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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蝉画

这是发生在夏季的一件事。

这一夜忽闻蝉鸣,小徒弟从睡梦中惊醒。

蝉鸣声响起,意味着蝉的幼虫经历蜕皮,羽化成虫。

小徒弟推开窗户,窗外满是夏天的味道,闷热的空气裹挟着潮湿之气迎面而来,小徒弟朝着窗外看去,外头漆黑一片,夜色已深,河坊街的喧嚣在这个时辰已经过去,树影斑驳,只有蝉鸣无处不在,大半夜这些小家伙们都不睡觉,仍在亢奋地不停鸣叫。

《昆虫百科全书》上说,蝉鸣是为了求偶,只有雄蝉才会发出鸣叫声,雌蝉则不会发声。

小徒弟开着窗就睡着了,入梦的一刹那,蝉鸣声齐齐消失了,小徒弟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黑暗且悄无声息的空间。

四周围静的一丁点声音都没有。

仿佛与世隔绝。

唯一存在的是回声。

小徒弟试着向前走了一步,便听见了自己的脚步声,但因为踩到的是微微潮湿的泥土,因此脚步声并不很是清晰,听起来“沙沙”作响。

这是哪里呢?

小徒弟充满了好奇。

就在这时,幽红的光在漆黑中一闪而过,小徒弟眨了眨眼睛,前方依旧一片黑,完全分辨不出来那抹红光是自己的错觉还是真的出现过。

“沙沙”的脚步声不知何时一分为二,小徒弟很快意识到这并不仅仅是自己的脚步发出的声响,而是这个空间里应该还有另外一个人。

他不由微微一惊,立刻停下了脚步。

未料他这一停,那人也停了下来。

小徒弟张大眼睛,四面环顾,可惜他身处的地方实在是太黑了,依旧什么都看不到。

半晌后,小徒弟放弃了无意义的观察,继续摸黑往前探寻。

漆黑无边无际,空间仿佛深不见底,可以一直走一直走。

途中几次小徒弟都能听见多出来的脚步声,尽管对方已经十分谨慎,可黑暗中听觉变得敏锐了,因此小徒弟还是捕捉到了。

他在听见的时候故意停下脚步,然而每一次对方也都停了下来,似是并不希望暴露自身。

小徒弟无可奈何,只能继续深入,他越是往里深入,就越觉得有一种潮湿的感觉将他包裹了起来,是泥土混杂着树根的味道,好似林中秘境,却也不完全如此。

幽红的光终于再度出现,小徒弟这一回没舍得眨眼,追着光就去了,他的脚步很快,使得“沙沙沙”的节奏也变快了,然后他忽然就听了出来那紧跟着他的脚步声似乎并不在他的身后,而是在他跟前。

换言之,不是有人跟着他,而是他跟在那个人的身后。

那么他停下脚步,那个人也停下脚步的话,是因为在……等他吗?

小徒弟意识到这件事后不由疑惑,如果是这样,前面那个人为什么又要跑走呢?

“等、等一下——”

小徒弟的脚步更快了。

前方的“沙沙”声也越来越着急,听来总觉得是有些慌张的样子。

“我只是想知道这是哪里?”小徒弟又出声道。

小徒弟感觉自己追出好远,可是周围实在太黑,他追的方向还不一定准确,更像是在同一个地方打转,尤其当对方的脚步声变得时有时无时,而且那抹幽红色的光早已消失不见,使得小徒弟再度失去方向。

“对不起,擅自将您带来这里。”

蓦地,脑海中出现这样一个声音。

小徒弟顿时停下脚步:“是谁?”

“非常抱歉,是我的过错,此处是我的住所。”

“你的住所?”

“是的。”

“这里没有灯吗?你人在哪里?”

“我就在不远处,但是因为鄙人长相丑陋,不便露面。”

当小徒弟意识到自己是在脑海中和对方交谈的时候,已经有来有去交谈了好几句了。

小徒弟不习惯在脑海里同人讲话,因而开口问道:“你不会说话吗?”

“是的,我发不出声音。”这句话依旧是在脑海中响起的。

“这样啊。”小徒弟挠挠脑袋,对方因为没有发出声音,仅凭脑海中传达过来的意识完全不带情绪,这就让小徒弟捉摸不清楚对方是何心情。

“真抱歉,给您添了麻烦。”对方又道。

“没事没事,对了,你带我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小徒弟问他。

“是的,鄙人有一件事想要拜托您。”

“你说吧?只要我能做到的都会帮你。”小徒弟非常爽快地道。

“谢谢您。此事说来话长,可能要耽误您一点时间。”

“没关系,你说吧。”

“那请您往前走,前方有一个树墩子,请您坐下,听我慢慢说。”

“好。”小徒弟听从对方的指示,摸黑走到了树墩子上坐下。

“另外,这里的吃食并不适合您,请原谅我不能奉上茶点。”

“没事,我本来也不渴。”小徒弟摆摆手道。

“那鄙人便开始说了。”

“好的。”小徒弟正襟危坐,听对方讲故事。

“在说鄙人自己的事之前,首先想请您听鄙人说一下我族的情况。”

“好的。”

“我们是一个人口非常多的部族,因为常年住在黑暗的地底,因此我族的所有人都是弱视。”

小徒弟并没有打断对方讲故事,但他听到这里的时候心中忍不住觉得“原来如此”,难怪这里黑漆漆的一点光也没有,原来是在地底。

“不错,此处正是地底。”对方回应道:“但是在我族,一直流传有一句话:‘光明带来希望,光明亦带来死亡’。”

“这句话的含义鄙人一直都不明白,我们常年生活在地底,从来不曾见过光明,因此究竟什么是光明?从来都没有人能告诉我们。如此多的人口生活在地底,着实非常拥挤。可是这里非常安全,最适合未成年的我们居住。

对于成年这件事,我族中有人期待,亦有人害怕,只因传说中成年与光明会一同到来。

期待的人觉得若是成年,就不用与大家一同挤在黑暗中生活,也不用和同伴抢食。至于死亡,每个人都要经历,早晚而已。

害怕的人除了畏惧死亡,也畏惧那种不确定性,他们不想改变,这里那么安全,也不缺乏食物,只是拥挤一点,其实并没有什么。

可是时间对每个人都是平等的,这就意味着每个人都要经历从未成年到成年的这一步。

无论是期待还是害怕,都好像是多余的,因为时间无情地往前走。

接下来,便是鄙人自己的事。”

“我并无法准确描述自己对于成年以及光明的感受。

我既不期待,也不害怕,但是我有些厌恶。

如我先前所言,未成年的族人全都生活在地底,这就意味着成年以后的我们会离开这里,因为地底似乎并不适合成年的族人生活。

因此我们也得不到更多来自前人的信息,没有人会告诉我们未来会如何,我们该怎么做。

可是我们生来就知道成年与光明会一同到来,这好像就是某种生命因子,用遗传的形式烙印在我们的基因里。

我的厌恶也正是来自于此。

每个人的出生由不得自己选择,可是一旦有了自己的意识,那么想必能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不是被定下既定的前程。

这大约是我个人的逆反心理,我无法避免要成年,但这并不等于我就渴望遇见光明,就算光明万众所期,我却未必是其中的一员。

因为我这样想,便也这样做了。

只可惜我没有想到,原来抗拒身体里的本能会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可是我并不后悔自己所做出的抉择,因为族里没有一个人会像我这样,他们随波逐流,获得了来自光明的奖赏,获得了希望,而我,尽管被遗弃在黑暗里,却觉得自己没有泯然于众人,而是成为了我所希望的独一无二的存在。”

听到这里,小徒弟不由要问:“你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相当巨大的代价。”对方回答。

“能告诉我吗?”

“当然。我就是想将我的事告诉您,才将您带来这里的。否则,将无人知晓我所经历的一切,也就无人知晓我曾经反抗过命运的事了。”

他继续说下去道:

“命运有时候是难以抗拒的,尤其当命运与本能相连接的时候。

我们一生要经历三次蜕变,每一次蜕变来临之时,都会有所觉知。

所谓觉知是一种感觉,感觉到‘它就要来了’。

这种感觉甚至化成声音,在脑海中不断叫嚣。

前两次的蜕变没有经历痛楚,只是单纯的发色和肤色的改变,而这一次,不知道是不是只有我强行留在地底的缘故,蜕变没有完全成功,而且过程中我感觉到了强烈的痛楚。

伴随着第三次蜕变来临的觉知比前两次要更强烈也更为蛊惑,我们像是会被那种觉知支配,并且完全遵从,我耗费了极大的精神才抑制住自己不跟随觉知行动,然而我的族人们却全都像是失了魂一样倾巢而出,他们前赴后继,那是相当庞大惊人的数量,在我眼中,他们像是严阵以待的军队那样有条不紊破土而出。

我在一旁冷眼旁观,只觉得族人们像是失去了自我一样,他们并不清楚自己将要去到哪里,可是他们仍旧义无反顾。同时,我也心有惶恐,只因我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在支配着此刻的族人们,使得他们就好像傀儡一样被操控。

当最后一波族人也离开地底以后,整个地底世界就空了,这个时候的我并不好受,因为一直在与本能对抗,脑中不断命令“我离开”,仿佛只有我离开了才会停止,否则就会一直命令下去。

当我以为只是如此的时候,第三次蜕变发生了。

我的身体开始结壳。

尤其是后背那里,越来越硬,这个过程很缓慢,我浑身僵硬,因为来不及变换姿势的缘故,身体逐渐感觉到了疼痛。

而后疼痛越来越剧烈,我险些以为我会就这样死去。

过了不知多久,疼痛才终于有所减缓,我这才感觉到自己又活了回来。

从那之后,我就一直一个人生活在地底,再也不会受到本能的支配,也不会被体内与生俱来的觉知所指引,我可以自由自在享用地底所有的食物,也能够随心所欲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只除了一点——”他说着顿了顿,像是不知该如何开口,半晌才又道:“其实我厌恶的并非光明,而是被决定的人生,如今我就快要死了,临死之前,我想见一见光明的模样,这就是鄙人所请求您的事。

“原来是这样,所以你是希望我将你带出去吗?”

“正是。”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小徒弟拍拍胸脯说。

“真是太感谢您了。”

“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小徒弟道。

“对鄙人来说,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无论如何,都万分感激。”

“那我应该怎么带你出去啊?”小徒弟不由问。

“此事您无需多虑,我会前来找您。”

“喔,那我等你。”小徒弟点头道。

“另外,我还要恳请您,请将我放在距离光明最近的地方。”

闻言,小徒弟才真正意识到这人因为从未见过“光明”,所以想象不出光明的模样,他甚至并不知道光明并非一个事物,而是白天太阳出来后的景象,不过他想只要距离太阳近也算是能完成他的愿望,于是答应下来道:“好的!”

“真是太谢谢您了!”

他似是感激涕零。

自始至终,小徒弟都不知道那人究竟生得是何模样。

醒来的时候天还未亮,小徒弟发现床头的一个画匣。

他猛然想起这画匣是昨天傍晚一名浑身裹着黑衣的客人送来的,可是他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偏偏画匣的盖子打不开,小徒弟就只好将画匣搁在一边管自己先睡了。

这会儿小徒弟忽然觉得这画匣说不定和先前的梦境有关,于是他取过画匣,“啪嗒”一声,果然盖子打了开来。

画匣是圆筒形的,里面卷着一张画,一打开小徒弟就闻到了一股霉味,仿佛是在地底埋了许久似的,他皱皱鼻子,将里面的画卷抽出来,缓缓展开。

画卷很是残破,看似被保存在画匣里,但早已变黄且有了许多霉点和断纹,最显著的就是纸张严重老化。

可依然能看清画的主题:

那是许许多多的蝉!

画分为上中下三部分:

最下是破土而出的幼蝉,还未曾羽化。数量多不胜数,浩浩荡荡排成一支庞大的军队,无数双幽红的眼睛像是闪烁在地面的星星,密密麻麻没有尽头。

中间部分是正在羽化的蝉,有些羽化了一半,有些刚刚开始,有些还在爬树。

最上面的部分是羽化成功的蝉,有的蝉飞在半空中,有的蝉停在枝头,有的雄蝉已经吸引到了雌蝉,成双成对。

然而在画卷最下端的土里,唯有一只孤零零的蝉被落下了,也不知道是没及时跟上大部队,还是如梦中那人所言,厌恶被本能支配,想要获得属于自己的自由。

仔细看就能发现,那蝉已经羽化了,可是羽化的并不完全。

小徒弟想起《昆虫百科全书》上说到,蝉的蜕皮是由一种激素控制的,因此蝉蛹必须垂直面对树身,这是为了成虫两翅的正常发育,否则翅膀就会发育畸形。

另外若是展开的过程中受到干扰,这只蝉也将终身残废,也许根本无法飞行,并且无法发声。

然而看着这幅画,小徒弟不免疑惑,到底最上面飞翔的那些蝉是自由的,还是唯一被留下的那只蝉是自由的?

或许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无论如何,小徒弟既然答应了对方要帮忙,那么就要做到才是。

于是小徒弟去到了师父的工作室里,那里有许多工具,小徒弟心想若是想让这只蝉见到光明,那么就得把它挪到最上面那部分才行,于是他照着师父手把手教给他的修复古画的步骤一步一步操作,从洗画开始。

修复古画是个慢工出细活的过程,需要非寻常人可比的耐心,小徒弟之前一直帮师父打下手,这幅画可以算是他首次的修复工程。

期间师父也来看过几次,有时从旁协助于他,饶是如此,小徒弟也花了足足一个月的时间,从夏季步入了秋季,他才总算将整幅画恢复如初。

当然,被挪换过位置的地方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所有的改动都与原画严丝合缝,这就是修复的技艺,小徒弟不禁捧着修复完成的画看了又看,满意得不得了。

正如他一开始就想好的,他将那只被留下的蝉从原图上切割下来,拼接到画面最上的一张树叶上,使那只蝉匍匐在叶片上,而那叶片正好是最接近阳光的地方。

除此之外,那蝉原本的位置用与原作者相同的笔法将地底空缺描补完整,因此整幅画可以说是毫无破绽,完美无缺。

修复完成的当晚,小徒弟在梦中感觉到了徐徐秋风,树叶随风轻轻晃动,树影斑驳中,有一只偏黑色躯体的蝉的身影。

那蝉静静趴在树叶上,六足紧紧钩住叶面,阳光将它整个笼罩,便也将它那对歪斜丑陋的翅膀照得分明。

它的翅膀是褐色的,只可惜那对翅膀一大一小,大的那半片上有几处皱着无法展平,另外半片小的则是揉成了一团,仅能看出一丝半缕的纹路,变得不再透明。

它幽红色的眼睛一直看着眼前的光明,看了很久很久。

“我终于明白了,光明带来希望,指的是什么了……”

有一个声音在脑中冒了出来。

“是什么?”小徒弟便问他。

“‘希望’指的就是生命,一代又一代的延续,所谓的本能,其实就是繁衍。一代一代交替,一代一代相传,想必就是生命本来的面貌。”

闻言,小徒弟觉得似有什么划过脑海,同样的话,他也好像听谁说起过,但仔细去想的时候,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半空中,似有一声“谢谢”轻如呢喃,很快就被风吹散。

小徒弟醒来的时候,发现他晚上又忘了关窗,秋风习习,吹在身上已有些微凉。

而夏去秋来,这一季的蝉鸣也走到了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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