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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社畜alpha(十三)

蒋逢玉端着从何管家手里截胡的托盘悄悄进了房间,没发出什么动静。

她提前敲过门,没人应,估计程美昔是在睡,走进去一看,果然是睡着。

他整个人都被毯子包住,头发乱七八糟糊住脸,发顶被长出来的黑色覆盖,剩余的部分褪成暗金,鼻尖和嘴角艰难地在头发缝隙里生存。

蒋逢玉仔细品味半分钟,S001问她怎么想,蒋逢玉说这小子蜷缩的样子有点像桥洞底下流浪的乞丐。

乞丐不适地动了动,压在枕头底下的手抽出来拨头发,蒋逢玉站一旁当沉默的雕塑,程美昔缓缓坐起身,“……几点了?”

蒋逢玉看了眼背后的时钟,“十二点出头。”

程美昔扶着床头小几下来,走路摇摇晃晃,经过她身边时捂嘴咳了一声,走出两步停下,面带疑色转头回来,“谁让你进来了?”

蒋逢玉举起托盘,“吃药。”

程美昔说话吐出的气还是烫的,整个人就是条烧起来的拨火棍,即使这样不舒服还鼻孔朝天看人,嚣张气焰不减反增。

“要你自作主张了?”

他拽过托盘,自己踉跄一下,扶着桌边站稳,抖着手指头去拧瓶盖,没拧得开,怒从心起,扬手就把药瓶挥得远远的,摔了一样不够解气,画架画板无缘无故被踹一脚,简直无妄之灾。

蒋逢玉暗暗摇头,走到窗边弯腰捡起药瓶,程美昔捂着额头陷坐在靠背椅里,睡衣薄薄一件挂在瘦削的肩上,沉沉的蓝色把他衬出几分脆弱。

他掀起眼皮看她一眼,压着火问:“你什么意思?”

蒋逢玉闻言一愣,“什么什么意思?”

程美昔看向她递来的药瓶和水,瓶盖都已经被她拧开,蒋逢玉察觉到他的视线,识相地后退一步,以免他抢来丢她。

“觉得我很废物?”

“觉得你比我强?”

“觉得你这是在照顾我,我就会对你有所改观?”

他每多说一句,音量就往下低一分,等他走到蒋逢玉面前,已经接近耳语,程美昔靠近她,上下睫毛一碰一掀,嘴唇斜斜一扯,“做梦。”

“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吗?”他随手往侧墙边一指,架子上摆了一排珍藏影像CD,上世纪末的老电影碟片按年份摆着,最靠前的那张,年轻教师扮相的封伊娜捧着书站在绿茵茵的树道上,嫩到出水的乔明时站在树上往下看她的背影,翠兰色的字挂在正中:小河之恋。

“就算年纪大,那也得是那样的。”程美昔说,“你觉得你符合?”

蒋逢玉举着药瓶,心里琢磨有没有办法把他毒死,面不改色地说,“把药吃了。”

程美昔睁着两只眼睛斜她,“你叫我吃我就吃了么。”

他说完这么一句,冷不丁咳起来,越咳腰越弯,咳得撕心裂肺,嗓子里火辣辣地疼起来,眼角挂上两抹亮晶晶。

程美昔觉得丢人,叫她带着药滚出去,蒋逢玉势必是不听的。

“我不吃,我说了不吃!”

程美昔咬着嘴唇,脸颊上有晕开的红,一方面是烧的,一方面是气的,他万万没想到这该死的走狗敢来摸他的脖子撬他的嘴。算上上一回她拉他衣带,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被迫采取强硬措施——上嘴咬她。

“吃药有什么用?不照样还这样半死不活?”他朝她扔去一本厚壳子书,蒋逢玉下意识一抬手,接得稳稳的,单是虎口震得疼。

程美昔浑身难受,腺体烫得他想打开窗跳下去,从分化以后一直这样,从没好受过,偏他又是个劣等alpha,易感期像甩不掉的鼻涕虫,走哪儿都死死黏着。

蒋逢玉把书塞回衣柜,提了提裤腿,在他面前半蹲下来,程美昔颓然坐着,垂下去的眼睛只能看到她的手背以下。

“很难受?”

“废话。”程美昔讥诮道,“怎么,想说你的易感期比我好过多了吧。”

“我可以让你不那么难受。”

程美昔顿了顿,手掌撑住她的膝盖,抬眼直视她,蒋逢玉的表情不像是在说谎——这个人不论什么时候都一副认真过头的样子,哪怕讲鬼话的时候也一样,他分不清。

“只要你信我。”

这话太可笑了。如果真的有用,不论他信不信,不都该有用么?程美昔不信唯心主义那套,他冷冷道:“我不信,你出去。”

蒋逢玉说:“我是警察,警察不会骗人。你可以不信我,但你不能不信警察。”

程美昔笑一笑,“你算哪门子警察?”警卫员就警卫员,当保镖就当保镖,还给自己脸上贴金,他向来看不起这种行为,不用说还是眼前这个人,这条走狗头头。

蒋逢玉点头,“随你怎么说。要不要试试看?”

她往盥洗室的位置让开道,裤腿因为站姿垂下来,膝盖那里留下一块湿的掌印,程美昔盯着那斑点看了半分钟,腺体一阵一阵地掀起热浪,浪头又急又凶,快把他压垮了。

“不起作用的话,你试试看。”

刨去睡觉那平均八个小时,剩余一天十六小时,程美昔有半数时间都在放狠话逞威风,蒋逢玉听到耳朵起老茧,早见怪不怪。

“准备好了吗?”S001问,“我要开始了哦。”

“准备好了吗?”蒋逢玉问,“把袖子卷起来。”

程美昔一言不发,阴着脸把袖子卷了起来。

蒋逢玉点点头,“准备好了。”

水流冲刷覆盖皮肤的每一寸,小臂被完全浸在其中,挽起的袖口往下滑,被另一只手挽上去,程美昔想这走狗真是胆大包天。

他透过身前的镜子和身后的人对视,走狗拨开他的头发,掏出一只装着透明液体的透明小瓶子,动作轻柔地在他脖子后面点了几下,手、瓶口、药水,都是凉的。

“什么三无产品。”他嘟囔一声,不满地踢了踢柜子,蒋逢玉把瓶子收回去,给他挽袖子的那只手又从后面伸出来,陷进水里,隔着那一层冰凉的水扣进他的指缝里。

药水是假的,冲水是没用的,但在程美昔不知道的地方,‘医生远离我’正在悄悄地激活。

程美昔有两秒钟没能反应过来,呆呆地盯着水里的手看,他的手当然再熟悉不过,而另一只覆盖上来的,左手,骨骼的形状透过包拢的那一层薄皮露出来,纤长又有力,虎口吊着枚小痣,被水晃变形了,像只死在里面的飞虫。

还在青春期的时候,程美昔频繁地思考人生,画画的时候思考,做家庭作业的时候思考,对着兄弟那张欠揍的脸时也思考,偶尔他会想到还没出现的另一半——他当然要找,还要找最合适的,善解人意又文艺博学的omega。

如果有人问他:喂,程美昔,你怎么打算的?程美昔就会说,我打算在电影院里遇到她。最不卖座的文艺老电影,夜场,离开的时候在转角撞上,我画本里的素描纸掉出来,她捡起来还给我,夸我画得好,一交一接,手碰到一起,好像牵手,又好像没牵,和电影里面一样。

即使不是在电影院,也绝对不是在家里,在水里。

那这感觉是怎么回事?

灯照在洗手盆池底,折射过的光晃悠悠地淌,他恍然间惊醒,猛地抽回手,挂下来的水串顺着指尖滴滴答答地流了一地。

走狗被他重重推一把,不气也不恼,竟然还好意思问:“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她随随便便摸他的手——她比他大那么多!

她这样对他,怎么还好意思问怎么样?

程美昔的腺体似乎不那么烫了,他没为此感到新奇或欣慰,因为他满脑子全想着她的手,那颗飞虫一样的左虎口痣,烫的地方变成耳朵,变成脑门。

“你……”他咬着牙,恶狠狠地说:“你真的是……”

他连手都没有给别人牵过,凭什么第一次被她牵去了?

程美昔怒气冲冲地摔上门,一头闷进了阁楼画房里。

蒋逢玉按下排水环,理了理头发,问:“我那技能真能转移?”

S001说:“目前来说是的。”它回了她,又就‘到底该不该鲁莽地去牵疯狗的手’这问题探讨一番,最后对大巴掌说:“你大错特错,照这么来,好感度还不得掉到地心去?”

大巴掌顶着周野的声音闲闲地说:“不懂就多看书行吗,别在这丢人现眼。”

蒋逢玉切进好感界面看了眼,大巴掌没条件做这些,S001临时给她搭建了个交互面板,亮着的四条线对应四幅潦草的简笔人头画像,暗下去的那条属于黄聿之,现今已经报废。

【‘流浪狗’分线二,当前好感值:0】

好么,一摸回到解放前。

蒋逢玉和柯嘉颐换了班,临下班前她接到叶文拓的回复,简短的六个字:车已批,等拨款。

这是这倒霉的一天里唯一值得一提的好事。

计程车沿着车道开,拐进某条街,两边店铺橱窗由新变旧,蒋逢玉降下车窗,眯着眼睛往外看,一块歪歪斜斜的铺头窜进眼底。

星期八花圃正在营业中。

储姮宇还是一样瘦,但气色很好,并不苍白,头发和上次见面时相比更短,人看起来精神许多,他坐在一把立式遮雨伞下打电话,腿两侧摆着几只深口花桶,花花绿绿的品种全挤在一起。

“师傅,在这里停。”

雨天积水深,蒋逢玉撑着伞跨过水沟踩上石砖,运气不够好,遇上块松动的,裤腿还是被溅湿。

“您好,要点什么?”储姮宇笑眯眯地摘下手套,指指那几只铁通,“雨天福利,打七折。”

蒋逢玉端详他许久,储姮宇把包裹成束的香雪兰递来,她终于意识到自己观察遗漏的那一点是什么。

他是个beta,货真价实的,没动过刀子的beta。

“鞋子脏了,需要纸巾吗?”储姮宇给她倒了杯热茶,在柜台后面坐下来,没开封的纸巾被他推过来,她打量他的同时,他也在观察她。

“不用了,没事。回去也还是要脏的。”蒋逢玉抿了口热茶,放下纸杯,“谢谢你的茶,再见。”

她接过暂放一边的花束,门口的倒挂风铃清脆地摇晃碰撞起来,储姮宇原本支着头坐着看她,风铃响起来后他站起来,嘴角的笑带了几分意外,“什么时候回鞎川的?提前过来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雨这么大,不好走吧。”

花束好香,蒋逢玉不确定那味道究竟来自眼前的香雪兰,还是现在正站在店面里的第三个人。

“父亲出了点事,家里没有别人能照看,望江那里的基地开发项目已经差不多结束,所以提前半月回来。”

顾名尧的左肩湿了一片,发尾也挂着水,些微的狼狈并不造成什么影响,同样是可怜,有些人反而会让人觉得不能接近。

“医院离这里不算太远,正好也顺路。”他把雨伞收起,立在门边,“我来讨束花走。”

蒋逢玉提着花闷头朝前走,一气走到街边,站在树荫底下避雨等车,索性是没打雷——要是打了,反正也死不成。

“那位——”

香雪兰提着她的格纹伞走过来,声音里藏着微量的疲惫,也许是因为家事,也许是因为公事。

“你忘了拿伞。”

“谢谢。”

蒋逢玉接过伞道谢,但好端端的东西到他手里一回,平白无故就坏了,锁扣无论如何也撑不开。

“用这个吧。”顾名尧把伞递过来,他的肩膀又被雨浇透了,本人却毫无反应,他说,“我的车很快就来。”

蒋逢玉叫的车还不知道在哪里。她盯着那柄伞,心里有点发怵,开口婉拒,抬手指指百米开外的巴士站台,“没事,你留着吧,我就到那里。”

顾名尧还是一张微微笑着的礼貌脸,再张嘴却问:“你很怕我么?”

怕还是不怕,这是个问题。要说不怕,顾名尧就不是个心思单纯大脑光滑的好人,但要说怕,现下粗略看来,她曾经历过的那些,似乎都没发生。

“我只是不喜欢陌生人。”蒋逢玉说,“也不喜欢麻烦陌生人。”

顾名尧眉尾扬起来一点,不消片刻又压下去,一切恢复如初,他客套礼貌地点头,退出几步外,他的车此后压着路面的积水稳稳停下,戴着白手套的司机跑下来顶着雨开门,蒋逢玉在缝隙里看见一双黑色的军靴,还有一声散漫的招呼。

“还以为再见是你葬礼那天。”

顾名尧轻哂,“那恐怕让你失望了。”

蒋逢玉别开眼,冒着雨往另一头站台侧走去,香雪兰被打湿后气味更重,齁到发晕。经过垃圾处理站时她忍无可忍,把那捧花,那沓因为好奇心花出去的冤枉钱,干脆地扔掉了。

由后而来的疾驰的车经过,蒋逢玉有过一次经验,灵巧地向侧方跳开,但那车在她边上降了速,顾名尧的脸又从车窗里露出来,香雪兰被丢了,但他是没法被丢开的,她没那个本事,她倒希望她有。

那柄弯角黑伞抵在了树根下,顾名尧朝她说,“工号01995,三级警员,你见过我,我也认得你,这总不算陌生人,也不算麻烦陌生人了。”

秦周悯在另一侧翻报纸,紧跟其后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很忍受不了他这种假好心似的。

车一溜烟跑走了,蒋逢玉搭上巴士,回鸽子统要转好几班车,转到半路,阴沉沉的天边出现道彩虹。她跟着这道彩虹箭头指向标中途下了车,靠喷泉广场的雕塑认出这是伊萨首馆周边。

【喷泉许愿灵不灵,就看救星行不行~请想想办法帮他解决困难吧!】

【友情提示:挺身而出、助人为乐、不求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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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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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社畜alpha(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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