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有眼泪是真的。
圣人,只有笑意是真的。
眉压眼人,他看着我的血色花脸,笑意不减。
“阿颜,从前最不爱读书,朕日夜苦心教导,数年来不见半点长进,今日,她能念君知君,这都是你的功劳。”
话说给我听,圣人的双眼看向昔儿,一刻不离。
昔儿不敢贸然领功,只知跪地参拜皇帝陛下。
圣人,没有追究我的弑君之罪,没有深究我的欺君之罪,也没有惊动皇帝大驾回太极宫。
而是撂下一句。
“行宫没有狐妖鬼魅……”
他走了,带着箭伤回他的行宫去了。
圣人走了。
晋王,祝公公,不曾走。
阿湘打来一盆净水,我洗干净血迹泪痕,清洗干净圣人的大作,晋王寸步不离。
祝公公趁我不备,打点着我的衣物,昔儿瞧不明白,只让他快快停手。
晋王要我去行宫,祝公公邀我去行宫。
我不肯动身。
“是你伤了陛下,你不贴身照顾,谁人替你担此罪责?”
晋王极怒盛怒,祝公公只顾点头。
如今,要我贴身照顾圣人,简直做梦!
“圣人,确为我所伤……”我坦言。
手指晋王,我说,“是你,是大王玩忽职守,大王即为圣人亲卫,又为禁军首领,就该寸步不离守在陛下身边。圣人,金尊玉贵,千尊万贵,若非大王护主不力,咱们的陛下,怎会被一只小小的箭矢所伤?”
“你!”
晋王说无可说,他只想杀我。
“大王是陛下才封的李王,我亦是太后恩宠的列侯。晋王再敢对本侯不敬,就是对兴庆宫不敬。天下,圣人最大,圣人之上,还有皇太后做主太极宫。大王若不服我,若不服当朝皇太后,咱们立刻就去太极宫,看看太后是先问我话,还是先问你的罪。”
我胡搅蛮缠,我反客为主,我恃宠而骄。
晋王怒极,几欲打马穿林而走,偏被祝不休拦下。
祝贵人逗留杏林,仍旧心不死,仍旧不肯走。
我指着我不灵光的双耳,说道:“祝贵人,要一个残废之人,去照顾圣人,李家,养你何用?圣人,要你何用?不如即刻禀告皇太后,也好连夜赶你出太极宫!”
晋王弃林要走,祝公公左右为难,他要顾生死,不得不走。
我出林子送他们一程,依旧咄咄逼人,“我这杏林多是女子,大王是李家的王,贵人虽是内臣,都是男人……”
“谁再敢妄自进这杏林,我便要谁有来无回。”
我撂下一句狠话。
话明着告诉李君洺、祝不休,实则是说给李家那位圣人。
鹤奴,随意进出我的杏林,他若再敢来,我就敢要他的命。
我将短刀藏于袖间,时时刻刻藏着,日夜不离身。
我伶牙俐齿,我大获全胜,我逃脱罪责。
杏子落了,杏叶黄了。
圣人不回太极宫,我要回长安了。
我本不愿回长安。
昔儿的父兄,皆被先帝下令诛杀。
她惧怕先帝,更畏惧圣人。
她夜里惊惧,只有躲在我的怀里才能睡得安稳。
长安有要紧事,舒王舒王妃大婚在即,我若延误半分,他们夫妻,是要各自罚我喝满三大杯。
大婚前一日,我们一行人收拾书稿文墨,不叫外人知晓。
也正是那一日,圣人受伤的消息不胫而走,不是传入太极宫冯太后处,而是让齐王宅的李二郎探知隐秘。
齐王联合部下乔装改扮,逃出晋王的看守,逃出齐王宅,逃出永福坊,逃出长安城。
一路杀往城外行宫。
禁军数万,齐王毫无胜算。
齐王行刺圣人失败,部下逆党皆被俘虏。
李二郎慌不择路殊死一搏,从李家行宫逃往颜家杏子林。
逆王,当着我的面拿刀劫持了昔儿。
昔儿,她的父兄,为我阿兄亲手射杀。
她与我也是天生的死敌仇家。
昔儿的命,就在齐王手中,可她却让我快逃。
眼前这两个人,一个半生为我颜家所害,另一个因我失去所有。
皆是我的死敌仇敌。
我本可以越窗而走。
可昔儿就是我,她就是五年前颜家兵败后的我,我怎会不顾我自己?
这是我和李二郎的恩怨,与旁人无关。
“放开她。”我与齐王交易。
我用我的命换昔儿离开杏林。
禁军立刻到来,大驾立即光临我的杏林。
齐王的刀抵在我的脖子上,他挟持我出屋,来到杏子林。
数万禁军四面八方,无处不在,军队将逆王与我团团围住。
万只箭矢,多过落叶。
这一秋,杏林不生秋叶,而生箭羽。
屋外,我看见兵甲在列,山精鬼怪无处容身。
我看见圣人,晋王安坐马上,我还看见颜麒下马,他哭着下拜,想来是求圣人救我性命。
“皇帝陛下,你究竟是要她,还是你的皇位?”
齐王声音刺耳,几乎要穿破我的伤耳。
齐王疯了!
他在说什么弥天大笑话?
齐王没了萧尚书这位岳父的悉心教导,几招曝露本性。
多日不见三郎,连日不见圣人,我算不清,李家这几个儿郎,我究竟最厌恶谁?
眼下,毋庸置疑,自然是李二郎。
“李君清,你我同生二十载,我若不知你心思,岂非白活?若要她活命,就拿你的性命来换!”
圣人,岿然不动。
齐王穷途末路,李二郎头昏脑涨。
他慌不择路,无计可施。
齐王抓住了我,妄图以我要挟圣人。
他昏招频出。
圣人,李家的天子。
长安北地,谁的贱命够资格置换圣人的皇位,以及天子的性命?
冯太后,乐阳长公主,冯贵妃,薛淑妃,杨皇后,郑贤妃,晋王,太康公主府的檀郎君,祝公公,常公公,这些才是圣人的至亲挚爱。
若拿他们做筹码,齐王还有一线生机,他拿我要挟,杏子林里,一日除灭两位仇家,圣人只会拊掌,笑着送我一程。
若拿阿湘、昔儿、袁小要挟君上,他们是长安的百姓,是天子的臣民,都强过我百倍。
齐王毫无成算,更无半点胜算。
“你的命,可比万里江山,还重几分。”齐王在我耳边说,他的刀时刻不放,齐王威胁我,“狸奴,快求鹤奴拿皇位来换你。”
齐王疯了!
还拉着我一起疯!
主上,最厌恶的两个人,可以一日内一同赴死,他何必救我?
我若求圣人,白白求出一场笑话。
与其死在圣人,齐王,晋王之手,死在李家人手里,不如死在颜家人手里。
“颜麒……大郎,擦干你的眼泪,拿起你的弓箭,快杀了我!”
我喊道。
薛太妃死在我手上,她死时极其痛苦,她的死相极其惨烈,她死时没有半点太妃的尊荣体面,更甚当年郭贵妃。
我杀了齐王的母亲,夺走他的所有,他要拉我同死,我并不惧怕。
我就要死在我的杏林,死在祖父留给我的杏林。
杀薛太妃,囚禁薛家,我一点儿也不后悔。
死在此处,死在颜家,倒也很好,不需落叶归根。
秋叶凋落,杏子林黄,秋花惨淡,岁有终章。
天不高,地不长,万里黄泉就在我眼前。
和李二郎死在一处,这样的终局,我却从未想过。
圣人,冷着脸笑。
晋王一声令下,命众将士放箭!
万箭齐发,天罗地网,无处遁形。
齐王,插翅难飞。
而我,终年不过十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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