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左右两峰的日子雷打不动地过着。经过这两年堪称摧枯拉朽的揠苗助长,七个内门弟子都沉稳不少,连年纪最小的岳归棠也褪去了几分青涩,颇有仙家风范。期间曲衔枝多有来信,盛陵光也亲自去过两回。听说如今御兽门放松了禁制,长青镇的人妖相处比从前融洽了许多,街市上甚至能看到小妖与人族修士讨价还价的景象。
如此安稳光景,不出意外就要出意外了。
一封鎏金烫印的聚义信打破三清宗这份平静。
般若寺同悬天涧起了争执,故而广发聚义信,言辞激烈,颇有要结盟群起攻之的架势。
作为般若寺友宗,三清宗理应派人出使相助。但这么件普通的事却处处透着古怪——按惯例,三清宗外务要么由掌门亲自出面,再不济也该是玉清峰的职责。可这一回,掌门竟破天荒地指派了太清峰峰主代他前往般若寺赴会。
事出反常,必有蹊跷。
很快,宗内开始流传一则谣言。曰:“下一任掌门是陵光仙尊。”
各峰弟子私下议论纷纷,这可要破了祖宗之法,邪乎,但未必不可能。毕竟掌门才能看的《太乙神霄剑诀》都破例赐给了仙尊座下首徒。
分管守门的江逢澜很是高兴,师尊这样可靠善良正直的人就应该做掌门!心情颇好地刻着手中的秘银坠,就剩几道避火纹了。一会儿轮值的同门来了就去上清峰把它挂到徐师姐的丹炉耳朵上。
没想到这两日心绪不宁恰好路过山门的师尊正以一个危险的眼神盯着她。“逢澜,”盛陵光缓步走近,声音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听说你头痛?”
“啊?我?”江逢澜一脸茫然。
“这倒是棘手,得去让梁长老给你看看。”盛陵光不由分说扣住她的手腕,直接托着她腾空而起,一路风风火火地向上清峰疾行而去,只留下刚准备过来交接的弟子目瞪口呆。
济世阁内依旧人来人往不得清净,角落里三位身着月白道袍的内门弟子严肃地看着师尊梁决明皱眉把脉,这神色——江师妹是得了什么绝症吗?
沉默好一会儿,梁决明收手,带起一阵清苦的药香,“怀辛,先带她去后峰寒玉床打坐调息。”又转向始终静立一旁的盛陵光,“此症还需详议。且随我来。”
由是两位峰主施施然走了。三人连忙凑到榻前,怀辛和怀贤左右各执一手小心翼翼地把脉。
“逢澜,你到底是哪里不舒服?”,杨怀贤狐疑地问道,她怎么什么都没把出来?
“我,我心里难受啊!”江逢澜欲哭无泪。
互相交换了个眼神,沈怀远连咳几声忍住表情,“原是如此,这个,寒玉床确实与你的水灵根亲近些,嗯,你们俩去吧。”
“好的!”就这样被徐怀辛拖走,工具人江逢澜心如死灰。
随即沈怀远和杨怀贤悄悄将只记了江逢澜名字的医案推来推去,“医案谁写?你写。”
“不写,你写。”怀贤挤眉弄眼拒绝。
两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将那页医案往师尊的位置一拍,达成和解。
“所以,盛长老可看出什么端倪了?”如往常般引着她的老同僚步入济世阁药房。内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眼前竟是一处别有洞天的石室。
盛陵光熟门熟路地在檀木椅上落座,指尖轻叩茶几,声音平静无波:“暂时看不出什么。掌门似乎只是一时兴起。只是……”她顿了顿,“这流言传得未免太快了些。”
梁决明眉头微蹙,取了一套茶具娴熟地沏茶:“我非有意挑拨,只是小师叔,我信不过他。”
“确实。”轻叹一声,“且不论般若寺的事有无他插手,单将我牵扯进去,呵。”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有鬼。”
“般若寺和悬天涧……”梁决明推过茶盏,“你有了解什么内情吗?”
“前些年曲门主提过一嘴,那些和尚去悬天涧附近猎孔雀,结下梁子。此事积怨已久,如今突然恶化,必是出了变故。”
指节不自觉地摩挲着杯沿,梁决明缓声道:“般若寺数月前才升座了新方丈。有没有觉得——似曾相识?”
并指揉着眉心,“所以来找你商议,”突然泄了气似的往后一靠,“烦呐。”
“你作何打算?”
“不知道。”盛陵光抹了把脸,面色沉郁,“大概是收拾收拾让阿霜她们趁早给我立衣冠冢。”
端起茶盏又放下,欲言又止忍了忍还是竖起眉头,梁决明深吸一口气,“盛陵光,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
“是吗?”漫不经心地把玩起茶盏。
“当年从杂役做到外门首徒,那些弯弯绕绕应付地游刃有余,怎么做了峰主反而脑子不转了呢?你未免太懒了!”
“然后呢?”盛陵光失笑道,“人情世故才是最虚幻的镜中花水中月。无能之辈的心思道德就是这世上最虚伪的把戏。”
“很好。”梁决明冷声道,“你就在这自暴自弃罢!真同悬天涧开战别指望我照拂你那些徒弟。你死了我就去太清峰顶打铁花庆祝!”
这是真动怒了,盛陵光余光扫见梁决明骤然冷沉的面色,略一沉吟便收敛神色,那双惯常淡漠疏离的丹凤眼,此刻凝着几分罕见的专注,“梁决明,我能相信你吗?”
闻言更生气了,梁决明拍案而起,冷笑道,“是的,百年交情我不值得信任,也不值得陵光仙尊纡尊降贵跑来商议,另寻高明吧!”
盛陵光沉默地迎着她愤怒的目光,许久,轻声道,“当年你有事瞒着我。”见她脸色铁青,又缓了缓,“罢了,这么多年,你不说我便不问,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起身将茶盏塞回梁决明手中,顺势按着她坐下,这才慢悠悠重新落座,“惘川之战,因我立下天誓,执明仙尊陨落真相永不能言。但当时,三清宗定有异动。彼时知情者除却已故之人和掌门,唯你而已。”言及此轻笑一声,“说来可笑,我这个立了天誓的人,更没有立场问你了。”
移开视线又揉起眉心,低头沉声道,“我之所求,不过遵执明仙尊遗令,守太清峰一脉安稳,然而作为主峰并不待见的峰主,想在主峰之下立足,只能倚仗你的上清峰。”复而直视依然板着脸的梁决明,“换句话说,梁决明,你能相信我吗?”
窗外几枝榆叶梅开得正盛,粉白花瓣随风轻颤,偶有几片飘落在青玉棋盘上。纯阳道尊执黑,晏和道人执白,师徒二人对坐于沉香木棋案两侧,手边茶氲袅袅。
“师尊今日难得有雅兴。”晏和道人眼角瞥了眼窗外花影,拈起一枚白玉棋子,在指间转了转才轻轻落下。棋子与棋盘相触,发出清脆的声响。
李纯阳眯起眼睛,银白长须随风轻拂。他忽然探手,落子作劫,拈起被吃的白子在掌心掂了掂。“将欲夺之,必固予之。”他慢条斯理地将棋子收入棋罐,指节在棋盘上轻叩两下,“这局棋,为师就笑纳了。”
晏和也不恼,反而恭敬道:“师尊棋艺愈发精进了。”
“等着她把事办砸就好。”李纯阳端起茶盏,吹开浮沫啜了一口,茶汤映出他眼中闪烁的精光,“般若寺那摊浑水,岂是那么容易趟的?”他放下茶盏,指尖在棋盘上画了个圈,“到时候连峰主的威望都要折进去。这权柄……”手指重重一叩,“终究还是在我们手里。”
窗外忽起一阵风,几片花瓣打着旋儿落在棋盘上,恰巧覆住了方才的劫争之处。师徒二人相视一笑,各自心照不宣。
无能之辈即为弱者,弱者的道德最虚伪应该出自阿加莎的某本小说,但是我忘了具体哪本哪段,只是记得这个观点。
今天吃开封小笼包,下一章等吃蚂蚁上树时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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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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