力,一攒就是三年。他从没想过,今日竟会因灵力波动失控,在夜里现了原形,像藏不住的秘密终于破了壳。
“等我,”洛北暮低头,在苏慕恒的手背上轻轻印下一吻,那吻轻得像羽毛,眼底却满是坚定,“很快……就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你面前。”
苏慕恒在梦中似乎安稳了些,眉头渐渐舒展,抓着他的手也松了些,呼吸匀净得像林间的风。洛北暮静静地看着他,看他熟睡时微微嘟起的嘴角,看他额前散落的碎发,看了很久很久,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
白光再次亮起,少年的身影消失,念北小小的身子重新蜷缩在榻边,只是这次,它的蓝眼睛里没了往日的警惕,只剩下深深的疲惫与温柔,像藏了整夜的心事。
清晨,苏慕恒醒来时,见念北还在熟睡,便没叫醒它,只是轻轻摸了摸它的头,却发现狐狸的皮毛比往日更暖了些,像揣了个小暖炉。
“昨晚做噩梦了?”他低声问,像是在对自己说,“总感觉……你好像不太舒服。”
念北动了动耳朵,没睁眼,只是往他手边蹭了蹭,尾巴尖轻轻扫过他的手腕,像是在回应“我没事”。苏慕恒笑了笑,起身洗漱,准备去给皇后请安。他没注意到,狐狸在他转身的瞬间,悄悄睁开眼,蓝眼睛里映着他的背影,带着化不开的复杂情绪,像浸了水的墨。
这日,苏慕恒在皇后的寝殿里,见她正对着一幅画像出神,画中是个眉眼温柔的女子,笑容像春日的花。
“这是……”苏慕恒迟疑着开口。
皇后回过神,擦了擦眼角,笑道:“是你外祖母,她年轻时可美了,性子也烈,当年你外祖父想娶她,还被她用鞭子赶过呢。”
苏慕恒看着画像,没多说什么,只是陪着皇后说了会儿话。临走时,皇后忽然握住他的手,眼神复杂得像藏了千言万语:“慕恒,无论将来发生什么,娘都站在你这边。”
苏慕恒愣了愣,心头一暖,点头道:“我知道。”
走出寝殿时,他恰好撞见映跃站在廊下,手里拿着那卷“锁灵阵”的古籍,像是等了很久,晨光落在他肩头,暖得像块玉。
“陛下召你去养心殿。”映跃道,目光落在他微红的眼角,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怎么了?”
“没什么。”苏慕恒摇摇头,接过他递来的古籍,指尖触到书页的温度,“走吧。”
两人并肩往养心殿走,竹影落在他们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像两道依偎的光。苏慕恒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方才皇后的温度仿佛还留在指尖,而昨夜梦里,那只温暖的手,又是谁的呢?
他忽然想起念北晨起时疲惫的模样,脚步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疑惑。或许,这皇宫里的秘密,比他想象的还要多,而他要找的答案,或许就藏在这些秘密的缝隙里,像埋在雪下的种子,只待春风一吹,便会破土而出。
养心殿内,檀香袅袅如缕,缠绕着梁柱间的沉寂。帝王背对着殿门,望着窗棂外那株半枯的玉兰,枝头残留的几片枯叶在风里颤巍巍的,像悬着的心事。他指尖捻着一枚墨玉玉佩,玉佩上雕刻的并非皇家图腾,而是一朵缠绕着荆棘的幽梦花——那是魔界独有的纹样,花瓣的纹路里仿佛浸着化不开的夜色。
“阿璃……”他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殿外的风,“慕恒越来越像你了,尤其是那双眼睛,干净得……让朕心慌。”
映跃站在殿下,垂眸听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阵盘,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他知道帝王口中的“阿璃”是谁,那是苏慕恒血缘里无法抹去的印记,像刻在骨头上的花纹,只是这份血缘,与帝王并无半分牵连。
“陛下,”映跃轻声开口,打破殿内的沉寂,声音像投入静水的石子,“二皇子近日阵法精进神速,天罗阵的阵眼已能独立推演。”
帝王转过身,墨玉玉佩被他攥在掌心,指节泛白如霜:“他越像阿璃,就越不能离开皇城。朕没有阿璃了,只剩慕恒……魔界那些人,不会善罢甘休。”他没说出口的是,当年他从幽梦璃手中强夺孩子时,那女子眼中淬着冰的狠话——“若孩子受半分委屈,定要踏平皇城”。如今魔族频频异动,未必不是受了她的授意。
映跃垂眸:“臣会看好他。”眼底闪过一丝暗芒,像被云遮住的星子——无论是为了帝王的嘱托,还是为了自己深埋心底的私心,他都绝不会让苏慕恒离开。
苏慕恒踏入养心殿时,正撞见帝王将那枚墨玉玉佩藏入袖中,动作仓促得不像平日的沉稳,倒像个被撞破秘密的孩子。
“来了?”帝王转身时,脸上已恢复惯常的威严,指了指棋盘,“来杀一局。”
苏慕恒在棋盘前坐下,黑白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像碎玉落地。他棋风凌厉,带着几分恒芯宗练剑时的洒脱,落子如挥剑;帝王却步步为营,落子间藏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欲,仿佛要将整盘棋都纳入掌心。
“听说你近日常去看流悦?”帝王忽然开口,捏着棋子的手顿了顿,“她性子纯良,倒是像你母后。”
苏慕恒落子的手微顿:“妹妹年纪小,确实招人疼。”
“你小时候也这般,”帝王的语气软了些,眼底却掠过一丝复杂,像被风吹动的湖面,“总爱追在阿……追在你母后身后,手里攥着块桂花糕,生怕被人抢了去。”他险些脱口而出的那个名字,像根细刺扎在舌尖,咽得生疼。
苏慕恒没听出异样,只笑了笑:“父皇,儿臣已经记不清了。”
一局终了,苏慕恒输了半子。帝王看着棋盘,忽然道:“天罗阵的阵眼,映跃教你了?”
“是,”苏慕恒点头,故作坦然,“国师说,学好了能护皇城周全。”
帝王深深看了他一眼,忽然挥手:“你去吧,流悦方才还派人来问,说想让你陪她放纸鸢。”
苏慕恒起身告退,走到殿门口时,隐约听见身后传来帝王的低语,像是在对自己说“阿璃……”。他脚步微顿,心头疑窦丛生——阿璃是谁?为何每次帝王提及,语气都这般复杂,像裹着蜜糖的苦涩?
回到听竹轩时,念北正趴在石桌上晒太阳,蓝眼睛半眯着,看起来慵懒又温顺,绒毛被阳光晒得暖融融的,像团会发光的雪。苏慕恒走过去,指尖刚触到它的皮毛,狐狸忽然浑身一颤,猛地跳开,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像是在抗拒,又像在害怕什么。
“怎么了?”苏慕恒皱眉,方才还好好的。
念北却没理他,转身窜进竹林,只留下一道蓝白色的残影,像流星划过。苏慕恒望着竹林深处,忽然想起昨夜梦里那只温暖的手,想起念北晨起时疲惫的模样,一个荒唐的念头在心底冒了出来——难道……
他刚要追进竹林,映跃却恰好走来,手里拿着一叠阵法图谱:“在想什么?”
苏慕恒压下心头的猜测,摇了摇头:“没什么,念北好像闹脾气了。”
映跃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竹林,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却只笑道:“许是饿了,我让人备了它爱吃的灵果。”他将阵法图谱递过去,指尖有意无意地擦过苏慕恒的手背,留下微凉的触感,“今日学‘缚灵阵’,学好了,能困住比你修为高的修士。”
苏慕恒接过图谱,指尖残留着对方微凉的温度,忽然觉得这平静的日子像层薄冰,底下藏着汹涌的暗流,稍一碰触就会碎裂。
夜里,苏慕恒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竹枝轻响,像谁在耳边低语,毫无睡意。念北蜷缩在他枕边,呼吸均匀,蓝眼睛却在黑暗中亮得惊人,像浸在水里的宝石。
他悄悄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狐狸的皮毛,低声道:“念北……”
狐狸的耳朵动了动,往他掌心蹭了蹭,像是在撒娇。苏慕恒盯着它蓝白相间的皮毛,忽然想起洛北暮失踪前,常穿的那件蓝白锦袍,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酸又软,像含着颗融化的糖。
“如果……你是他就好了。”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梦呓。
念北的身子忽然僵了僵,随即用头顶了顶他的手心,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呜咽,像在回应“是我”。苏慕恒笑了笑,收回手,闭上眼睛。他不知道,在他睡着后,枕边的狐狸再次泛起白光,洛北暮的身影在月光下伫立良久,指尖轻轻拂过他的发梢,眼底满是无奈的疼惜,像看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再等等,慕恒,”他轻声说,“等我处理完那件事,再来见你……”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洛北暮再次化作狐狸,蜷缩在苏慕恒枕边,仿佛从未离开,只有眼角的湿润,像晨露落在皮毛上。
而养心殿内,帝王对着那枚墨玉玉佩,一夜未眠。烛火在他鬓边投下斑驳的影,他知道,幽梦璃不会放弃,魔族不会罢休,而他能做的,只有将这孩子牢牢护在羽翼之下,哪怕用禁锢的方式,像握住快要飞走的蝶。
听竹轩的桃花开了,粉白的花瓣落在石桌上,像一场温柔的雪;桃花落尽时,念北忽然不见了。
苏慕恒是在清晨发现的。往日里,他一睁眼总能看见狐狸蜷在枕边,蓝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像藏着整片星空;可那天榻边空空如也,石桌上没动过的灵果还泛着新鲜的光泽,竹林里也寻不见那道蓝白色的影子,仿佛从未存在过。
“念北?”他在院子里喊了几声,只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回应,像谁在摇头。
他找遍了御花园,甚至去了苏流悦的寝殿。小公主抱着兔子,一脸茫然:“二哥,狐狸不是总跟着你吗?”
苏慕恒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像坠入深潭。他知道念北通人性,从不会无故乱跑,可这次,连一丝气息都没留下,仿佛从未在这听竹轩里待过。
映跃找到他时,见他正站在桃树下发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空荡荡的袖口——那里曾总窝着一团毛茸茸的暖意。映跃递来一块温热的糕点:“或许是贪玩跑远了,皇城结界严密,它跑不出去。”
苏慕恒接过糕点,却没胃口,只是望着宫墙的方向,眼底藏着担忧。他没说的是,昨夜他似乎听见窗外有翅膀扑棱的轻响,当时只当是夜鸟,现在想来,倒像是念北离开时的动静,带着不舍的挣扎。
日子一天天过去,念北始终没回来。苏慕恒渐渐收了心,将所有精力都放在修炼上。他知道,只有修为足够强,才能在这深宫里掌握自己的命运,才能在找到念北时护它周全,更能……有朝一日真正挣脱这无形的枷锁,像冲破茧的蝶。
他不再每日去皇后宫里请安,只隔三差五送去些亲手做的点心;对流悦也只是偶尔探望,陪她玩半个时辰便匆匆赶回听竹轩。映跃对此似乎乐见其成,教他阵法时愈发倾囊相授,甚至将国师府珍藏的《万阵图》借给他研读。帝王也常召他去养心殿,有时是讨论修炼心得,有时是商议皇城防务,看向他的眼神里,欣慰渐渐多过警惕,像看着终于长成的鹰。
苏慕恒一边配合着他们的步调,一边在竹林深处开辟了一处隐蔽的修炼地。每日深夜,他都会独自来到这里,运转恒芯宗的心法,一遍遍冲击着结丹中期的壁垒。月光透过竹叶洒在他身上,像镀了层银霜;本霜剑横在膝头,剑身映着他专注的侧脸。没有了念北的陪伴,他周身的气息似乎又冷硬了些,只有在抚摸剑鞘时,眼底才会掠过一丝柔和——那是洛北暮留下的念霜剑,被他贴身带在储物袋里,仿佛这样就能离那个失踪的人近一些,像握着半块碎裂的玉佩。
三个月后,竹林深处忽然爆发出一阵强烈的灵力波动,青竹簌簌作响,落叶纷飞如蝶。苏慕恒盘膝坐在石台上,周身环绕着凝实的灵气,丹田内的灵力如江河奔涌,终于冲破了那层桎梏。
“结婴后期了。”他睁开眼,眼底闪过一丝锐光,握紧了膝头的本霜剑,剑身在月光下泛着凛冽的光。这一日,他终于有了与元婴修士一战的底气。
映跃不知何时站在竹林外,看着他周身澎湃的灵力,嘴角扬起一抹复杂的笑:“恭喜。”那笑容里有欣慰,有担忧,像看着即将离巢的鸟。
苏慕恒收势起身,淡淡颔首:“多谢国师指点。”他刻意拉开了距离,语气里的疏离像层薄冰,冻住了往日的温和。映跃眼底的光芒暗了暗,却只道:“陛下听闻你突破,让你去养心殿一趟。”
养心殿内,帝王看着他,目光里的满意几乎要溢出来:“好,好!不愧是朕的儿子!”他顿了顿,递过一枚金色令牌,令牌上的龙纹在烛火下栩栩如生,“持此令牌,皇城内外,除了禁地,你皆可出入。”
苏慕恒接过令牌,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心里却没半分喜悦。他知道,这是帝王的恩赐,也是更深的羁绊——让他在看似自由的牢笼里,渐渐消磨掉离开的念头。
“谢父皇。”他垂眸应道,掩去眼底的波澜,像掩住湖面下的暗流。
离开养心殿时,他路过御花园的假山,忽然听见两个侍卫在低声交谈。
“听说了吗?前些日子有魔族闯入皇城,好像在找什么人,被国师拦在城外了。”
“魔族?”
“谁知道呢,听说领头的是个黑袍少年,灵力强得吓人……”
苏慕恒脚步一顿,魔族?黑袍少年?他攥紧了手里的令牌,转身往城门的方向走去,心跳得像擂鼓。
皇城门口的空气像淬了冰,肃杀得让人喘不过气。苏慕恒刚走到城楼附近,就见黑压压的人群围在结界外,魔族黑袍与皇室铠甲对峙着,灵力碰撞激起的气浪掀得人衣袍猎猎作响,像要把人的魂魄都卷走。映跃站在结界内侧,月白道袍在一众甲胄中格外醒目,指尖凝聚着白光,显然已与对方交过手;三皇子苏龙城等人也在,皆面色凝重地望着城外,连平日里娇憨的苏流悦都被乳母护在身后,小脸上满是惊惧,像受惊的小鹿。
“让开。”结界外,黑袍少年开口,声音冷冽如冰,兜帽下露出的下颌线棱角分明,竟与苏慕恒有五六分相似。他周身散发着元婴期的威压,黑袍上绣着暗金色的魔纹,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像流动的暗影。
“魔族擅闯皇城,当我皇室无人?”映跃声音温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速速退去,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黑袍少年嗤笑一声,猩红的目光扫过城楼上的众人,像在筛选什么,最后,那目光精准地落在刚走近的苏慕恒身上,顿了顿,像被磁石吸住的铁。
苏慕恒心头一震,如遭雷击。他看着那双眼睛,看着那与自己几乎如出一辙的眉骨轮廓,甚至连抿唇时嘴角微沉的弧度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城楼上的风很大,吹得他鬓发乱飞,他忽然想起长公主苏琴梦的温婉,想起三皇子的阴鸷,想起苏流悦的娇俏,那些兄弟姐妹的面容在脑海里一一闪过,竟没有一张与自己这般相似,像照着镜子般心惊。
“你就是苏慕恒?”黑袍少年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确认,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他奉命来带二皇子回去,却没料到会是这样一张脸,像极了……像极了父皇书房里那张被藏在暗格里的画像。
苏慕恒没答话,只是握紧了腰间的本霜剑,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他不认识这个魔族少年,可对方的眼神像带着钩子,要把他骨子里的什么东西勾出来,让他浑身不自在。
“苏南殿下,何必与他们废话?”身后的魔族修士低声道,“直接闯进去带他走便是。”
苏南——原来他叫苏南。
“父皇有令,要他平安回去。”苏南抬手制止属下,目光始终锁在苏慕恒身上,像盯着失而复得的珍宝,“跟我走,我保你身边人无恙。”这话显然是说给帝王听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底气。
城楼内侧传来帝王冷沉的声音:“朕的儿子,岂容尔等魔族染指?慕恒回来!”
苏慕恒站在原地没动,他看着结界外的苏南,看着那张与自己相似的脸,忽然想起帝王藏在袖中的墨玉玉佩,想起皇后那句“无论发生什么,娘都站在你这边”,想起映跃眼底翻涌的执念,还有念北失踪前那夜,窗外扑棱的翅膀声。这些碎片像散落的珠子,被苏南这张脸串成了线,终于露出了模糊的轮廓。
“你要带我去哪?”苏慕恒忽然开口,声音在肃杀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像冰面裂开的脆响。
所有人都愣住了。映跃猛地回头看他,眼底满是不可置信,像看到了最不可能发生的事;三皇子苏龙城嗤笑一声,像是在看一个自投罗网的蠢货;连结界外的苏南都挑了挑眉,显然没料到他会答应得这么快。
“去该去的地方,”苏南道,“见该见的人。”
“慕恒!”映跃急步上前,想抓住他的手腕,却被苏慕恒避开,像躲开伸出的藤蔓。
苏慕恒看着他,又看了看城楼方向那道隐在阴影里的帝王身影,轻声道:“国师,告诉父皇,我去去就回。”他知道这话没人信,包括他自己,却还是说了出来,像给自己一个交代。
可他必须走,他要知道这张相似的脸背后藏着什么,要知道自己究竟是谁——是恒芯宗的夜慕,是皇室的二皇子苏慕恒,还是……与魔族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存在,像被命运系在两端的线。
他转身,一步步走向结界,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却又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释然,像终于要揭开蒙眼的布。
苏南看着他走近,眼底的困惑更深了。这人与自己相似,却比自己多了几分澄澈,像没被魔界的阴翳染过的雪。他忽然有些明白,父皇母后为何要费尽心思把人带回去。
结界在苏南的灵力催动下打开一道缝隙,刚好容一人通过,像留给蝴蝶的窗。
苏慕恒回头望了一眼,城楼的阴影里,帝王的身影似乎晃了晃,像被风吹动的皮影;映跃站在原地,月白道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眼底的光暗得像要熄灭,像燃尽的烛;苏流悦趴在乳母肩头,小手朝他挥着,嘴里喊着“二哥”,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片青竹掩映的听竹轩,那里有桃花落尽的痕迹,有念北窝过的石桌,还有……他假装安稳过的日子,像一场温柔的梦。
然后,他毅然转身,踏入了结界外的黑暗,像投入未知的深海。
苏南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对身后的属下道:“看好了,别让他受半分伤。”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像在呵护一件易碎的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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