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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第 59 章

朱举人回到书房,朝上坐的贵客拱了拱手,陪笑道:“犬子无状,让曹师爷看笑话了。”

曹秉兴放下茶盏,淡淡道:“无妨。”

他此行为长阳县男送来冠服与车马仪仗,顺道替知府大人传句话。

至于其他,不在他关心之列。

曹秉兴起身,负手朝外走去:“话已带到,曹某尚有公务在身,先行告辞。”

“师爷一路辛苦,不如用了午膳再走。我已吩咐厨房备下薄酒小菜,还望师爷赏光!”朱举人连忙追上前去。

“不必。公务紧急,举人不必再留。”曹秉兴言辞坚决,大步离去。

朱举人未再多言,含笑将人送至门外。

待那道身影远去,朱举人脸上的谄媚笑容瞬间消散,转而露出一抹轻蔑。

“哼,区区一个狗腿子,也配在我面前摆谱!”

朱文渊见客人离开,急忙跑来寻他父亲。

“父亲可知,皇上已将那个无耻刁民封为长阳县男,圣旨都已张贴出来了!”

“此事我已知晓。”朱举人转身踱回屋内,“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县男罢了,皇上未必真放在心上,连座像样的宅邸都不曾赏下。”

“可他终究有了爵位,我们再想动他,只怕更难了。”朱文渊语气急切。

他好不容易煽动县学那帮人为自己出头,本想借此向赵县令施压,谁知赵县令竟放任不管,后来连衙役都撤了去,让他连个发难的由头都寻不着。

如今齐昱又得了县男之封,更叫他恨得咬牙切齿。

凭什么自己寒窗苦读近十年,竟还不如一个乡野种田的!

朱举人回到书房,吩咐下人将曹秉兴用过的茶盏拿出去扔了,另换一盏新茶上来。

下人应声捧盏退下。

朱举人坐回主位,抬眼瞧见大儿子仍是一脸惶惶,心中不由嗤笑:果真是农妇所出,随他娘,粗鄙没见识。

他按下心头那点不耐,语气仍放得温和:“慌什么?一个根基未稳的县男,想收拾他,办法多的是。”

朱文渊脸色顿时由阴转晴,忙凑近问道:“父亲有何高见?”

朱举人哼笑一声,“附耳过来。”

朱文渊急步绕至案边,俯身凑近。

朱举人低声数语,朱文渊越听越是欣喜,听完拱手一礼:“此计甚妙!父亲高明,儿子这就去安排!”

曹秉兴离了朱府,便率仪丛车架直往长阳县衙。

虽说一个县男爵位不高,却也是一府之荣,理应由知府大人亲临方显郑重。

如今却只派了他这个末流师爷前来,严知府对此事的态度,已不言自明。

然而曹秉兴心下却不以为然。

在他看来,知府此举实属不智。

那齐昱既以布衣之身获封爵位,若非自身有过人之处,便是背后另有倚仗。

更何况,他方才在城中略作打听,得知此人年仅十七八岁,更觉其绝非池中之物,岂可因眼下微贱而等闲视之?

如此,他倒是颇为期待见见这位长阳县男。

县衙的贺喜队伍正要出发,赵县令亲自带队,衙门里的衙役几乎全部出动,可见其重视程度。

曹秉兴上前与赵县令见礼,便随在贺喜队伍后方,一道前往栎阳村。

路上围观的百姓也纷纷加进队伍,都想瞧瞧这位新晋爵爷是何模样,顺便去沾沾喜气。

一路行来,队伍越来越庞大,锣鼓声震天,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哪家高中了状元。

与此同时,朱文渊驾着马车,带着他母亲齐氏直奔上阳村,接上齐老汉,又火急火燎赶往栎阳村。

——

河边。

齐昱把人抱了个够,直叫林溪喘不过气来,伸手掐了他一把,才恋恋不舍的松开。

他眼中笑意流转,目光落在林溪身上,只觉怎么看都看不够。

林溪被他看得耳尖泛红,转身便要往回走。

齐昱却伸手,轻轻拉住他的衣袖。

“你方才说……已有心仪之人,是不是真的?”

他话音很轻,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又藏着几分不敢言明的期待。

他的心很小,只能装得下一个人,所以自私的希望心上人的心里也只有他一个。

林溪侧着脸看他,眸中带笑,反问道:“是又如何?”

齐昱本来心里还忐忑着,可一触及到他眼中中明晃晃的笑意,顿时恍然,不由懊恼:“我这么这么笨!是我对不对?你的心仪之人就是我?一定是我!只能是我!”

他说的笃定,林溪却不回应。

轻笑着挣开衣袖,转身往家走去。

齐昱仍怔在原地,看着他渐远的背影傻傻发笑。

林溪走出几步,察觉身后无人跟上,便停下脚步,回身望去。

齐昱这才回过神来,小跑几步追了上去。

二人并肩,一道往家的方向走去。

出了正月,气温开始回暖,可以着手孵小鸡崽了。

鸭子也开始下蛋,齐昱就打算等攒的差不多了一起孵。

之前齐小山带着旻哥儿攒下一批蛋,但时间放久了,严重影响孵化率,齐昱拿了一部分送礼走人情,余下的都给了齐小山。

午饭过后,齐昱交代旻哥儿把齐小山叫过来,带着他们开始孵化前的准备工作。

首先便是收集种蛋。

家里五只母鸡,已经有两只有了抱窝行为。

“你俩从今日起,每日早晨去捡一回蛋。小的留着吃,大的收进米缸里放好,记住要尖头朝下、圆头朝上。”

“抱窝鸡不让捡咋办?”旻哥儿伸出右手,手背上几个红印格外显眼,委屈地说:“这几日没少啄我!”

“你傻呀,”齐昱好笑的拍了下他的手背,“那是它的崽。你偷它的崽,它不啄你啄谁?”

“那咋办?”旻哥儿问。

“下回手里攥把小米,先喂饱它,再去掏窝,它就不会啄你了。”齐昱说。

“还能这样!”旻哥儿一脸惊奇。

“小山先帮着家里忙地里的活,等地里的活忙完了,就过来跟我一起做几个孵化箱。”

“没问题。”齐小山应道。

二月开始,本要给订了鱼鳞冻的那几家送货。

但白璟还没回来,朱举人家肯定不能再送了,就剩刘员外一家。

之前刘员外派人送来马车,怎么也得当面道声谢。

齐阿爹出门去找人做三日后的流水席,旻哥儿和齐小山遛狗去了。

林溪饭后就去了书房,伏在案上不知写些什么。

齐昱没去打扰,拎着木桶去了塘子那边。

他打算今天先试做一批干胶出来,再打点鱼丸。

塘子里的鱼剩的不多,他挑了几条大的扔进桶里,拎着回去。

还没走近家门,旻哥儿和齐小山赶着狗子风一样跑过来。

“大哥!赵县令来了,还来了好多人!”

“敲锣打鼓的,好热闹!”

既然来的是赵县令,应该不是坏事。

齐昱先回去放下水桶,林溪听到动静也走了出来。

“许是县衙的贺喜队伍。”林溪说。

“这么隆重?”齐昱有些出乎意料。

“旻哥儿,阿爹去哪儿了?”林溪伸手去解腰间荷包。

“阿爹找人做席面去了。”旻哥儿说。

林溪把荷包递给他,“去找阿爹,叫他拿去村里卖豆腐的人家,多多换些铜板回来。小山,去叫你爹还有族长他们过来。”

他又看向齐昱,上下扫了他一眼,“你去换身衣裳。”

齐昱看了一眼自身,“我早上才换的。”

他的衣服都是深色,耐脏。

林溪盯着他。

齐昱:“好吧。”

说完麻溜进去换了身衣裳。

锣鼓声由远及近,村里不少人也听到了,纷纷聚了过来。

“是县老爷来了,来给昱小子贺喜来了!”

“看着排场可大了,乌央乌央的。”

“这在咱们村,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呐!”

“沾昱小子的光,俺们栎阳村也出人头地了!”

林溪站在院门口,看着赵县令一行人由远及近,脸上挂了个卖乖的笑容。

赵县令一把勒住缰绳,利落地翻身下马,几步跨到林溪面前,没好气地瞪着他:“还笑!回来才几天,就把这儿当自己家了?”

“哪有,”林溪抿嘴一笑,“正准备回去呢。”

“我看你是乐不思蜀了。”赵县令哼了一声,目光向院内扫去,“齐昱呢,怎么还不见人?”

“来了来了!”齐昱刚系好腰带,听见外头有动静,匆匆跑了出来。

赵县令见他衣冠不整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你现在也是有身份的人了,好歹注意一下仪容!”

“我这不赶着来见您嘛,”齐昱掖了一下领子,陪着笑脸,“下回一定注意。”

赵县令懒得同他多说,手一挥,招呼后面的人把东西抬上来。

俗话说,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生气。

他从前不以为然,眼下倒真觉得有那么几分道理。

衙差抬着东西上前,齐昱这才发现县衙里熟面孔差不多都到齐了。

郭新荣、冯鹏、马主簿、常二哥……还有好些一时叫不上名字的,都挤在院里,一边往屋里搬贺礼,一边笑嘻嘻地朝他道喜。

齐昱也笑着——回应,招呼大家三天后都来栎阳村吃流水席。

衙役们听了,自然高兴,满口答应下来。

这时候,旻哥儿带着齐阿爹也回来了,还带来了邹夫郎帮忙。

几人连忙生火烧水,张罗着给大伙儿泡茶。

跟着来看热闹的百姓们也涌到了门口,踮脚一瞧,只见这“县男府”不过是处稍显宽敞的民宅,心里那点幻想顿时烟消云散,不免失望。

可再一细看,那位新封的爵爷竟年轻得很,模样又生得俊俏,人群立刻又活跃起来,指指点点评头论足,言谈笑语间,全无面对贵人时该有的拘束和生分。

林溪带着衙差安置送来的物品,忙的不可开交。

还抽出时间去找齐阿爹,叫他去门口多多撒些喜钱。

这些衙差和百姓一路走来,不止为了看稀奇,也为讨点彩头。

若是什么表示都没有,日后少不得叫人闲话。

即使是贵族,也要经营口碑。

齐阿爹连忙带着旻哥儿去门口撒喜钱,刚才换了半兜子铜板,此刻尽数撒了出去。

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有向外撒钱的一天。

百姓们接了喜钱,不要钱的好话一筐筐往外倒,夸的齐阿爹喜笑颜开,撒钱撒的更阔气了。

齐昱乐的做个闲人,正想同赵县令闲聊两句,一转头,看见后来走上来一个生面孔,笑着朝他拱手行礼。

齐昱不认识此人,看向赵县令。

赵县令介绍道:“这是知府大人府上的师爷,姓曹。”

齐昱拱手,叫了一声:“曹师爷!”

“不敢不敢!”曹师爷连忙躬身回礼,语气谦和:“曹某不过一介不入流的师爷,不敢当爵爷如此大礼!”

说着,他侧身向后一引,“此乃知府大人所赠:冠服两套,常服两套,仆从二人,车马一驾,还望爵爷笑纳。”

齐昱脸上还带着笑意,心头忍不住犯嘀咕。

严仲山这是何意?

他一个无职无权的县男,跟一府之主压根不在一个级别。

对方虽不能直接处置他,但只要有凭有据地参他一本,照样能把他这爵位给撸下来。

可今天,严仲山不但没来找麻烦,还派了个师爷过来,客客气气送了这么一份礼。

要说他是想示好,本人又不露面。

这唱的是哪一出?

摸不清对方的意图,这礼齐昱不太敢收。

赵县令却说:“放心收,这本就是他分内之事。”

齐昱这下乐了,看来严仲山送这个礼并非出自本心,而是不得已而为之,那他就放心多了。

他扫了眼那两个仆从,看着都上了年纪,他也不好意思支使老年人,于是说:“替我多谢严知府好意。东西我留下,人还请带回去吧。您也瞧见了,我这小门小户,拢共三间屋子,实在住不下更多人了。”

“这……”曹秉兴面露难色。

其他一应物件都是他一手置办,唯有这两个老仆是严知府亲自指派,若将人原封不动地带回去……

“人你带回去,”赵县令直接打断他的迟疑,“顺便替我带句话给严仲山:下次要送人,先送座宅子来。咱们县男府庙小,没地方给他的人养老。”

末了又轻飘飘补了句:“就说是我说的。”

齐昱:呵呵。

赵县令说话真有两把刷子,一句话骂两拨人。

赵县令都把话讲到这份儿上了,曹秉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将两个老仆带回去。

走之前,又跟齐昱简单聊了几句。

这个年轻人陡然改换门庭,从农家子一跃成贵族,态度却依旧不卑不亢,进退得体。

曹秉兴更坚信自己所想,此子绝非池中之物。

曹秉兴走后不多时,齐满仓搀着老族长,领着几位族老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老人们腿脚不便,一路走走歇歇,等终于挪到地方,门前看热闹的百姓早已散去大半。

齐满仓带着族长先去拜见赵县令。

他如今是栎阳村的村长,往后村里大小事务少不得要与县衙往来。

经历了这许多事,如今身边还有了一位爵爷,再面对当官的,齐满仓已能从容应对,言谈举止间也多了几分稳重。

几位族老则围住赵县令,你一言我一语地千恩万谢。

“多亏赵大人对齐昱的栽培照拂,这孩子才能有今日!”

“咱们栎阳村能出一位爵爷,全赖大人提携之恩啊!”

赵县令被围在中间,颇为尴尬的摆了摆手。

他除了最初写了一封推荐信,并没有做过什么。

能改头换面,是齐昱自己的努力。

获封爵位,是林溪求来的。

与他并无太大关系。

不过,眼下看着也快成一家人了,那他受着也无妨。

“不必多礼,都是孩子们自己争气。”

那边林溪安置好送来的一应物品,又和马主簿核对了礼单,这才坐下来歇口气。

齐昱适时奉上一杯温度刚刚好的茶水,关怀道:“累了吧,要不先进里屋躺会儿。”

林溪喝了口茶,顺带扫了他一眼,没吭声。

齐昱自知理亏,蹲在一旁替他捶腿,笑笑说:“我的错,不该让你如此劳累。”

林溪倒不觉得这有什么,只是赵县令一来,他今日就得跟着回县里了。

心下不知怎么,竟有些舍不得。

他刚要说话,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哭天抢地的叫喊声。

“乖孙~俺的乖孙呐!爷来晚了!”

林溪和齐昱对视一眼,齐昱泄气般垂下头。

好像在说,看吧,该来的还是来了。

林溪笑了笑,把他扶起来,“他们来晚了一步,咱们已经和他们没关系了。”

“说的也是。”齐昱重新振作起来,“走,去会会这个老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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