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炽热的日光炙烤着崇溪镇的街道，空气蒸腾扭曲，仿佛连砖石都要被晒得龟裂。本该是蝉鸣聒噪市井喧嚣的时辰，此刻却死寂得可怕，只有焚风卷着沙尘，在空荡荡的街巷间游荡。
两侧的店铺大多紧闭，褪色的幌子无精打采地耷拉着。门板上贴着破角的符咒，朱砂早已褪色，显然已镇不住什么邪祟。街角堆着些裹着草席的腐尸，无人敢靠近。远处传来低沉的诵经声，偶尔有戴着斗笠蒙着面巾的修士匆匆走过，宽大的袍袖在热风中鼓荡，像一群飘忽的幽灵。洒下的驱瘟符纸刚落地，就被晒得卷了边，墨迹宛如一道道干涸的血泪。
空气中弥漫着苦涩的药味，混杂着腐臭与檀香，令人作呕。焚风掠过，屋檐下的风铃震颤。连影子都被晒得缩在脚底的正午，崇溪镇宛如一座活死人墓，在瘟疫与酷暑的双重煎熬中，慢慢蒸腾出最后一丝生气。
这般景象，使得最活泼的杨怀贤都沉默下来。上清峰三位师姐妹，拢了拢面巾，加快步伐前往镇东寻找紫霄宫设下的赈灾接引处。
穿过半个镇子，入目所见是四处搭起的白色帐篷，连绵一片，将临时设为赈灾堂的城隍庙围在中央，朱漆斑驳的庙门大敞着，门槛内外的石砖早已被踩得乌亮。两丈高的驱瘟幡在烈日下随风轻拂。三人路过领粥的长队，只见人人以布巾掩面，眼中尽是惶恐，踉跄着向前挪动。
另一个方向七八个巨大药炉沿墙根排开，炉火经久不熄。几个穿葛布短打的杂役弟子用长柄铜勺搅动药汤，粘稠的黑汁翻滚着，腾起的热气里混着苍术与麻黄的苦辛，熏得人睁不开眼。排队领药的灾民在檐下缩成扭曲的影子，有个妇人突然栽倒，陶碗砸在石砖上清脆一响，立刻被两个蒙着面巾的修士以灵力托走，地上只留下一小片湿痕。
踏入城隍庙，右侧挤满了前来求医的病患，摆了一排窄木桌，隔开病患与问诊的医修，最引人注目的座首端坐着一位盘着妇人髻的女修，眉目慈祥，面巾垂下不掩气度，正为神色萎靡的小弟子诊脉。
正中间供着药王像，香炉里插着三支燃了一半的线香。青烟袅袅，是宗门常用于静心祛邪的降真香。左侧靠墙处横着一张梨木长案，案前堆着厚厚的账册，一位素衣女修正冷眉核对账薄，悬腕执笔，小指上沾着墨渍，朱砂笔尖在纸上游走。右手边支了个木牌，写着登记处字样。
沈怀远回头和两位师妹交换了眼神，率先行向左侧人迹稀疏些的登记处。她抬手行礼，声音清朗：“这位道友，我等是三清宗前来支援的弟子，不知该如何登记？”
“三清宗？上清峰吗？”那年轻女修闻言抬头打量了一眼来者。三人皆着石青色弟子袍服，为首的身量高些，眼角微微上扬，仿佛含着笑意，平眉坦荡，虽以素巾掩面，却能在脑海中勾勒出她微笑的模样，只肖一眼便认出那是决明医尊座下首徒，“沈师姐！”
沈怀远听着声音才辨出对方，原是姜殿主的小弟子姚见山。她眉眼弯了弯，应道：“姚师妹。”
姚见山匆匆起身对她拱手一礼，转头朝右侧唤道：“师尊！沈师姐来了！”
正在诊脉的姜俞闻言侧首，与沈怀远目光相接，颔首示意。
沈怀远上前几步，向姜俞郑重行礼：“姜殿主，晚辈奉掌门之命前来协助，若有差遣，但凭吩咐。”身后两位师妹亦是恭敬作揖。
姜俞收回诊脉的手，温声道：“不必多礼。近日疫病蔓延，病患众多，正缺人手。见山，先带她们走一趟了解情况。本座稍后在内室等你们。”
“是。”姚见山掐诀将账册收了，托了个师兄替她守着登记处，然后对上清峰三位道，“诸位，请。”
回到城隍庙前，沈怀远寻了个无人的角落抬手布下一道隔音结界，她转身看向师妹们，“见姜殿主前，我们需先理清头绪。”
徐怀辛仍在翻阅手中素笺，那是济慈殿近日整理的病患症状记录。方才亲眼见了病患，同一种疾病，凡人和修士的症状却大相径庭。若说凡人症状像伤寒的话，修士症状反而更像修行出了岔子，经脉秽气缠绕，灵力滞涩难行。这就奇怪了。
但是杨怀贤问了个更奇怪的问题，“见山，此次染疫修士，只有女修吗？”
姚见山略一沉吟，摇了摇头：“倒也不是。前些日子楼外楼有位师兄也染了病，因是亲传弟子，被他师尊接回洞府调养了。”
沈怀远眸光微动，追问道：“可知他修为几何？”
三人目光齐刷刷投来，姚见山不由向后仰了仰身子：“啊？他都是亲传了，年约四十，想来至少该是筑基期了。”
“你们与楼外楼竟不通病症消息？”杨怀贤心直口快问道。
姚见山轻叹一声，“实不相瞒，楼外楼只负责崇溪外围安防，防止有人携疫出逃，他们宗内若有弟子染病，都是直接接回宗门诊治。镇上的病患，还是我们济慈殿和前来支援的同行在照料。且紫霄宫感染的修士，也都安置在这里，防止将瘟疫传回宗门。”
“这——”徐怀辛和两位师姐交换了个凝重的眼神，“见山，你可知此次紫霄宫发往各宗的信函，是谁写的？”
“自然是七星殿执笔。”姚见山不假思索道，“宗门外务向来由他们经手。”
沈怀远若有所思：“那信上具体写了什么，你们可曾知晓？”
“不知道，或许可以问问师尊？毕竟是她老人家向宗门禀报的瘟疫。”
“这就，难办了。”沈怀远蹙眉望向远处来来往往的病患，日光西斜，将他们的影子拉长，连接成涌动的网。
今天吃红烧排骨，下一章等吃水煮肉片时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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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 4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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