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孙府。
府门打开,孙夫人见自家老爷回府,赶忙将人拉到房间,询问:“如何?事情办得如何?长公主可愿帮咱们?”
孙志擦了擦脑门上冷汗:“若非今日长公主生辰宴,只怕未能如此轻松便能见到殿下。”
他叹道:“我本意是想求殿下庇护,可殿下却要我去做另一件事。”
孙夫人着急:“何事?”
孙志面色如吃了黄连:“……长公主殿下要我去觐见皇上。”
“皇上?”孙夫人喜道,“这是好事啊!老爷,咱们女儿被冤死,这长安权贵都在看咱们笑话,若得长公主殿下举荐老爷再度在皇上面前得脸,今后老爷不止能再度官运亨通,还能为咱们女儿报仇。”
日前,天生异象,传闻宫中有灾星作祟,孙夫人却见女儿来信中会设计连消带打除掉贵妃。
她知此计艰险,但也知晓女儿性子执拗,但凡定了主意便是个拦不住的,却不料等了又等,她未听得贵妃被扳倒消息,竟先得知了女儿死讯。
孙夫人心痛不已,分明宫人亲眼瞧见了是贵妃出手害得女儿滑了胎,谁料皇上偏宠,不仅不惩治贵妃,竟还将灾星的帽子扣在自家女儿头上。
皇上如此行径,真当她不知内情吗?
这世间凡男子哪个能抵挡得住美色?
权贵人家中宠妾灭者不乏少数,那些从无规矩教导的浪荡蹄子做派娇媚轻佻,闺阁女子嗤之以鼻,男人却是喜欢得紧。
贵妃长了一副好皮相,天生一双勾人眼,轻歌善舞,又会使手段,皇上即便是天子,只怕也不能免俗。否则,当日皇上也不会只在齐王殿下婚宴上只见贵妃一眼便不顾手足之情,伦理纲常将人强要来。
似贵妃这般天生浪荡轻狂人物,哪个知礼识节的男子能受得住?
前朝暴君可不正是先例,前朝那位暴君是出了名的杀伐果断,机缘巧合下得了美人,为了博宠妃欢心,竟将亲生骨肉溺毙,削发妻头颅,致使民怨沸腾,臣下举兵谋反,那般情状比之今日又是如何?
更让孙夫人心痛的是,自女儿出了事,不消半日消息便传遍了长安。
女儿生前被污为灾星,死后还要受到万千人唾弃,难得安宁,连带着自家老爷也在官场受阻,受人编排,处处遇阻,可怜她哭伤了眼睛,却苦于妇人无用,既不能为女儿报仇,又无力于自家老爷官途有助益。自家女儿年纪轻轻便被奸人残害了性命,连腹中皇帝都未能保存,这让她如何不怨,如何不恨?
是以,孙夫人不明白,自女儿去后,圣眷渐衰,如今得长公主扶持有了,老爷为何满面愁容?
孙志本是心中煎熬却不料竟见自家夫人一脸欣喜模样,顿时怒火中烧,骂道:“你这蠢妇,你以为事情能有那般简单!”
他所求何人?
那是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看似肆意不羁,若论精明计算,又有谁能算计得过长公主?
孙夫人被骂得一愣,弱弱出声:“老爷……”
孙志长叹一口气,不禁回想起今日与长公主殿下见面情形。
日间,他趁着开席,从后门进入见到长公主殿下,想求长公主殿下保全性命。
可长公主是何等人物?
他有求于长公主殿下,长公主殿下自然提了要求。
孙志想到,今日日间春光明媚时,从窗子映入时格外清凉,长公主殿下手执团扇,娇笑时问起:“今日本宫生辰,为本宫贺喜之人如过江之鲫,孙大人有凌云之志想扶摇直上,本宫敬佩赞服,亦有心成全,只不知,官运亨通在孙大人心中价值几何呢?”
孙志躬着腰,听明白了言外之意,谨慎恭敬道:“无论是上刀山下火海,臣,愿为长公主殿下效劳,便是豁出性命也使得。”
“孙大人说笑了,孙大人身为吏部尚书得皇兄器重,本宫如何指派你上刀山,下火海,又如何能要得你性命?”
孙志脑门上的汗珠砸上地砖,惶恐万分:“殿下!殿下如此说可真是折煞微臣!”
他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却见长公主华美裙裾从地上拂过,听得长公主言道:“孙大人如此诚挚,想来行事周到定不会令本宫失望。”
思及此,孙志不免摇头长叹。
孙夫人在他身旁缓缓坐下,迟疑:“长公主殿下的意思是……”
对上孙夫人言辞关切,孙志抬起一双无神的眼,道:“长公主要我向圣上弹劾赵丞相结党营私,有不臣之心。”
孙夫人瞬时凝噎。
只稍稍思索孙夫人便明白了自家老爷的难处。
自老爷任职吏部尚书后得皇上信赖扶持,虽说与丞相政见多有不合,可终究是维持了面子功夫,若是自家老爷当真向圣上弹劾赵丞相,那便是摆明了立场,坚决要与赵家作对。
赵丞相为政多年,与长安世家多有来往,各方势力盘桓交错互有牵扯,实属牵一发而动全身,何况老爷当年能够入朝为官还是靠了丞相提携,若当真彻底与丞相割席……
若女儿仍在,能够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皇上顾惜孙家,或许能有几分底气,可现在女儿背负污名,朝中官员又各个明哲保身,世家贵族避之不及,着实再没有好出路。
在这时长公主想自家老爷弹劾赵丞相,不摆明了想借自家老爷去对付赵丞相!
长公主天家尊贵又圣眷正浓,长公主与赵家敌对干他们何事,为何要将他们也一同拖进去!
孙志想到长公主殿下轻歌般愉悦语调。
长公主殿下说,孙大人,本宫知晓你搜寻线索已久,既有所成就,何不公之于众呢?我大齐昌隆繁盛,可蛀虫养久了难免是祸患,总得寻到合适机会除掉才是啊。
孙志头疼不已,这正是让他觉得无比艰难之处,自女儿为妃,皇上命他为吏部尚书之后,长安世族也渐渐与他来往,可如今却是一切成空。
如若他再不想法子为自己争出路,只怕会死无葬身之地。
思虑后,孙志拿定主意:“无论如何这事我总得去做。”
孙夫人惊讶:“老爷……”
孙志:“除却长公主还有何人能帮我?若保不住这官身,你以为这长安还有我容身之处?”
孙夫人哑然。
“罢了,横竖都是一死,争一争或许能博条生路,”孙志起身,拿定了主意,“明日一早我便进宫。”
孙夫人张了张嘴,想要言语,最终却止于唇边,她宽慰着:“既如此,老爷还是早早歇着吧,明日有的是忙碌。”
孙志:“你先歇息,我再去趟书房。”
孙夫人见自家老爷往外走,没再多劝,略停了停转身进入内室。
躺在床上时,不知是不是她错觉,总觉得屋里有风灌进来,她以为是老爷出门时未能掩上房门,只得披上披风查看。
她一手按着肩上披风,一手扶着灯。
火苗在昏暗中跳动,夹杂着一丝春夜阴潮。
刚从内室出来,孙夫人便瞧见立在门口的人影。
怔愣一瞬,孙夫人上前:“老爷不是说要去书房,可是有东西落下了?”
话刚说到一半先听到“滴答”“滴答”声音。
再看门框上正向下滴落着水珠。
不对,不是水珠。
如今已进三月,虽然夜里仍是寒浸津却早不是结冰时候。
孙夫人定睛一看,只见地上湿着的水渍颜色有些不正常,竟是红色的,孙夫人心中大惊,险些支持不住身体,她慌张去抓身边人来看,喊了声“老爷”。
然身旁人无人回应,她扭头去看,瞳孔瞬间放到最大。
她竟看到站在房门前的老爷脖子被划开。
伤口深得很,隐隐瞧见里面骨头,飞溅出的血迹彻底湿了衣裳,未愈合的伤口还正在向外渗血,黏在身上滴滴答答地向下落。
她大叫一声,刚要大声呼救,夜空中飞来一把剑,直挺挺地刺过来,直接穿过身体钉在房门上。
孙府被一声惨叫惊醒的下人,正披着衣裳,提着灯笼往主屋这边赶路,刚刚穿过廊下,先瞧见门口血流遍地的景象,当即被吓得魂不附体,手上的灯笼跌在了地上,然不等他转身跑出几步,已被空中飞来的利剑抹过脖颈。
夜间孙家频频惹出动静,前院的听到声响,还未来得及掌灯查看,已接连被空中利剑穿颈而过。
乌云遮月,黑夜中黑影潜藏浮动,然动作实在敏捷,难以察觉,不肖一刻孙家上下再无动静。
待第二日再传出关于孙家消息,已然变成轰动长安灭门惨案。
勤政殿中,李玦已看过今日递进宫堆积如山的折子,一旁御史台亦是谏言:“皇上,吏部尚书全府被害,无一幸免,如此行事手段实在狠辣。孙大人为吏部尚书深得皇上信赖,刺客无视朝廷命官便是无视朝廷,长安怎可容这等狂妄之徒,请皇上彻查此事,还孙大人一个公道。”
刘得全在此时躬着腰进到殿中,李玦只微微抬眼,刘得全已迅速明白过来,回话道:“皇上,赵丞相和裴大人到了。”
李玦浅应了声,刘得全心领神会立即向殿外传话。
不多时,赵丞相与裴衡进到殿中,李玦扶额之际不免叹息,视线从裴衡面上拂过,又再度看向赵丞相,眉宇间有掩不住的疲惫,问道:“裴卿今日入宫是为春闱科考之事,丞相所为何事?”
三月春闱,孙志身为吏部尚书原为科举监考御史,却不料孙家发生灭门惨案无一生还。
人不在,诸多学子却已进京赶考,春闱落幕合该有得力之人主持大局。
去岁秋闱裴衡曾辅佐孙志主持秋闱,是以孙志去后,关于春闱一应事务全权交由裴衡处置,今日裴衡进宫便是为着此事。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