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二,风是杨柳风,水是桃花水,似乎这里是暖融融的春日气息最先抵达的地方。同样是泛舟,运河上的人是为了讨生活,而西湖上的人却是为了游玩。
西湖,是这个偏安之都最有名的销金窟,无论是春夏秋冬还是风晴雨雪,湖面和二堤之上最不稀奇的就是游船和游人。苏堤春晓、曲院风荷、平湖秋月、断桥残雪……西湖每个季节都有她独特的美,让喜新厌旧的文人和附庸风雅的俗人都趋之若鹜。
隋鄢从涌金门出,来到西湖边,一路上好些个他认识或不认识的人与他打招呼。宣和三年入春之后,霍鹤眠的诗词就像是肆意生长的野草一般在禁都蔓延开来,传播开去。有好友不止一次打趣,其诗词传唱度如此之高,应该要感谢那些妙音歌姬,尤其要感谢当下京城第一歌姬明月珠姑娘。
明月珠是霍鹤眠的意中人,当年他只身来到画舫查案,为事人正是她的表兄,她为了掩护她的表兄逃走,不惜拉他跳入画舫下掉进湖里,但两人也就此相识相知相恋,霍鹤眠在家中是不受宠的三房庶子,在家中行七,霍七郎,那个歌姬只知他名为七郎,不过皇禁卫身份暴露,他也只能赴死,想来家中那些人他其实都不太关心,唯独关心的只有这个辜负了的爱人。他叫蔺津随侍在不远处,自己上了画舫。
“妾身失礼,教赵相公好等。”明月珠声音婉转动人。
“本就离约定的时间尚早,赵某只是先到,姑娘有何失礼?”
二人打了招呼,船夫就泊好了船。隋鄢潇洒撇开前裾,从容地踏上甲板,撩开船帘,走进舱室。舱室中间摆着一张小方桌,桌上摆放着各类茶点和时下盛开的花朵,明月珠就坐在右侧靠窗的位置。
在对门的主位上,已经摆上了一盏点好的茶,不必说,这自然是隋鄢的位置。
“在下赴明月珠女史邀约,理应坐在客位,岂能忝坐主位?”
明月珠伸出纤纤玉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只是说:“妾身乐意。”
隋鄢以为明月珠会说一些客套话,没想到只有这四个字,热情中带着些许俏皮,像是关起门来相互打趣的朋友,隋鄢只好把那杯点茶挪到明月珠对面同样靠窗的位置,而后坐下。
“既然无主客之分,明月珠女史又是小可的体己知音,就应该相对而坐。”隋鄢说着便坐到了明月珠对面,一时二人四目相对,气氛暧昧。船缓缓划向湖心,春风从窗子里溜进来,轻轻抚动着明月珠的发梢,精致的小盘髻上插着得体的美玉琉璃,一支显眼的桃花架在玲珑雪耳之上,与脸上的妆容相得益彰,真是人面桃花相映红。
“赵相公这杯茶吃得好久。”明月珠含笑点茶,娇羞地提醒隋鄢。
隋鄢放下茶杯,抓了块茶点塞进嘴里,不料却是朵含苞待放的花蕾。
隋鄢这才发现,小方桌上的桃花酥、杏花膏、杜鹃饼、梨花糖……这些糕点的盘子里也都以相应的花朵点缀,相当考究。
隋鄢发觉口中的茶香似曾相识。
“这茶是绍兴的瑞龙茶?”
明月珠轻轻颔首,说道:“妾身听闻赵相公是绍兴人,所以伺候相公用家乡茶,想必会更称口一些。”
明月珠又为隋鄢点了一杯瑞龙茶,这一杯隋鄢不再心猿意马,而是慢慢品鉴,果然是极品瑞龙。
“没想到明月珠姑娘如此懂茶,这极品瑞龙我有好些年没吃到了。即使在本家,也是难得一见的佳茗。明月珠,你是何处得来的?”
前几日,有一位绍兴茶商来到庆和楼听曲,喜出望外欲打赏明月珠。明月珠得知对方的身份后,特意讨要了三两极品瑞龙。但明月珠并不打算把这段故事告诉隋鄢,只是说道:“相逢莫相问,这茶和妾身一样都需要知心者来品。相公是知心者,所以它就来到了你的身边。”说罢,明月珠又递了一杯茶过来,而后开始为隋鄢抚琴。
“你是有心要问七郎罢。他当初已经与你说得绝决,你还对他有情?”
隋鄢叹了口气。
明月珠的脸色一白,而后缓缓拂动琴弦,面上是苦涩的笑意,“我与他相识的时日并不算短,七郎不可能对我无情,还另说新欢,怕是他遇少了什么难事,不想拖累于我,这才与我划清界限,赵公子,你既是七郎的好友,如果他当真厌弃了我,又何必此时来看我,除非他心里有愧心又不敢亲自前来,我猜测过你们的身份后并不是一般人,我也从未想过要高攀,可是好歹也是几年的情分,竟连声告别也不能体面,他当真是个多情又绝情的人。”
明月珠自嘲地扯动唇角笑了笑,手中拨动琴弦却是明显地乱了音调,“你还是来看我,无论你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我自认为你是还将我当作朋友的,既是朋友,你也当全了我的心愿叫他出来见我一面,有什么难关我们过不去,若是身份有别,也要当面说清楚,而不是仅仅一封书信就将我们这几年的情谊分割得干干净净,那样对我们来说都太过残忍。”
“不必了,”隋鄢看着她了“既是已经断了,又何必再徒增纠缠,左右结果不都是桥归桥,路归路,各生欢喜而已,你也还是切莫再对他抱有任何的期望了,他不会回心转意,又或者说,他其实从未想过与你相伴一生,更不会为了你舍弃什么,这样的人,有必要去挽回么?”
“可是我有身孕了。”明月珠陡然地拔高了盲调,“我生是霍在妇,死是霍家魂,你们不将我放在眼里,那我肚子里的孩子你们也可以全然不在乎么?我已经知道你们的真实身份了,若是不想身败石裂,你便叫他出来见我否则我不敢保证我与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会不会一头撞死在雷开门前,明明是他负心薄幸,为什么还要反过来责怪我过于痴情纠缠不断,试问天底下可有这样的道理,总而言之,他不来见我那我便以死相逼,凭什么他可以毫无挂碍地抽身离去而我却是要守着那份少年情谊过一拳子!”
隋鄢眯了眯眼似笑非笑地反问一句:“你有身孕?”
气氛陡然冷凝,明月珠先打破了局面:“是你若是不信的话大可叫人来查验,我若说了谎话。那便任你才是,但我只求见七郎一面,这个要求是有多么过分?你们果真薄幸啊,我人生中最好的那几年都给他了,而在他眼中我却依旧可有可无;如今我年岁渐长,又有了身系若他还有人生,就应该迎我过门,我可以不在华他对我的无情,现在的我只想有个安稳的庇身之所,不过在你们这样的人看来,我大抵是过于卑贱了,可既然当初信誓旦旦地承诺了,就要有负起责任的义务。”
“好,明月珠姑娘若是无悔,那便让你见他了不过他尚身抽不开身,我就先代为安排你的去处,你就先委屈委屈。”隋鄢似笑非笑地道。
隋鄢从画舫上下来,蔺津立刻上前道:“主子如何?”
“那女人可不是省油的灯,怕是那孩子不是鹤眠的,以鹤眠的为人,他绝不会在未婚娶前动她,更何况……”他顿了顿,看了眼手腕上长长的一条疤,看起来年岁已久,“我们都自觉丑陋,去查,看看她肚子里的到底是谁的孩子,只要查出来有问题,就将她杀了,我不想再看见她。”
“先试她一试。”
今日是二月十二,江南人称这一天为百花的生日,也叫花朝节。在这天,江南年轻男女最愿意做的事情就是踏青赏红。若是有了心仪对象,希望能顺利修好的,也会去拜佛祈福。总之,在这一天里,大家都愿意走出家门,寻陌上花开,积香火之德。
禁都城外的虎丘山被誉为吴中第一山,山下有一条山塘河。山塘河的两岸便是被誉为禁都第一名街的山塘街。
花朝节这天,禁都男女不管是沿着山塘街步行乘车,还是顺着山塘河坐船,都要在虎丘山头山门这个地方会合,于是这个地方在二月十二这一日,成了比禁都城阊门还要拥堵的地方。一艘狭小的舢板船被如辐辏般密集的游船拦住了去路,破烂的席帘子被一根手指拨开了一条缝,芦苇棚里探出来小半张脸。
“呀,到虎丘了。哦,今日是花朝节哩!”沈姎兴奋地对窝在马车篷另一头的卫令说,“花朝节这一天就应该去踏青赏花,虎丘这个地方是顶好的去处了。”
卫令看着面前的虎丘山,山上有座皇寺,朱红的瓦地面在阳光下显出青葱的山林里,卫令知道此处是皇禁台的一个据点,前世也没少来此会见梁温伯,以及皇帝中的人,此刻从这里路过,她想起许久未见面的故人来,便只身上山,让沈氏安在船上等她的通往皇寺的只有一条小山路,她好走,看见了那里的老道长,老道长年近花甲,看见她,忙道:“施主,切莫往山上去了,山上会儿来了位贵客。”
“可是一位名为绿珠的姑娘?”卫令问道,正欲再抬脚往山上走,老道长却摇头道:“是位小阎罗,公子还是不要上山了,免得触了雷头。”
“皇城司的人?”卫令到心中隐约地浮现了一个人影来,“我知了,多谢老道长的提醒,不过此人也是我的旧相识,老道长不必担心。”老道长摇摇头也不再相劝,卫令向那老道长径直道了声谢,便往山上去了,此刻的身境与高林高木,枝梢叶尖凝的那层白色的薄薄霜气在此刻还没有散去,空气中带着初晨的潮湿与沁凉之意,盘虫交缠的苍树仍旧有些许新长来的幼叶,比起外面的春意盎然,这座荒寺显得十分地萧索,她视线透过面前那扇雕花楹窗,看见了在苍树下没有发觉动静却严阵以待的人,她肯定了隋鄢也在此处,只是也好奇隋鄢来此是为何,便向后院的方向走去,她的武功比蔺津高,因此若她屏了气息,蔺津大抵是没有办法察觉的。
不安的情绪在卫令心间蔓延开来。她鬼使神差地凑近门缝窥探,只见亮堂堂的屋内香雾弥漫,屋子中间摆放着一张琴桌,琴桌上放着的正是他送给眉珠的清流戛玉。卫令的眼神越过古琴和香雾,隋鄢正斜卧在床榻之上,双臂枕在头下,双目禁闭,面容安然,似乎正在酣睡。
卫令全然看不懂眼前这幅场景,想到这,卫令又左右转动着脑袋,视线在屋里搜寻,不料在一张案几旁发现了明月珠的身影。此时,眉珠正俯身于案几之上,认真地撰画着什么。没错,卫令从她运笔的轨迹判断,她应该不是在写字,而是在作图。
卫令理了理头绪,再定睛观察,发现案几上还晾着几张画完的纸张。这时,窗外吹来了一股轻风,一张画被吹落到了青石地面上,陆游也得以看清女子撰画的正是禁都城的舆图。
那张掉落的舆图所画的正是朝天门一带的情况,不光道路桥梁标注清晰,甚至还有隅楼巡视点。这不是一般的舆图,而是皇城司特有的城防舆图。禁都城曾经流行过一句话,叫舆图在手,发家不愁。意思是只要别有用心之人得到这张舆图,便能轻松避开隅楼的监视和巡检的排查,轻松出入各厢坊,且神不知鬼不觉。
她要皇城司的舆图做什么?难道她是项庄舞剑,有醉翁之意?
卫令站在门外,内心纠结得不知如何是好,她三番五次举起敲门的手又落下,开始担心起隋鄢来。舆图是绝密,若是外泄,隋鄢免不了牢狱之灾。
可是凭她对隋鄢的了解,隋鄢绝不会是这样没有防备的人,前世见他和明月珠来往想来要么此人的确是如他心上的人,要么已经得了他的授意,自己打搅了极可能闹了乌龙,干脆没有推开门,起身向前院去寻蔺津,蔺津看见她倒是吓了一跳,“沈公子也在此处?”
卫令指了指后院:“指挥使对那个女人可心中有数?”
蔺津马上反应过来她话中的暗示,忙道:“自是有的,沈么驰,咱也是许久未见近日新任的酒坊里推了新货,说是最烈的北域烧刀子,若是沈云行不弃,不如小的请你吃一顿。”
卫令摇摇头:“我就不与你吃酒了,不过我也是有意过来提醒你,今日我见街上四处鱼龙混杂,怕是会有人趁这种时候浑水摸鱼,虽说你们皇城司在今日也歇了假,可还是警醒着些好,若是出了事,你们皇城司是会被问责的,禁都中最受关注的便是你们皇城司,你们大人救我几次,我这才多话来提醒你们一句,此时正值多事之时,纵使你们大人有千百个心眼子,也是要知道暗箭难防,我是觉得永宴河茶摊附近有几个奇怪的人来往,你手中应该有点权力,派几个皇城司卫去查上一查也无妨。”
永宴河正是前世皇禁台与揽德芳起冲突的地方。
“谁有千百个心眼子?”卫令的后背响起了慵懒且低沉的声音,“是什么让阿令对我产生这样的误解?”
卫令转过头看见隋鄢一身张扬的飞鱼服立在她不远处的檐廊下,束带被他拿在手上,明明灭灭的光影从远处泻出,在身后的狭长角追投下追顾长的暗影,半张俊脸裹挟着暗涌的意味,人却看不清他的神情。
灯影一阵微微晃动,那大便踏着修长的腿向自己走近,原本那过于苍白的皮肤便在此刻略显黯淡的光影下显得他如同妖魅般,卫令甚至无从分辨此刻站在他面前的人为什么眉梢都会溢着股愉悦的意味来。
蔺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在他们的视线当中,卫令笑了笑:“隋指挥使不是应该在屋中与美人独处,如果我刚才没有看错的话,那应该是本朝第一歌姬明月珠,只能隋大人当真是艳福不浅,连明月珠都会为大人的风姿折服。”
隋鄢走近她,将她困在角落,眉梢挑着抹笑意,将她困在自己的臂弯下,两人鼻息相近,耳边不时有风穿过,吹拂起她的发丝,衬得那双淡色的眼眸愈发明亮,而他此刻所企盼的只有希望她的那双眸子里只能落得下他一人,可似乎却并没有。隋鄢将手中的束带放在她的手上,卫令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见他道:“手受伤了,帮我系一下。”
卫令轻笑着:“我为什么要帮你?”
“难不成你希望我衣衫不整地和你走出去?”隋鄢在她的耳边轻声道,灼热的气息喷吐在她的耳边,带着刻意的蛊惑意味,甚至在她的耳边响起了声低笑,抬起眼好整以眼地看着她。卫令看着他的双瞳,隔着层云雾似地让人无法捉摸,但那股沉沉的积有之感却如有实质地扑面而来,卫令接过那枚玉带,双手环过他的腰身,那腰身比看起来更加健壮,不失力量感,她也不欲与他过多接触,随便地扣上便准备抽手离开,但手腕却在她抽手之时被人猛地攥住了,温热的手掌将她的手腕严严实实地攥在手中,一道力道将她强硬地迫使她的身体贴近对方,卫令拉开了距离后的脑子上却多了双手将她再次拉近,卫令能对上他那双愈发深沉的眼睛,像是要将她吞吃入腹。
卫令轻笑,“隋大人这是做什么?仗着身份揩油么?
隋鄢挑眉道:“你这人冷冰冰的,谁敢占你的便宜?”
卫令主动地环上他的脖颈,迫使他微微地俯下身子,“隋大人若是没有胆子,那也不会站在今天的位置上,你的风流桃花债我没有兴趣,但我过来是想告诉你,今天夜里的永宴河会发生一场斗乱,你我都是皇禁台的人,但却都没有接到今晚行动的消息,看来是有人顶着皇禁台的名义故意与商会的人起冲突,借机制造矛盾,我猜想背后的人应该是想要暗渡陈仓,至于这渡的是什么,我便不知。”
隋鄢面上情绪不显,但却能感受到他整个人应当是愉悦的:“看来你倒是很相信我,能得到你的信任,那估计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既说已,那我即刻派人在永宴河四处埋伏,以免错失良机,否则也不是让阿今白跑一趟,那倒是罪过。”
“好了,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你要派人在意揽德芳这个商会,我直到的几条线索,这个商会都参与其中,而且都是见不得人的勾当,如果有人冒名皇禁台与这个商会起冲突,那么揽德芳庞大的商人群体一定会拒绝为皇禁台提供帮助,头部是世代为商的几个巨富,但剩下的都只是小商人,他们不会为了皇冻台冒着被针对的风险提供经济帮助,这对皇禁台来说极其不利,我有猜想其中背后的推手会不会是太后,因为太后告诉我谢帝之还活着,那么她若要谢帝之南下称帝,就不会让谢能顺利南下,太后是皇禁台的人,此时与揽德芳发生冲突实在不是明智的选择,但具体内情恐怕也并不如我想的这样简单。”
两人相约着坐在永宴河附近的茶摊上,附近的来往行人都在谈说笑笑,偶有几只胡杨风尘仆仆地坐在他们附近的位置上喝杯热茶,又匆匆地离开。茶汤上徐徐浮着层层白沫,初春多雨,但这并不影响此刻人们又杀的气氛,即使不远处仍然面对着战火纷飞,但此刻人们却似乎终于有了可以平宁的理由。
茶摊不大,桌椅脚跟因为年深日久又深受了潮气,因此上面铺了些霉斑,但啜饮了热茶,人却似乎终于从这股发闷的潮气中缓和过来,隋鄢懒散地倚在那张矮小的木椅上,因为他身上的飞鱼服已经换了下来,只穿着一件玄色的箭袖收腰常服,领口处镶绣着紫梅,这件衣服在别的人身上穿着或许会显得过于阴柔,可是在他身上却是显出风流矜贵的意味来,惹得来往不少人的目光都纷纷在他的身上停留。
“身上不是给你暗中派了人手,我怎么连半个人影也没有看见?”“我还没去找肃瘟,严格上来说,我还不算是督察院的人。”不过皇上不将我的身份公之于众,是希望我可以替他办一些不干净的事罢。
“你帮我进入督察院是需要我帮你查里面的谁?不会正是肃瘟罢。”
卫令道,“这个人我多少也接触过,此人年轻时就到地方做官,年纪轻轻却可以镇得住那群精明地方官,衡阳肃氏,那可是比肩琅琊王氏、清河崔氏的世家大族,而他还是婚长,你可知他下任地方时他住的可是什么地方?尤其是衙署后宅那专供知州家小住的院落,更是残破得叫人惨不忍睹。偌大的八间正房,门窗上不是这里坏了窗棂,就是那里掉了合叶。就连那灶上做饭的锅台,也都长出了茂盛的蒿草。屋子里到处结着蜘蛛网,不时有三五个大蜘蛛东游西逛。原是佣人们栖息之所的东厢房,如今因为没带家小,这位知州便和衙署中的几位外地僚属挤住在一起,可见此人清正,好官一个,跟在这种人身边做事难免束缚手脚。”
“但此人狠辣薄情,你可知他在滁州时为了不让瘟疫扩大,下令烧死了上千人,当时火刑的官员不敢动手他亲自动手放的火,先不论里面的少年青年,妇女稚童是占的大多数,而且有些人症状十分轻微,极有治愈的可能,虽说此法残酷,但滁州的确是以最大速效率将瘟疫控制住的人,而且由于利大于弊,滁州死伤最轻,肃瘟凭借这项功绩被提拔回朝廷,又从底层一步步地爬上如今督察院副御史的位置,此人心动的是非寻常人所比,在他的手底下未必会讨得到好处,指挥使是知道我想查这个人,所以帮我一把,我们彼此都心知肚明,此人与当年的疫案有脱不了干系,肃氏的底子又不清白,而且疫案当年的线索被处理得干干净净,几比州郡府之间看似都没有任何的关联。指挥使当年在天子关,我们一定是见过几次面的,只是后来各自离散,卫将军的仇,怕是指挥使比我更想报,我们不如就此联系,先从肃氏身上查起,你从肃氏那条旧线查起,我想一定会有收获。”
卫令轻抿口热茶,以散上面的白沫:“指挥使既知道我的意图,那我也不瞒着了,我的确是这样想的,我们或许不一定是同路人,但我想目前来说也算不上敌人,我要往不查,那必然是要查个水落石出,指挥使与我交锋这么久,那多少也是有些交情的,我猜指挥使是有意与我合作的,如果我没有猜错,余老近来在朝中对你颇有微词,而他们的门生也趁机上凑弹动你,你现在应该正四处都在被人盯着紧
“是会有收获,不过我觉得比起查贺氏这条旧线,查梧州谢氏会更加有收获,卫将军有个关弟弟,死在那场安郡考棚倒塌案中,武禧帝趁机收回了卫将军在滁州的部分兵权,卫瑱是你的叔父,你从滁州开始查疫案不就是为了连带着去挖出安郡当年这场考棚倒塌案的真相么?不然从证据保留更加充分的充州查起来不是更加容易?当年在天子关,只有梧州谢氏因为提前带着部分定远军从天子关撤离避免全军覆灭而立了战功得了一个侯位,但是你并不相信这是他们对军情的判断,而是觉得他们已经提前预知了北戎的计划,也不能谈是预知,更准确来说是提前申通好的,不然为什么连身经百战的卫将军都无法察觉,而谢氏谢殿阑头这战场却可以得知呢?你是不相信的,从滁州开始查,只要有一丝的证据,只要卫氏与谢氏有过关联,或许就可以证明谢氏从卫瑱这儿得到过卫将军的军备图对么?”
卫令轻抿口热茶,以散上面的白沫:“指挥使既知道我的意图,那我也不瞒着了,我的确是这样想的,我们或许不一定是同路人,但我想目前来说也算不上敌人,我要往不查,那必然是要查个水落石出,指挥使与我交锋这么久,那多少也是有些交情的,我猜指挥使是有意与我合作的,如果我没有猜错,余老近来在朝中对你颇有微词,而他们的门生也趁机上凑弹动你,你现在应该正四处都在被人盯着紧,
这次朝会上也发生了一件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国子监周易博士郭忠恕昨夜喝得烂醉,今晨被人扶着摇摇晃晃来上朝。太子中舍符昭文平日就不满郭忠恕一副逍遥的做派。从待漏院前往崇政殿上朝的路上,符昭文便当众数落起郭忠恕,两人遂大吵了一番。御史立刻写了奏章,在崇政殿朝会上弹劾郭忠恕、符昭文二人喧哗朝堂。还未等谢寡发话,郭忠恕牛脾气发作,竟然趁着酒劲未消,跑出班列,抢了隋指挥使手中的奏章,当场撕了个粉碎,还大骂指挥使是走狗,指挥使大人如今还可以淡然自若他坐在这里与我交谈,半点也没有愤怒的模样,我也是佩服的。”
卫令轻抿口热茶,吹散上面的白沫:“指挥使既然追我的意图,那我也不瞒着你,我的确是这样想的,我们或许不一定是同路人,但我想目前来说也算不上敌人,我要是往下查,那必然是要查个水落石出,指挥使与我交锋这么久,那多少也是有些交情的,我猜指挥使是有意与我合作的,如果我没有猜错,余老近来在朝中对你颇有微词,而他们的门生也趁机上奏弹劾你,你现在应该正四处都在被人盯着罢。”
隋鄢笑起来:“难为阿令还分出心思来打听我的事,不过在官场上混得下去的人哪里会意气用事,你以为邪忠强真的是醉酒才犯下这等的糊涂事?他借用醉酒之名在朝堂上痛斥我是走狗,那我是谁的走狗?是太后的走狗,他表面上是在拂我的面子,实际上却是在暗讽太后,那他为什么这样干?据我所知,郭忠恕的长女因为看不上部右侍郎之子而主动退了亲,退过亲的女子再谈婚嫁可就没有原来那般容易了,那她又是什么目的?无非是想进宫做妃子,他们以为皇上急需用新的妃子,新的世家来制衡淑妃以及贵妃,以及背后的杨氏沈氏,但他们怕是忘了,若没有太后,皇上也坐不上今天的位子,跑去投靠傀儡般的皇帝,得罪太后,实在是太过于愚蠢,他们以为真的可以依赖皇帝不成?像这种没有半分眼色的人,我实在懒得分过去一个眼神,不用我动手就自会有人为了讨好太后而动手除去这个看不清形势的东西。”
卫令笑了笑:“你说的对,但我想的话应该还是自动手那才叫痛快,我不知道你会怎么报复他,但我还是希望你不要真的杀人到麻木了,那样的你,究竟是不是真的自己?指挥使大人,说来我们也认识这么久了,我从来没有过问你要做的事,如果有一天,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时,我们都不要将杀对方的机会让给别人,我若有输的那天,我还是希望死在你的手上。”
风徐徐地拂过她的脸颊,她的眼睛掩在茶摊旗幡投射出的阴影下,在她话音刚落的瞬间,一只织锦般血红的鱼从河面上跃了出来,打动这陡然的寂静。
他的心弦似乎也被这动静拨动了一下,而更远处却传来了人们喧闹的欢庆声,一艘巨大的花航从永宴河桥下穿过,那艘船足有二层楼高,船身都被绫罗绸缎装饰,而在上面船板上的是一位美貌的花魁,而船甲板上的是戴着银面具的男人,该是看不见脸,也能从他周身的气质感受到冷贵伯傲的气息,有人在桥上认出了那名男子:“快看!是礼王谢乌衣,前面那名花魁不是满京第一哥子姬明月珠?”
“这礼王风流纨绔声名在外,却不想竟奢靡到如此地步,竟购下整只船游行,话说这礼王为何不露出真面目,怕不是十分丑陋?”
卫令也听见了茶摊里的人在议论着相似的话题,卫令抬着头望过去,刚好看见对方的目光从她面上缓缓扫过,他戴上面具的样子特别像一个人,昭玉!他的身形气质实在太像昭玉了!
但她不能确定,因为这世上身形与面容相似的人何其多,光凭这点来做推论也太过草率,礼王如果是昭玉那他又是什么目的?正在思索间,卫令转过头,发现隋鄢也似乎整以暇地看着她,似乎正在思考什么,目光依旧懒散且漫不经心。
卫令回看隋鄢:“你指挥使大人与胡月珠这便作不相识了?”
“原来她与礼王有关系,那么…”他心中已经猜到了什么,“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人,在我心中只有阳今才是重要的人。”
卫令冷笑声:“没想到大人也有嘴硬的时候,倒是让本王对此有些意外,指挥使大人做的是什么主意?”
卫令的目光转头落回那座桥上,桥下拥挤着的人群中,有几个人极为可疑,虽是货郎的表现,可神情却是格格不入的紧张苍鹰似乎正在蛰伏与等待着什么,隋鄢神情一肃,压低了声音:“快来了,吩咐人开始准备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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