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烦沈二哥了。”谢玉珍将炭火和一些干货抬下来,笑着说道。
“哪里的话,老大的事就是我的事,”沈二将炭抬到台阶上面,揶揄地笑,作出一副古怪表情。
谢玉珍微不可微地蹙了蹙眉,不过一瞬,就舒展开来,点头道:“等年关过了,你们还到堂前燕吃饭,等开春了,第一波春笋出来,我再研究新菜。”
“那感情好啊!我可等着了。”沈二笑应,“我先回去了,东西我一定送到!”沈二挥手。
谢玉珍推起车便往家的方向回去。
等李香君收到东西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不是老大,这两天你去哪儿了?”沈二望着李香君控诉,“三天,我把这些东西往你家背了九回!好几次差点儿碰到兰姨了,幸亏我机敏藏的好。”
“辛苦你,下次揭榜的赏金我那份分你一半。”李香君暗暗勾起嘴角,拍了拍沈二的肩膀,抱歉道。
“你说的,我走了!”沈二笑起来,“替我跟兰姨问个好。”
李香君将东西搬回到堂屋内,内里便传来一道柔弱的声音——
“君儿,是你回来了?”一双手揭开布帘,一位鬓角微霜,眼角有些许皱纹的美貌妇人从内屋走出来。
“娘,是我。”李香君连忙答应,走过去扶着妇人。
“我哪里有这么娇弱了。”妇人咳嗽了几声,拂开李香君的手,坐在椅子上,“这几天你去哪儿了?”
“揭榜抓犯人去了。”李香君面不改色地说谎,将一杯热水递给他娘亲。
妇人接过水杯,心下怀疑问道:“真的?以前你过年从来不去揭榜的。”
“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娘?”李香君说道。
妇人叹了一口气,望着远方,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眼神有些哀伤,她说道:“不要太累了,现在日子已经很好了,哪里要你这么拼命。这是谁送的?”
妇人这才注意到屋内摆放着的东西,她打开麻袋看了一眼,才问起来。
“是,是谢娘子托沈二给我们家送的年礼。”李香君脸爆红,吞吞吐吐说道。
“也是有心了,”妇人看了看李香君红透的耳朵,笑了笑说道,“你给人家送了没有?”
“未曾。”李香君觉得之前送的兔子太寒酸,说道。
“明天挑些些东西送过去吧。”妇人说道,“话说起来,谢娘子之前险些遭遇牢狱之灾,也是多亏你秉公处理,直言犯上。你们之间,也算有些缘分。”
“便是有缘,也不过是有缘无分。我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人家。”李香君黯然,“娘,你可别再提这个事了,别坏了谢娘子名声。”
李母想到儿子的身份,不由得长叹一口气,眼角一下子含了一口泪,有些哽咽地说道:“也是怪我,若不是我,你怎么会入贱籍,怎么会到如今碰到喜欢的姑娘都说不出口。”
想起来之前的苦日子,李母越发觉得自己这多愁多病的身子不中用,怨老天,怨亡夫,甚至怨自己。
“这是哪里的话!”李香君闻言,声音大起来,“娘是为了我和我爹才落下来的病,我是什么男人?还要怪罪自己的老娘?”
“可你是为了给我治病才去当捕快,就为了入籍的那二两银子啊!”李母眼泪流个不停,“我的儿啊。”她想到过去,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娘,别哭了,你本来就有眼疾。”李香君无奈地安慰起自己的母亲来,“如今已经这样了,我们过好我们的日子就是。至于嫁娶之事,只看天意,怎可强求。”
李母慢慢抹干净眼泪,说道:“要不娘再去求求你舅舅,让他帮帮你?”
李香君闻听此言便一下子冷了脸色:“够了,二十多年前你是怎么跪晕在武府石狮子前面的,十几年前我又是怎么跪求他的?娘,你全然忘记了吗?”
二十一年前,李母,也就是武兰筠怀孕两个月多的时候,李香君的父亲就无缘无故被构陷入狱,她整个人瘦脱了相,为了夫君四处奔走。
武家当时早就没落了,武兰筠嫡出的兄弟都早夭了,武府的男丁只剩两个庶出的兄长,皆都是武父的贵妾所出。
武家大郎,不知道哪里来的运道,勾搭上了一个七品官员的独生女儿,勾的人家连入赘的条件都求着自己爹爹放弃了。
李香君父亲出事之后,武兰筠走投无路之下跪在武府门前求庶兄帮忙,可一整天,武府的大门都不曾打开,后来有好事者传出来,当日武府的采买,都是从角门出入的。
武兰筠的病,就是在那天的雨里埋下的病根。
再后来,李父不出意外被斩首了,武兰筠的庶兄才虚情假意地来李家关心自己的嫡妹,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让当时尚且青春貌美的妹妹改嫁。
“我的好妹妹,如今你留在这个家里,还有什么意思呢。”武家大郎捋着自己修剪整齐的胡须劝说,“像你这样青春尚好,怎么能在一个歪脖子树上吊死?只要你听哥哥的,保证你以后过的比现在好过千倍万倍!”
“哥哥?”武兰筠到现在为止,都还记得自己当时的语气,她声音颤抖着,“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想把我送给你岳父的上官做小,我到底是你的妹妹,还是你不共戴天的仇人?!”
“我是看你是我妹妹,才把这个好机会给你,”武家大郎眼睛一瞪,说道,“我劝你,还是把这个孽种赶快落了,否则,哼,一辈子的穷日子在后面等着你!”
“你给我出去,我们李家不欢迎你!”武兰筠又悲又愤,指着大门口赶人。
“我就愿意待在这穷酸地方?”武家大郎冷笑一声,拍了拍武兰筠的肩膀,然后得意得大步踏出去,“小妹,做人啊,可别太天真了,”
武兰筠自然是没有如武家大郎所愿,在她生下李香君之后,身体更加不好,祸不单行,李香君的祖母也在这一年,看见李香君降世之后郁郁离世。
李香君五岁那年的冬天,洛阳盖了厚厚一层雪,气温低的吓人,武兰筠病的昏昏沉沉,差一点就步入了鬼门关。
并不清楚兄妹二人龃龉的小香君,便把希望放在了从未谋面的舅舅身上。
可想而知,同样的场景,在一对苦命母子身上上演了两回。
可惜李香君不是傻子,不会干跪在武府门前,不过一个时辰,他便知道,求这个跟陌生人没什么两样的舅舅,是没有任何用的。
他转头就去了户籍司,自请入了捕快司的贱籍。
从官府手里,拿到了他娘救命的二两银子药钱。
入了捕快司的孩子,吃穿住行,都由官府买单,代价是往下数三代,都不得脱籍。
在重文轻武的虞朝,这不是一个好活路,可是李香君只有五岁,他没有别的出路,这世界上更没有那么多的善男信女又那么恰巧被他碰上。
他只知道,没有娘,他就是野孩子了。
“我不再提了,那孩子的事,我也不再提了”好不容易止住眼泪的武兰筠,又忍不住红了眼眶,“君儿,你会不会觉得,娘的骨头太软了?”武兰筠小心翼翼看向李香君。
“娘都是为了我。”李香君说道,“都说了不再提了,娘,你就别再感伤了。我去做饭,刚好谢娘子送了些干货,我去泡起来一些,我先帮你把炭盆子点起来,还有兔毛褂子,你怎么又忘记穿着了?”
“在床上躺久了,只觉得身子热,现下才觉得凉。”武兰筠摸向自己刚有些凉的指尖,说道,“我这就穿了。”
李香君将一些菇子取出来用热水泡上,把米投入锅里之后才说道,“我明年年初可能会忙一些,娘,你自己的身体,自己要多关心,我不在家,你就把门栓好,有什么想要的,托人告诉沈二。”
“家里没什么缺的。”武兰筠穿好褂子,说道,“你忙你的就是,我又不是什么娇弱的小姐。”
“这菇子是拿来煮汤就饼子,还是炒着吃啊?”菇子复水后,李香君探出头问道。
就这样泡了一会儿,他已经闻到野菇子的香味了,这野菇子品质相当可以。
“这天气,”武兰筠走过来拿起一个菇子看,“这么好的菇子,拿来煮汤合适些,还方便。”
“我想也是。”李香君想了想,拍了几瓣蒜,将蒜剁成蒜末后放到一边。
像这种品相的菇子不需要过多的调味,只需要放一些盐就够了,如果还想让味道丰富一点,可以放一把脆生生的豆芽,主要是豆芽这东西在他们大虞,家家户户都会做,冬天也很容易得到。
将菇子和水一起放到瓦罐里,放一些盐之后等一会儿,再下入豆芽,李香君又私自加了两个鸡蛋进去。
梁下谢玉珍之前送的腊肉有些冻的发硬,却更好切了,锅里的米焯好了,李香君捞起米汤,将米饭重新放回锅里焖,周围撒两圈米汤,防止糊锅。
切好一盘腊肉,放进锅里一起蒸。
盖上锅盖,望着冉冉上升的白汽,李香君出了神。
不堪配,不能想,不越界。
他与谢娘子,现在这种朋友关系,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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