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烦，我也烦。教研室不知道怎么想的，今年强硬要求我们系也出人参加迎新。”
下午六点四十三分，蒋逢玉从艺术学院的学生活动会议室出来，沿着大楼外梯向下走，薛晓跟在她身后两级台阶的位置，喋喋不休。
宋临遥给她打了几通电话，被临时叫去开会时开了静音，一通也没接到。
宋舒延的反常从下午持续到现在，属于他的消息框高高挂在好友界面首栏。
【在哪里】
【不是说今晚去我家？】
【人呢】
【在停车场等你】
【回我】
蒋逢玉秉持着眼不见为净的原则关闭聊天界面，薛晓连跨几级勾住她的肩，亲亲热热地贴过来，还在讲那什么迎新的事。
“往年我们都不掺和这些，根本也凑不齐志愿者。”
“最稀奇的是，假清高居然还同意了。”
假清高原名高嘉钦，是雕塑全系的教导管理组长，不少人看不惯他装模做样的行事作风，给他取了个假清高的外号。
“他估计心里也清楚，要是采取自愿报名的方式，我们这儿根本都没人愿意参加，所以自说自话搞了个抽签。”薛晓冷笑一声，“谁知道有没有暗箱操作。”
“假清高态度蛮横地抽了百来号人，咱班一共出三个名额，你说巧不巧，偏偏就有你和我。”
薛晓拨了拨染成五颜六色的短发，“我跟他请假说要做手术，他居然还给我驳回申请。”
蒋逢玉看她一眼，薛晓咧嘴一笑，“肯定是骗他的啰。”
“他在群里表现得善解人意，私聊居然跟我说要是再无缘无故缺席学生活动，他没办法保证我的升学授权函不出问题。贼人，真想把他弄了。”
薛晓讲这话时表情阴恻恻的，一点不像开玩笑，蒋逢玉把手臂从她臂弯里抽出来，不着痕迹地拉开点距离。
“志愿预报名快结束了，六月二十二号正式开启填报申请，上头的意思肯定是想卡在二者之间的时段，打着迎新参观活动的幌子给学生画饼，借机再拉一波优质生源。”
薛晓从口袋里掏出只装满各色昆虫形状软糖的封口袋，揪了一只黑色甲壳虫往嘴里扔，顺手把袋子递过来，蒋逢玉摇头拒绝，她不以为意，继续说：
“已经竞赛保送的不提，反正也不是主要关照对象，还剩一部分自考生还在观望，九大校着重要抢的就是这一批家底厚又没什么偏好的生源。”
“我们院的赞助商单跟生源名录是有七成重合的，假清高前两天上校办开会被点名批评，听说就跟赞助商撤资有关，也不怪他压不住气，一下急了。”
蒋逢玉若有所思，她想起下午开会时翻阅的初版参观名单，在她要负责的片区里，陌生的名字占九成九，唯一能算熟人的还是座瘟神。
程美昔就在受邀参观的迎新名单之列。
蒋逢玉一直以为绿茶小伙copy精才是艺术特长生，没想过这对双胞胎兄弟的角色设定与外表完全相反，很难说不意外。
楼梯快走到头，宋临遥站在大楼正门台阶下，仰着头朝蒋逢玉招手，拉着嗓子喊一声，“快点下来，就等你了！”
薛晓撞撞蒋逢玉的肩，小声嘀咕，“哎，她知不知道你和外头那大少爷的事？”
蒋逢玉摇头，“除了你没人知道。”
薛晓看样子还挺得意，“那这就是咱俩之间的小秘密了。”
她伸出小指伸过来，作势要拉钩：“说明什么，说明你跟我才最好。”
这么大个人了，不知道为什么还玩这种花样。
蒋逢玉被她磨得没办法，敷衍地伸出手指按上去，薛晓郑重其事，“说好啊，不许第四个人知道。”
已经知道的三个人，指她、蒋逢玉，还有容韶锦。
蒋逢玉摆摆手往宋临遥那里走，没告诉薛晓其实蒋由珵已经算知道的第四个人。
硬要说的话，拍卖会当晚负责来回接送的勤能补拙还能算第五个人。
没人会傻到把这种不光彩的私事当成谈资到处往外说，反正蒋逢玉不会。如果薛晓靠谱一点，就不会想着给她惹麻烦。
剩下唯一的变数只是容韶锦。
“我哥可能得病了。”往停车场的路上走着走着，宋临遥忽然这么说，“下午我难得去一趟游泳馆，正好碰上宋舒延结束地面训练准备下水，他突然走过来问我，最近跟黄聿之进展怎么样。”
“他以前从来不这么问的。”宋临遥挽着她的手，忧心忡忡，“要知道，从我妈和黄家攀上关系以后，宋舒延就一直持反对态度。”
停车场入口的标牌近在眼前，宋临遥收了脚，拉着蒋逢玉说悄悄话，“宋舒延不下十次对我说‘离游泳馆远点’、‘别打扰他们训练’这种话，不知道的以为他是校泳队保镖了。”
“没事，别往心上去。”蒋逢玉拍拍她的肩，安慰两句，“宋舒延就是这种人，一天一变样。今天他操心你的进度，明天又会让你不许去游泳馆了。”
就跟他今天突然鬼上身一样，莫名其妙松口问她要不要去看他训练，又莫名其妙凑过来送上门让占便宜。
零星几点雨飘下来，蒋逢玉不去想这些，拉着宋临遥快步朝车位那里走，宋舒延提着把黑伞倚在车边上，看见人来以后查岗一样开口就问：“下午很忙？回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有点事要处理，是挺忙的。”
蒋逢玉拉开后座门把他推进去，宋舒延一把攥住她手腕，“那结束以后为什么不回？”
蒋逢玉保持沉默，说不知道怎么回就太刻意了，主要还是嫌他烦，跟脑子不正常的人多说一句话都费劲。
她潦草地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宋舒延的廉耻心大概又占据上风，一路上都没再主动和她搭过话，宋临遥怀疑自己成了夹在中间的出气包，可惜没什么证据。
宋家住城南联排别墅，前后左右都是多少有些生意关系的商业伙伴，虽说这一年只会办小型家庭生日宴，但真到那一天，来往走人情的邻居也绝对不会少。
车开进侧屋车库专道，三人从连接的内门进了屋，房子里静悄悄的，有股难以描述的焦糊气味弥漫开来，几秒以后，厨房的方位传来一阵乒呤乓啷的响动，一只软皮搅拌勺飞出来，啪嗒一声摔在宋舒延脚边。
宋临遥无可奈何地摇头，“我早说过了。”
全副武装包得只剩眼睛露在外面的白衣人从厨房里快步跑出来，宋舒延抓了抓头发，“弄起来这么麻烦，搞不好还会受伤，买一个蛋糕不就行了？”
白衣人把脸罩和帽子摘下来，赫然是宋宜庭的脸，蒋逢玉伸手打招呼，她笑着点点头，然后接过宋舒延递来的勺子，语气有些嗔怪，“小蒋要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呢？早知道的话，我就把厨房还给你爸爸了。”
“我试了两天，感觉还算有进步。”宋宜庭挥了挥勺子，“刚才在收拾东西，不知道你爸怎么整理的，碰到一样倒了一堆。”
宋氏兄妹各说各的，有在抱怨，有在劝退，蒋逢玉盯着宋宜庭头顶冒出的那颗星，代表印象分的黄色部分离一半还差一些。
只有宋宜庭和楼珩有印象分，黄聿之和宋临遥没有，蒋逢玉猜想是因为她和后二者在上个回合中已经有过接触，而前两人，姑且算是这个关卡新世界里的新角色，此前从未有过交集。
不过这猜想对不对，她其实也并不太清楚。
任务，任务要紧。
蒋逢玉挺身而出，走上前接过宋宜庭手里的搅拌勺，“我来帮忙。”
宋宜庭摆手说客套话，那颗星里的黄色水波顺势上涨，将将过半，换算成数值，也许只在及格线上打转。
宋舒延把背包挂在门后的储物格内，折返经过她身边时抽走那柄勺子，一言不发地走进厨房收拾残局。
宋宜庭示意宋临遥带蒋逢玉去待客厅，自己拎着几只瓷杯过来，她从客厅的立式酒柜里挑出一瓶玫红起泡酒，拧开塞口往杯里倒，朝蒋逢玉挤挤眼，“总听人家讲，据说用惯用的茶杯喝酒，会让酒水带上陈茶的特殊风味。”
“其实是我爸不让她喝酒。”宋临遥凑到她耳边小声解释，“不过生意人应酬嘛，总是免不了要沾嘴的。”
蒋逢玉点点头，伸手接过来，看着宋宜庭托着矮腹茶壶往酒杯里添浅浅一层热茶。
这种掩耳盗铃式的喝法也是闻所未闻。
宋舒延从厨房出来已经是半小时以后，客厅里没有人影，他循着模糊的说话声往二楼书房走，门开着一条缝，室内灯光向外淌出来。
“这一张是我和我哥，大概五六岁的时候吧，在玩角色扮演。我是女皇，他是护卫长。”
“本来没想扮这个，不过他不肯当公主，也不许我当圣骑士，我爸换了种玩法，他哭哭啼啼的，后来我把攒下来的零用钱都给他，他才同意了。”
“很丑吧？”宋临遥喝酒上了脸，嬉笑着倚在蒋逢玉身上，伸手指指那一张彩色照片里皱脸瘪嘴的宋舒延，“人家都说我们两个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但是你看他这样，哪里有一点像我。”
宋宜庭给自己添了不知道第几杯茶兑酒，脸颊上有浅色的红晕，兄妹两个的眼睛完全遗传她，她笑起来的时候看起来仍然很年轻，很和善，很好接近，和完全清醒的时候不大一样。
“不要这样讲你哥哥。”她拍拍宋临遥的胳膊，口气略带无奈，听起来又像对一惯受宠的孩子特有的溺爱，“他这么爱漂亮，你老是跑到他跟前去挑衅，说他长得不如你，脑子也不如你，玩笑话说多了，他会自己偷偷伤心。”
宋宜庭笑着撑腮看向蒋逢玉，“舒延一直这样，耍脾气的时候不肯听劝，等他冷静下来以后，即使知道自己做错了，也很难拉下脸去道歉，这一点很让人头疼，是不是？”
她把这些话说出来，绝对不可能真的是要开一场宋舒延批斗大会。
蒋逢玉把嘴里那口酒咽下去，摇摇头，“我没觉得头疼。”
“他是有一点坏脾气，不过还算可爱。比起他身上的优点，这些坏脾气不值一提。”她违心一笑，盯着印象分无声无息地往上涌，悄悄松了口气。
宋舒延靠在门外的墙边，被水浸凉的手去捂发烫的耳骨，心跳声平稳又有力，一下一下地震在身体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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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衰运omega（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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