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倒是兄妹情深了?”
乔太太脑子嗡嗡响,气不打一处来,“当初和我家议亲的时候,你怎么跟我爹、我大哥保证的?你要娶我还要留在檀州,你爹嚷嚷着不认你,将淳州邝州已经做死的几家铺子分给你,甚至将二百两银票扔在你脸上要你滚你都忘了?最后还是大哥给你拿了钱让你盘活了这家老铺,十年了,生意起起落落我说过什么没有?偏偏你手里有了钱,腰杆直了,就上演什么兄妹情深,你妹妹嫁人的时候你给她私底下拿钱,这么多年接济,你以为我不晓得?分明是把我当外人!”
话说到这份上,乔太太索性一股脑将自己多年的委屈都抖落出来,泪水哗哗地掉。
“谁知道她是不是借着衙门找茬的事将家里的银子往外拿?到底是送去了衙门,还是揣进了她自己的包里,谁看见了?”
“你!”乔大舅站了起来,“你胡说什么!妹妹她不是那种人!”
乔太太抚着并不隆起的肚子,冲对面的乔大舅瞪眼:“你吼什么吼!”
丧子之后多年才等来这一胎,乔大舅根本不敢惹她,只好放低了嗓音:“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妹妹她还是青春韶华就经历丧父丧夫,又因妹夫的事家财折腾的也无几,我当大哥的要是不怜惜,还有谁能?再说了这件事的确也是我的错,当时那样的情况——县衙里向来都是吃钱的人精就不说了,告状的那些人都是被顾家收买,若是不拿钱摆平,只怕现在情况还要更加糟糕。”
这点乔大舅倒是没说谎。
换做是他,当时那样的情况他也只能选择顺从官府,拿钱息事宁人。
只不过他去的话,可能要不了六千两这么多。
林三婶不懂官府这些人的门道,只一听顾家管事拿了两千两就信以为真着了急,这才着了杨县丞的道儿。
“现在还不糟糕?”乔太太并不买账,“外头传的那么难听,你没听见?”
乔大舅叹了口气,“现在只能等着这阵风头过去,顾家再过分也明白狗急了也会跳墙的道理,若是逼急了,我也不是什么软柿子!”
见他表态,乔太太已经顺势擦了眼泪,问:“现在有个起死回生,挽回名声的好法子你要不要听?”
“什么好法子?”乔大舅问。
乔太太将朱颜来找自己的事说了,还将朱颜怎么研究灯笼新品,怎么开拓客源,都转述出来。
“从前只听小姑说这个朱娘子是个有些聪明的村姑,却没想到她看上去年纪不大,心思的确很灵活,而且头脑清晰,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乔太太赞赏道,“咱们铺子被顾家强压一头,不就是因为客源不够广,灯笼样式不够推陈出新么?那些如钱画匠一样的本地老画匠,守着从前的东西不想改,就算没有这档子事,咱们也迟早会被打压下去。”
乔大舅却不赞同:“上回端午的鳌山我们乔氏可是出了彩的,订单也比从前多三成。”
乔太太不悦地看他一眼,“你真是年纪大了,没了年轻时候的拼劲儿就算了,怎么连目光也变得短浅起来?顾氏是汴京来的,汴京到咱们这个小地方,近千里的路,他凭什么敢在这里开铺子,还能活?不就是因为汴京的画匠师傅是最能体察需要,手艺最是好,花样最多?若经此一事,你还不懂得变通,现在偏安一隅还有这家铺子,最迟等三年咱们都得吃西北风去!”
这不是危言耸听,乔大舅再不想面对也是铁一般的事实。
他垂头丧气地,长长叹了口气。
看他是听进去了,乔太太趁热打铁,“你这回就听我的,趁着朱娘子还在檀州,找个时候跟她将此事谈妥定下来。”
乔大舅只好应了。
乔太太这才松了口气。
窗户外头一声响,乔太太回头看过去,却听见一声猫叫,她骂了一声“哪里来的死猫”。
等乔大舅走后,内室里的老妇人才走出来,见了就夸乔太太做得好:“姑奶奶做的是极好,姑爷就是太心软,事事都帮衬不说,现在这么大一笔钱也不告诉您就擅自作主了,若是你不拿出个款来,只怕以后更加没个忌惮。”
乔太太却并不高兴:“给都给了,我还能说什么?只是现在生意受打击,各地方的其他铺子本来收益就不好,若是不能找个出路以后就更难了,瞧着孩子要生下来,若是给他一个空壳子,我当娘的怎么忍心。”
老妇人是乔太太娘家时候的乳母,最是贴心,现在荣养回家后,又记挂着身怀有孕的乔太太,于是特意过来照顾她。此时和她并肩坐了安慰道:“那朱娘子我也看出来了,是个能干人,听说手艺也不错。只是从未开过铺子,只怕有些悬乎,不如少投一些,若是不成了也并没损失多少。”
这样一说乔太太也跟着犹豫起来,她只好说:“我晓得轻重。”
乔大舅从房里出来,径直回了铺子上。
门庭冷清,王掌柜坐在柜台里也蔫蔫的打着算盘,看东家来了才起来。
乔大舅就问她:“钱生呢?”
自从上一事后,为了维护颜面和平息流言,乔大舅始终没有辞退钱画匠,只是将采买事宜全都给了王掌柜,他只是负责制画写灯笼。
王掌柜支支吾吾的不敢说,因为生意不好,钱画匠两三日没来上工了。
乔大舅脸色铁青。
他顾不得,气恼道:“他再来你告诉他不用上工了,我家请用不起他这尊大佛!”
王掌柜连连嗳了好几声。
发完气后乔大舅没走,王掌柜看出他是有事,主动问:“东家,可是有什么事要问我?”
乔大舅就顺她的话问起了朱颜。
提到朱颜,王掌柜就有些羞愧涌上心头,将她的好处都如实相告,并无藏私。
乔大舅点点头,沉默片刻忽然问了一句:“按她的手艺,若是在邝州府盘家铺子,能经营吗?”
王掌柜诧异,怎么忽然想到要和朱娘子开铺子?她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对方的神情,看他不似说笑,就答道:“顾氏也在邝州府开了铺子,就在保康大街的龙津桥头,而且那一溜有三四家灯笼铺,若是要开过去,须得别出心裁才行。”
王掌柜在灯笼业浸淫多年,多少也有了解这些,因而实话实说。
乔大舅没吭声,点点头就走了。
*
坐了奉存新的马车到升元县下,二人告别,邵远才坐船回了绿河村。
才从渡口上岸,就看到刘大婶在村口和人拉呱,嗓门属她最大。
邵远闷着头快步走过去,生怕她看到自己。
然而刘大婶是什么人,老远就看到下船的邵远,连忙招呼:“邵家二郎,好久没看到你了,在哪儿挣大钱呢?你媳妇呢?怕是有好几个月没回来了吧?”
旁边有人嫌热闹不够大:“咱们村是什么污糟地不成,怎么都嫁进来了还老往外跑?也是邵二郎好脾气哟,换了谁家汉子都不乐意。”
邵远看了几名长舌妇一眼,想起朱颜的嘱咐,瞬间将到嘴的话都咽了回去,假装没听到直接走人。
回了邵家,莲花带着腿伤已经好了的朗哥在玩抓石子,其余人应该在地里忙着活。
“二叔!”莲花看到他,兴致冲冲地过来帮他提手里的东西。
朗哥也站起来,不过他腿看上去好,实际上郎中嘱咐不要快跑快跳,因此他只是站在原地跟着莲花小小喊了一声二叔。
“嗯。”邵远点头,“爷奶和你爹娘呢?”
莲花给他端水来,“爷奶去地里了,爹娘去了城里,还没回来。”
大哥大嫂去城里了?
邵远问:“他们去城里干甚?”
莲花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说:“爷奶说三叔落榜了,却一直没回来,怕他有事,让爹娘去把他接回来住。”
县学和其他书院一样,八月秋试过后便停课,等到次年才又复课,这期间,中举人、又有门路的收拾收拾便能去州学府报道,其余人,就算没中也可暂停学业出去游学放松一番,或者回家,总之不会再留在县学书院里。
邵远看天色已经快要黑了,想了想,起身出去:“我去渡口看看。”
走到渡口等了没一会,就见船公靠岸,邵近周四娘走在前面,两人手里皆提着几捆书以及木笈等物,邵堂没精打采地跟在后头,像个游魂。
三人脸色都不好看,尤其是邵堂,眼窝凹陷、脸色灰青,瘦了至少十来斤秤,像是枯草似的,跟上个月见到他时判若两人。
“大哥!”邵远冲上去接过他手里的木笈背在肩膀上,又接了两捆书。
邵近空了手,就转头替周四娘分担了一捆书提在手上和他说话。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还没回答,就有人在村头树底下远远问:“是邵家三郎吗?听说秋试放榜了,肯定是回来报喜的吧?”语气里都是嬉笑。
绿河村并非闭塞偏远的村子,每日来往进城的村民不少,就是船公也爱带回一些新事,邵堂没中举,这人却这样问,分明是故意的。
果然,听到这话邵堂脸色又白了两分,一双眼黑洞洞的,看着像鬼一样吓人。
邵近觉得没脸,更是没好气:“报你娘的喜,你哪只眼看到是报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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