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市区的日子仿佛按下了快进键。夏天重新投入高强度的工作,试图用忙碌填满所有思绪的空隙,将度假村那个氤氲着雾气与危险的夜晚彻底封存。
宋野也仿佛彻底回归了一个“模范员工”的身份。他专注于《逆光而行》的拍摄,演技日益精进,在剧组口碑极佳。偶尔在公司遇见夏天,他依旧是恭敬地点头致意,唤一声“夏总”,然后擦肩而过,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他不再发送任何私人信息,不再有逾越的举动,甚至连那种专注到令人心悸的目光都收敛了起来。
夏天本该感到轻松。这正是她最初想要划清的界限。
然而,一种莫名的空落感,却像悄无声息蔓延的藤蔓,偶尔会缠绕上她的心头。那个强势闯入她领地、带着野性与执拗的年轻人,似乎真的听从了她的“警告”,安分守己地退回到了安全线之外。
这天下班时,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夏天站在公司大堂,看着玻璃门外被雨幕模糊的世界,微微蹙眉。她今天没让司机接送,自己开了车,但车停在了对面的停车场。
正当她准备冒雨冲过去时,一把黑色的雨伞无声地撑在了她的头顶。
夏天转头,撞进一双平静的眼眸里。是宋野。他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手里拿着另一把还未打开的雨伞。
“夏总,雨大,伞给您。”他将手中那把撑开的、干燥的黑伞递给她,语气自然得像是在完成一项日常工作。
夏天看着他递过来的伞,又看了看他手里那把还未打开的,微微怔住。
“你呢?”
“我还有。”他晃了晃手里那把未开的伞,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符合新人身份的礼貌弧度,“刚好多带了一把。”
他的理由无懈可击。夏天甚至无法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刚好”多带了一把。
“谢谢。”她接过伞柄,指尖触碰到他微凉的指节,很快分开。
“不客气。”宋野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一句,甚至没有与她同行,而是转身走向了另一个方向,很快消失在雨幕和公司下班的人流中。
夏天撑着那把黑色的长柄伞,走入雨中。伞很大,将她完全庇护在干燥之下,伞骨结实,在狂风中纹丝不动。伞柄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握过的触感和温度。
她走到自己车边,收伞上车。坐在驾驶座上,她看着窗外依旧滂沱的大雨,忽然意识到,宋野离开的方向,根本不是通往剧组常用停车场或者地铁站的方向。
他把她送到了车边,然后自己走向了雨更大的反方向。
而他所谓的“多带了一把伞”,很可能只是一个让她无法拒绝的借口。
这个认知,让夏天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收紧。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被细心呵护的微暖,有被看穿需要的无奈,更有一种无法掌控局面的烦躁。
他不再正面进攻,却用这种无声的、体贴入微的方式,无处不在。
几天后,夏天在办公室熬夜审阅一份重要的合作方案。夜色深沉,整层楼只剩下她这一间办公室还亮着灯。
胃部传来熟悉的隐痛,是长期饮食不规律留下的老毛病。她揉了揉胃,准备去茶水间倒杯热水。
刚走出办公室,她就闻到一股淡淡的、熟悉的食物香气。循着香味望去,她看到休息区的桌子上,放着一个保温袋。
她走过去,打开保温袋,里面是一个精致的保温桶。桶盖上贴着一张便利贴,上面是力透纸背的熟悉字迹:
「剧组宵夜,多了一份。养胃的粥,趁热吃。」
没有署名。
夏天拿着那张便利贴,站在原地,半晌没有动。
他怎么会知道她在加班?又怎么会“刚好”多了一份养胃的粥?
答案呼之欲出。他一直都在关注着她,用一种她无法指责的方式。
她最终还是打开了保温桶。里面是温热软糯的山药排骨粥,香气扑鼻,正是她胃不舒服时最想吃的东西。
她坐在休息区,小口小口地吃着那碗粥。温热的粥滑入胃中,有效地缓解了不适。空寂的办公室里,只有她细微的进食声。
这一刻,她忽然感到一种久违的、被妥善照顾的安心感。
这种安心感,来自于那个她一直试图推开、比她小十五岁的年轻男人。
吃完粥,她将保温桶仔细清洗干净,放回原处。便利贴被她捏在手里,犹豫片刻,最终没有扔掉,而是夹进了随身携带的笔记本里。
第二天,夏天让小林以公司的名义,给《逆光而行》剧组全体人员订购了一批高品质的营养品和零食,感谢大家的辛苦拍摄。
这是一个合情合理的举动,无人怀疑。
但只有夏天自己知道,这更像是一种掩饰,一种对她独自接收了那份“多余”的宵夜的回馈,或者说,一种试图平衡内心波动的努力。
宋野没有任何回应。他依旧在剧组认真拍戏,偶尔在公司遇见,依旧是那句恭敬的“夏总”。
他似乎真的满足于这种无声的守护,不再索取任何回应。
然而,夏天却发现,自己开始不自觉地在意。路过休息区时会多看两眼,加班时会下意识地留意门口的动静,甚至在公司听到有人提起宋野的名字时,心跳会漏掉半拍。
他成功地,用一种极致的耐心和温柔,在她坚固的心防上,凿开了一个小孔。然后,他就安静地等在那里,等待她自己做出选择。
这天深夜,夏天再次点开了那个狼头像的聊天界面。空荡荡的对话里,只有她之前发出的那条「看到了」孤零零地悬挂着。
她的指尖在屏幕上悬停了很久,最终,缓缓打出了三个字:
「粥,很好。」
她看着这三个字,像看着一个危险的潘多拉魔盒。一旦发送,就意味着她主动承认了他的“守护”,意味着她默许了这种超越工作关系的情感链接。
犹豫再三,她终究还是逐字删除了。
她将手机扔到一旁,靠在床头,闭上眼,无声地叹了口气。
忠犬收起了獠牙,学会了沉默。
而猎人,似乎快要被自己的猎物,逼到悬崖边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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