溧阳长公主从兴宁坊入太极宫,又从太极宫回兴宁坊。
公主说我不该闹得长安人尽皆知。
宠爱乐伶,可宠不可嫁。
身份不合,规矩不合,礼制不合。
长公主的意思,就是皇太后的意思。
我低头垂眸,装作不知。
闹得沸沸扬扬,闹得风浪越大,就是我的本心,也是我的本意。
颜家主母一日不死。
此事,我绝不松口,我绝不罢休。
唐宫正陪同南阳长公主,乐阳长公主一同入洛阳侯府,祝公公,董公公,一路跟随。
说是来瞧我,不过是想瞧一瞧那位名震长安的乐人,太后亲女看过了杨延吉,只与我说了一句,“处处不及阿兄,阿姐怎的也同阿兄一般,偏好不美之人?”
我只答,奴一心效仿圣人,奴一心追随圣人。
自我离宫,印月宫的宜阳公主,已近一年未出印月宫。
因我,公主为我的婚事,与檀霁月一同出行。
离开颁政坊,到达兴宁坊。
公主与我致歉,她力邀我回印月宫,与她一同崇道。
我也想回印月宫。
可惜,已经晚了。
那日,宜阳公主赶我出门。
在那之后,我回太极宫,离开长安城,一步一步,走到潭州临湘,又从上州回到京兆。
所有的一切,在宜阳公主推我出门的那一刻起,早就有了定数。
公主只推了一小下,此后的每一步,都是我自己的抉择。
我不后悔,我绝不后悔。
事情越演越烈,火也越烧越烈。
云阳县主带着一大群道士登门,她谎称长安城洛阳侯府有狐妖祸国殃民。
她口中所说,蛊惑人心狐媚惑主的狐妖,就是太常寺乐人——杨延吉。
县主将杨延吉绑起来点了火,我寸步不离,拿命护着,险些被火烧伤。
好在,扑灭了火,杨郎君性命无虞。
金阳长公主,淮阳长公主,也来看我。
我是她们的杀母仇人,我是她们的杀兄仇人。
我从未想过,与我自小有仇怨的两位仇人,也劝我不要嫁给一个乐人。
她们的仇人,自然是半个字不肯听。
“她果然是杂种,姐姐,不必费心管她,她生来就是最下贱的杂种,从前狐假虎威,还妄想当天下的皇后,好在,皇帝不爱她,半点颜面也不肯给,皇天也不佑她,杂种配奴婢,天生一对,她呀,只配嫁个乐伶,生一屋子贱民奴婢……”
淮阳长公主痛快地骂着我。
句句不离我是杂种,偏又不许我干杂种该干的事,笑我骨里卑贱,又对我无尽挑剔,对我无尽约束。
但凡我有半点不好,笑着骂着又将旧事重提。
我独爱我一人,从头至尾都是她们在轻贱我。
我爱护我自己,我有何过错?
我请两位长公主,离开我的洛阳侯府。
“非仙,你怎么能嫁乐人?”魏王绕着我一圈又一圈,“非仙,你怎么能嫁乐人?”
我置之不理,浑噩不听。
丹阳长公主、卢氏驸马同来看我。
萧尚书,颜探花,两不相让,仍在斗法。
我的左边是华阳公主、安阳公主、舒王、舒王妃、越王、衡王、一党。
我的右边是誉王、誉王妃、英王、英王妃、濮阳县主一派。
寿阳公主围绕着杨延吉,魏王围绕着我。
一不留意,云阳县主便要纵火烧死“狐妖鬼祟”。
溧阳公主,潆阳公主,中立在其中。
沈驸马,裴驸马,柳驸马,穆驸马,几位驸马都尉默不作声,另坐一桌。
李印月,檀霁月,同在一处,宜阳公主连家门都不入,竟在我的洛阳侯府连着住了许多日,花鸟使因我得福,当然半步不离兴宁坊,寸步不离宜阳公主。
那十日,我的侯府,人多眼杂,乱如蚁穴。
太守寺来人,诸葛少卿同我一人说话,他要我为先夫圣人守节,或入道观做女道,或入寺庙为尼。
再嫁,有损李家皇室威严。
守节?
为圣人守节?
笑话,天大的笑话。
我让诸葛少卿去和兴庆宫皇太后细说守节二字。
礼部来人,礼部侍郎王乂城私下与我说,圣人只有封后诏书,从来没有废后诏书,宫里那位杨皇后,也从无上谕册封。
原来,名义上,我仍是皇后。
忘了废黜我,忘了大封杨皇后,这是礼部的疏忽,这是圣人的大意,礼部该去永乐殿认罪领罚,指出圣人的错漏,不该来我这儿多嘴多舌多此一举。
金吾卫以盗窃罪射杀杨乐人,羽林军以谋逆罪杖杀杨郎君,大理寺以妖言罪立斩杨延吉,刑部以杀人罪诛九族,御史台来得匆忙罪状不及写,一个个红口白牙平白无故也要拿人。
三司到我府中,两军来我宅中。
都敢到我府上诬告行凶。
我挡在杨延吉身前不肯将人交出去。
放言,人可以给他们,命也可以给他们,这些罪状,凡有一个字不真,在场所有人,每一个我都不会放过,洛阳侯说到做到。
三司退下,两军撤兵,这些全是陷害诬告。
就为了一个不起眼的乐人,兴师动众,祸乱朝廷法度,儿戏朝堂。
人来人往,罪名罗织,杨延吉却无半分畏惧害怕,我看他有几分胆识气度。
我记得一日午后,广成王李君洺怒发冲冠,不顾府兵拦阻,冲进洛阳侯府,拔剑就要杀杨延吉。
“颜非仙,本王瞧他居心叵测,今日,就替洛阳侯,替圣人,替长安,替太极宫,除了这个奸邪小人。”
广成王与我多年不睦,我自问对他从无不敬,大王常年无故与我作对。
若非有皇帝陛下护着,若非有宜阳公主的恩情,我早就巧施毒计,谋算着要他性命。
“他居心是何?是好是坏,总不与大王同床共眠,究竟与你何干?”我苦苦问道。
广成王的利剑,握在我手心。
我血洒当场,誉王妃急唤医官,并非为我,誉王惊吓昏厥,急需医官诊治。
安阳慌忙起身,华阳大骂李君洺。
广成王弃剑而走,李家男男女女,人皆瞧向我的一双血手。
我与颜家主母的争斗生死攸关,输赢就在一瞬间。
赢了,大仇得报,我此生再无苦恨难处。
输了,仇恨依旧,我心中恨恨不平。
我用尽全力拉满长弓,与永福坊角力,箭在弦上,正要一箭见血,一剑封喉,射回颜家。
我这儿正较着劲,半口气不能松呢。
北地男男女女,李家儿郎娘子。
偏偏人人都来添乱。
一个小小的乐人,京兆三司来拿,也值得出动卫军禁军?
郑家果然手眼通天,比永乐殿的皇帝还要厉害几分。
那时候,与我斗力的不像是深宅大院的贵妇人,倒像是长安城太极宫里的李家圣人。
从前,倒是我小看了主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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