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里,姜元宝眼巴巴地望着吴老太,一副可怜的模样,眼眶泛红道:“奶,饺子没了,我还想吃。”
吴老太正坐在一边纳鞋底,听见孙子这话,心里也不好受,只能把他搂进怀里哄:“奶的乖孙,咱过几天再吃。奶今天买了好些肉,都放着呢,过几天再做肉丸子给你吃。”
“不要,我就要现在吃!”姜元宝一听这话,当下就撒起泼来,他扯着吴老太的衣襟哭出声来,“奶说过冬至让我吃够的,你骗人,我就要吃饺子。”
那哭声又响又亮,莫说堂屋,整个院子都能听得清楚。
吴老太急得不行,只能拍了拍他的背安抚,她素来疼这唯一的孙子,只得哄道:“奶的命根子啊,别哭了,奶没骗人,过几日奶一定还让你吃上肉。”
“元宝,不许惹你奶生气了。”姜老三推开门进来,正好撞见这一幕,他心里想起许氏的话,便故意叹了口气,“这孩子不懂事,咱家这样子,哪能天天吃肉?”
“娘,我瞧大嫂怕是心里头不高兴,不过话说过来,咱家这么些人,除非分了家,不然总也不能让所有人都吃上饺子啊。”
“你说啥?”吴老太听见这话一顿,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谁让你提分家的?我看你是日子过糊涂了。”
姜老三被她瞪得缩了缩脖子,但想起许氏给他描绘的分家后的幸福日子,他还是硬着头皮道:“娘,我不是想分家,我是心疼元宝和家里的孩子们。您看今天这饺子,这么一点肉,元宝吃了十五个就没了,几个侄女连荤腥都没尝到,大嫂和二嫂心里头不定多不痛快。”
“儿子是想啊,咱要是分了家,您就跟着我们过,大哥和二哥也不会撇下您不管,到时候咱想买多少肉就买多少,元宝天天都能吃饺子。”
“你放屁!”吴老太猛地拍了下桌子,“我还没死呢,你就想分家?你爹死的时候,我就发了愿,分了家岂不让人笑话。你大哥都没吭声,你倒蹦出来了,这事你想都不要想。”
这还是吴老太头一回这么狠骂姜老三,往常他都是吴老太最疼的幼子。这会子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颇有些手足无措,心里却是怪许氏这如意算盘打错了,但没办法,他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
“娘,我是为了您和元宝好。您看这一大家子,每天为了口吃的争来争去,您也累得慌。”
“累也不用你管。”吴老太余怒未消,指着他的鼻子骂,“我告诉你,眼下分家的事想都别想,你再敢提一个字,我就打断你的腿。”
姜老三被骂得垂头丧气,却没敢走,想起许氏教他的话,又低声道:“娘,我知道您不想分,可您也得为以后想想啊。”
“说句不该的话,茹丫头都十三了,还有芷丫头也十二了,村里头像她们这年纪的就该说人家了。如今您把持着家里的钱,到时候彩礼不说,嫁妆总得置办些吧?咱家就这点家底,要是给她们办嫁妆,元宝将来娶媳妇的钱咋办,元宝可是咱家唯一的孙子啊。”
话音落下,吴老太心底猛地一震。她愣了愣,搂着姜元宝的手不自觉松了些。
是啊,茹丫头和芷丫头都不小了,尤其是姜茹,她是家里最大的,葛氏前些时候还跟她提过相看人家的事情。
如今这时代流行厚嫁,虽说平民百姓没这么讲究,可是村里的姑娘出嫁,再穷也得拿出两匹布还是一双银镯子当嫁妆,体面些的人家还会置办些别的。
要是姜家连这点都拿不出来,传出去就真的要丢尽脸面了,如今家里的钱都攥在她手里,家里有四个丫头呢,一个丫头就不老少了,到时候一一置办了嫁妆,能留给元宝娶媳妇的就不多了。
吴老太眉头紧紧皱起来,心里开始盘算,大房有两个丫头,葛氏又精明,到时候肯定会闹着要多给嫁妆。二房虽说只有芷丫头一个,可沈氏性子软,老二又护女儿,到时候她总不能啥都不出,这么算下来,确实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见吴老太神色松动了些,姜老三赶紧趁热打铁:“娘,您看要是分了家,嫁妆就该各房自己去置办。大房有钱就让他们给茹丫头和芸丫头置办,二房要是没钱,就让芷丫头嫁得差,咱啥都不管。咱就守着元宝,把钱都留着给元宝娶媳妇,到时候咱家这人丁兴旺了,比啥都强,您也能省心不少。”
吴老太没说话,她这辈子生了三个儿子两个闺女。对闺女她从来不操心,这三个儿子里,她最看重的就是老三,前头四个孙女她都不放在眼里,自打有了元宝后,她一心就想让元宝继承香火,将来家里人丁兴旺她也有脸见列祖列宗了。
要是因为几个丫头耽误了元宝,她肯定不乐意。可分家这事,她心里始终膈应,毕竟姜老爷子走得早,她守着这一大家子不容易,要是分了家,她这个当娘的脸上没光。
“你先出去吧。”吴老太摆了摆手,语气明显缓和了些,“这事我再想想,别出去跟人嚷嚷。”
姜老三见她松口,心里一喜,连忙应了声“哎”,脚步轻快地往西厢房走。
他知道,吴老太既然说要想想,这事就有戏了。
西厢房的另一头,姜芷正坐在榻上缝荷包,沈氏说姑娘家总得会点针线活,将来到夫家才不至于被看轻。
她虽心里不认同这点,但眼下做女红能够补贴家用,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她也时刻关注堂屋里的动静,方才瞧见姜老三喜滋滋地从堂屋出来,心里便明白了七八分。
许氏的算盘没打错,吴老太最在意的就是姜元宝,只要戳中她这个软肋,分家的事就好办多了。
姜芷放下针线,通过窗户望见姜四丫蹲在井边,正从井里打水。
许氏则坐在西厢房的门槛上,嗑着瓜子,时不时还催促两句:“你看你,做事情磨磨蹭蹭的,一点也不随我。这生闺女有啥用?除了费米啥都不成。”
话落,她拍了拍手,许是觉着冷,又转身缩回屋子里去了。
姜四丫被她说得身上抖了抖,加快了速度,冰冷的井水冻得她的手通红,可她不敢停,只能咬着牙继续打水。
姜芷看着心里不是滋味。姜四丫比她还小两岁,按照现代来看,她也只是个小学五年级的女孩,本来该是被爹娘疼爱的年纪,却在许氏手里过着连丫鬟都不如的日子。
她每天要洗衣,做饭和喂鸡,稍有不慎还要挨打挨骂,在这家里跟个透明人似的,谁都不管她。
“四丫,我来帮你。”姜芷实在看不过去,推开门接起她手上的水桶。
姜四丫愣了愣,抬头看向她,眼神里满是惊讶,又带着点惶恐:“芷姐姐,不用了,我自己能洗。”
她怕许氏看见,一会又要骂她偷懒。
“没事,两个人做的快。”姜芷笑了笑,拿着一边的野菜搓洗起来,“你娘在屋里,看不见的。”
姜四丫这才松了口气,小声道:“谢谢芷姐姐。”
“不用谢。”姜芷一边洗菜,一边跟她搭话,“你手都紫了。”
姜四丫低下头,声音有些沙哑:“是啊,可我娘说,庄稼人的手都这样。我先前还觉得疼,现在习惯了。”
姜芷心里一酸,又问:“刚才吃饭了吗?”
姜四丫的眼神黯淡道:“我吃了粟米饼,吃饱了。”
姜芷看着她,叹了口气无奈道:“咱家就是人太多了,奶又抠搜,要是等分家了,兴许家里就会好些。”
姜四丫猛地抬起头,一副不信的样子:“分家?奶不会同意的。”
姜芷问道:“那你心里,想分家么?”
姜四丫怔了怔,又闷声道:“我不知道,分不分家都一样。家,家里的活还是都得我去做。我娘说了,弟弟是家里最要紧的,要事事都紧着他来,我将来总归是泼出去的水。”
姜芷听见这话,她放下手里的野菜,伸手握住姜四丫冻得冰凉的手。
“四丫,你娘说的不对。”姜芷的声音很认真,“女孩不是泼出去的水,男女本来就没什么不一样,你弟弟能被疼,你也能。他能吃好的,你也该吃,女孩子不是只能围着灶台转的。”
姜四丫愣愣地看着她,她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话。在她的认知里,娘和奶天天说“丫头片子没用”“要为弟弟着想”,她早就以为自己生来就该干活,就该让着弟弟。
“你看,女孩子可以做针线活,能拿到镇上卖钱。你也一样,你手巧,洗衣做饭又麻利,只要肯学,将来也能有自己的活法。”姜芷和声道。
姜四丫的眼睛亮了亮,低声道:“二伯疼芷姐姐,我心里也很羡慕,我爹压根不在乎我,我娘就更不在意我了。分家的事,奶一准不会同意的。”
“去年村头的王家,就是因为兄弟俩想分家,吵得把锅都砸了,最后还是请了里正来,才算把家分清楚。”
“里正?”姜芷一愣,眼神瞬间亮了。
她怎么就忘了里正?在古代,里正是村里管事的人,说话有分量,村里哪家有矛盾,只要里正出面,大多能断得明明白白。
要是吴老太真能打定分家主意,到时候不肯公平分家,里正就是最好的见证。
“对,就是里正。”姜四丫用力点头,“我听说,王家那回闹得可凶了,老大说老二多占了半亩地,最后还是里正带着人,把王家的东西都算得清清楚楚,谁也没占着便宜,这事才了了。”
吴老太最看重脸面,要是真闹到要请里正的地步,她肯定不敢太偏心,毕竟里正看着在,村里人也看着在。
她要是东西都留给三房,传出去只会说她这个当娘的不公道,反而落个坏名声。到时候,二房就能分到该得的东西,不用被吴老太随意拿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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