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又一波人闯进兴宁坊。
各个大闹一场,无用惨淡收场。
一群又一群人退出洛阳侯府。
广成王伤了人弃剑而去,李印月、檀霁月跟着追去……
寿阳公主离家多日,她王父数次叫回,次次不肯离去,信王亲自来寻,这才将人接回王宅。
魏王妃从左来,衡王妃从右来。
左边魏王、魏王妃一同左归,右边的衡王不曾走,衡王妃瞧了一圈直说有意思,反随她的李郎君一同住下。
一日,颜家来人,说我那名义上的母亲,拿白绫上了吊。
一计不成,又来一计。
正巧,太极宫来人,是祝公公亲自来,祝贵人说圣人失足落水,掉进了东海湖。
天子之躯,欲填长安八水。
上吊,不提生死,喘息不知死活。
落水,未闻丧钟,我朝君主犹在。
圣人龙体欠安,宗室里的儿郎娘子皆要奉召入宫侍疾。
皇庭中人,李家男女一大半儿在我府上,不多费力费心思,祝贵人一出太极宫,直奔兴宁坊洛阳侯府。
我是颜家人,永福坊颜家叫我去,我非李家人,太极宫永乐殿也请我去。
颜家主母,硬的不成,软的不成,又使调虎离山之计,她想把我骗出兴宁坊,骗出洛阳侯府。
待我一出门,打马再回来,还能见着杨延吉?
到那时,必然是血肉不在,尸骨无存。
祝贵人跪在地上,他似是用膝盖在逼迫我入太极宫。
一个不好,我不得不动身,两个撞在一处死,我就有了像模像样的借口。
我与他说,“圣人,是天下的圣人,主母如今,只是我一个人的母亲了。”
我问他,“我岂可忠君不顾母?”
我以念慈之名,不拜圣人。
我以忠君之名,不见主母。
明面上,王侯要忠君,女儿要孝母。
背地里,君,是我之仇,母,是我之恨。
我岂会忠君,又岂会孝母。
事赶事,人赶人,要死不死,将死不死,真死假死,我心,自有明断。
华阳进宫前,悄悄与我话,她让我点到为止,小心闹大了,闹到收不了场。
我无声应下。
太极宫,永福坊,我哪儿也没去。
圣人落水,丝竹管弦,是为大逆不道。
我就在我的洛阳侯府,关起门来,一个人,吹奏起玉笛丧歌。
一日之内,得到两个喜讯。
可惜,湖水不够汹涌,白绫不够坚韧。
李家,颜家,有惊无险。
我白白空欢喜两场。
太极永乐圣人,颜家主母娘子。
宫里宫外,我的对头仇家。
他们的仇敌——我,还好好活着呢,一个一个,又怎会舍得撇下人世闭了眼?
差一点儿,差一点儿,我这一生,就差一点儿去苦存乐,从此圆满。
咚咚鼓未响,趁着天明,李家娘子儿郎一个接一个,又从太极宫出来。
安阳长公主告诉我,“大哥哥疯了……圣人落水……他疯了……”
“圣人醒了,皇帝认得清人,笑得出声,永乐殿跪满了人,他瞧着我们,生生笑了一盏茶的工夫。”舒王妃与我说。
“一时骂我们蠢笨无用,一时责我们有眼无珠,一时又叱我们不能为君分忧,一时嫌我们留在永乐殿碍眼,又不许李家人侍疾,发了好大的火,将咱们赶出太极宫,一个不留。分明是皇帝身边的近臣侍奉不力,陛下舍不得斥责左右宠妃宠宦,偏拿咱们这些宫外人撒气,圣人,当真是疯了……”
华阳长公主这般与我说道。
“咱们是公主,王妃,亲王,驸马,又不是娘子养在东海湖的鲤鱼,难不成要时时刻刻憋着气躲在湖底,就等着皇帝陛下一朝落水,驼圣人上岸?”
衡王妃抱怨着,被衡王按住了嘴,“那是太极宫圣人,由得咱们说?你更是不许说。”
衡王妃是前朝皇族之后,圣人,人人都不能说,李家唯衡王妃最不能说。
那一日夜里,关了门闭了户,华阳,安阳,舒王,舒王妃与我同在,沈驸马当着众人的面,问我,“洛阳,当真要嫁那乐人?”
华阳长公主吃了酒,歪靠在案上假寐,一听这话,她全身牵动,金钗玉环轻轻一动,脸上的花钿熠熠生辉焕发生机。
李媁媁忽而睁眼,挖了她的驸马一眼,问道:“这是沈家事?”
“这是李家事?还是天家的事?”
“颜家的事,你与何干?”公主追问。
驸马都尉不答话。
“驸马爷少多嘴,一边待着去……”公主命令道。
公主一训,沈驸马背过身叹气不再言。
洛阳侯府,一时寂静无话。
“公主……”我起身推着李媁媁去与沈驸马示好。
“这是颜家的事,若为洛阳,伤了你们夫妻情意,你让狸奴如何有脸再登公主的大宅?”幼妤帮着我,劝着说了一句软话。
李媁媁笑着斟满一杯酒递给驸马,沈玉律余怒未消,倒也接过喝下。
华阳指着我笑说,“驸马,也别怪我,我和她虽未拜过天地,到底同床共枕多年,若说我与狸奴的情意,可比你这个驸马还要多上几分。”
李媁媁仍笑着,她对李君泠王幼妤说,“你二人只知一味纵容狸奴,却不知她真正心思,本宫不知太后,不知圣人,咱们这位洛阳侯,我岂会不知?她连圣人都瞧不上,又岂会嫁给一个乐人?”
“是啊,阿姊才不会嫁给乐人。”李姩姩附和。
“他们颜家的主母娘子,逼着她嫁去郑家,她不肯,这才闹了这么一出,狸奴摆明了,是和郑家置气斗力呢!”李媁媁道。
“对呀,阿姊和人比狠呢。”李姩姩说。
“即便是太极宫圣人拿刀逼迫,她也不会嫁给杨延吉。”李媁媁笑道。
“是呀,阿姊才不会胡乱嫁人。”李姩姩说。
天之下,地之上,知我者,唯李媁媁,李姩姩是也。
喜欢听曲,难道还要嫁给吹拉弹唱的乐人?
喜欢杀人,难道还要嫁给磨刀霍霍的屠夫?
我这一生,最恨的最怕的,就是和永福坊的儿郎娘子不同。
若要我低嫁低就,才能出阁,那我宁死不嫁。
这辈子,下辈子,便是下下辈子,我宁愿抱着看不懂的经书苦读,哪怕是念出道祖青牛来,我也誓死不嫁。
只是,颜家主母一日不下黄泉,我一日不肯罢休。
长安北地热烘烘闹了几日,不延误春日花期。
太后,几位太妃在芙蓉园,预备着花朝日踏春赏红。
花朝节前一日,董公公从芙蓉园来,他传皇太后口谕,要我花朝日同去芙蓉园,也“邀”那位大名远扬的杨延吉一同前往。
董公公走后,杨延吉跪地不敢妄动,我问他,“你是要钱财还是官位?若是要钱财,本侯即刻给你。”
杨乐人一动不动,只说了一句,“金山铜山总有用尽之时,小人常年为婢,也想……为臣,还望洛阳侯成全。”
说完,他向我磕了头。
“要官,难也不难……明日花朝,我自会向皇太后替你讨要。”我说。
“见了芙蓉园,冯太后面前不得越矩,童太妃面前不得无礼。”我命令杨延吉。
“你若是敢不尊太后,敢不敬太妃,乱嚼洛阳侯府的细碎,本侯必会斩下你的头颅,挖空你的身子,割下你的四肢,叫你满身血污,生不如死……”
杨乐人跪地,连声诺诺,他不敢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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