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眼前的空白的宣纸,梁决明犹豫良久,朱砂笔提起,抵额思索,不过须臾又搁下,墨迹未落,纸上依旧一片素净。
如此反复数次,一旁的孟如意心绪也随之起起伏伏。目光随着那支被搁置的笔一同沉了下去,她终是忍不住开口,嗓音微涩:“所以……此病,无解?”
三日过去,自晨至暮,逐一诊视染疫的弟子与长老。或以气御针,或以药灸穴,一手岐黄之术尽数施展。但此刻,梁决明神色凝重,先是摇头,复又点头,踌躇片刻,最后低声道,“此症……对症的方子不难开,难的是,无药可用。”说罢,终是提笔落墨,几行端方峻刻的字迹铺陈开来:
【东海雪蛤膏二两发
兽山土茯苓三两切
积雪地榆 二两五钱去节
伏蒙桂枝 二两去皮
大枣 二十枚擘
上五味,以水九升,先煮兽山土茯苓减二升,去上沫,内诸药,煮取二升半,去滓,温服八合,日三服。】
孟如意凝视药方,眉头紧锁:“雪蛤膏……东海雪蟾?”
“正是。”梁决明指尖抵住太阳穴,轻轻揉按。莫说那千年难遇的东海雪蟾,便是勉强能寻到踪迹的兽山土茯苓,纵使将曲衔枝丢进御兽门后头的深山老林,没个百八十年也未必能采回一株。至于积雪地榆,还是多年前小徒弟从秘境带回的种子,上清峰虽栽种了些,但生长极慢,去年收成不过一石。余下两味虽易得,可缺了前几味,终究是徒劳。
她长叹一声:“难怪连姜俞都束手无策,这分明是空方症。”
孟如意闻言,一颗心彻底凉透。
药方写了却无药可寻,便是空方。既是空方,便只能听天由命。宗门上下染疫者二百余人,合欢宗本是小派,这些病患已超宗门半数,若皆无救……
她低垂着头,沉默良久,终是闷声问道:“那,可有法子阻止这瘟疫蔓延?”无论如何,至少不能再让未染病的弟子平白遭殃。
梁决明肃然道:“此症,由心魔劫引发,无形无相,不触亦发。”她望向孟如意,沉默片刻,还是沉下声,“若要封锁此疫,最简单的办法是将此地生灵霎那湮灭,连消息都传不出去,方能直接阻断。”
孟如意惊愕地抬头回望,却见身边那人素来温和的面容此刻染上几分凉薄。
“想必姜俞也清楚,再怎么说,她也是医修,见不得生灵涂炭,所以才四处求援以期能博一线生机。”
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多日积压的疲惫与绝望在此刻决堤,殷红的血珠顺着掌纹蜿蜒而下。孟如意无力地笑出声,右脸泛起的褐纹,心下不甘地喃喃道:“我们是造了什么孽?竟落得个如此神憎鬼厌的下场?即便我杀孽深重,罪业缠身——可那些徒弟们,也,也不该遭此横祸……”她突然哽住,在情绪激动下褐纹又开始溃烂,渗出脓血。
忽有温软触感覆上脸颊,带着青木清香的灵力如春风般抚过狰狞的伤处。梁决明指尖流转着莹绿光华,一点点修补着溃烂的肌肤。“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顺手抹去她眼角不知觉沁出的湿意。“终归我会在这里。”
静静等着孟如意平复情绪,待她呼吸渐稳,梁决明才轻叹一声:“事已至此,此地所有人都有危险,得把尚未染病的弟子都放走,离得越远越好。”
“你说什么?”孟如意怔然,一时未能反应过来。
“北境苦寒,秽气难侵。”梁决明从乾坤袋摸出一张帛书,上面密密麻麻画着各种符号。掐诀一弹,那些符号随着灵力翻转融合,形成一幅微型沙盘。“我想,与其在此徒劳拉锯,不如举宗北迁,病患安置寒地静养,未染疾者另择居所。只需维持最低限度的往来,再从长计议。”然后又蹙眉,“至于阿霜怀远她们,趁着未深入接触,需尽快撤离。无暇也是才回到宗门,跟她们一起撤。”
“这……那崇溪镇?”孟如意指尖微颤。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梁决明突然抓住她冰凉的手,医修素来温婉的眉目此刻前所未有地冷峻,“如意,人力有时尽。”
梁决明声音轻得像落雪,却字字如刃,“若是六畜染疫,只道是扑杀殆尽,如今不过换成了人,物伤其类所以心怀不忍,但是我能尽全力照顾的不过寥寥无几,加诸合欢宗上下已是勉强,再多,无能为力。我不能为了无能为力的事,断了我所在意之人的性命。”
见孟如意沉默,梁决明抿唇,继而斩钉截铁,“其间因果,我来担了便是。”
话音未落,掌心骤然传来力道,孟如意五指收拢:“何必,到底是我这个宗主的事,不要乱担责。”
方子形式借鉴了一下《伤寒论》
今天吃水煮肉片,下一章等吃油茶时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3章 第 43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