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儿郎,没有真心,唯有野心。
将权力顶在项上,拔刀相向争做天子,才是他们人生中的头等大事。
真心真情,这两样只是一味不常见的无效灵药。
此一节,我自幼便知。
我问安乐王,询问他叫什么名字……
他在我眼里,已然是个死人了。
逝者为大,我该问一问他的名字。
他郑重地说了一个字,如似登基称帝,庄严肃穆。
可惜,我并不尊重这位李家的王,我把他最后一个字忘得一干二净……
“明年春日,妾若是不随大王去洛阳,安乐王又该何去何从,夜宿何处?”
我试探着一问。
他求之不得。
我想他,万死舍不得离开京兆长安。
“本王等你心意反转,那本王……就在这长安等到地老天荒。”
安乐王笑道。
果然,如我所料。
我低眸浅笑。
东海池的湖水,养着数不清的红鲤。
太极宫的圣人,吐出的红血,亦如这游弋在水中的活鱼。
它们一条又一条,穿着相似的花衣,我养着它们,到如今还是分不清大小肥瘦。
若是哪一日,圣人穿着道袍,再一次落水而亡,谁又能分得清活下来的,究竟是安乐王还是李君清?
我与圣人素来不睦,早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长安知,洛阳也知。
太极宫的天下之主,安乐王,想取而代之。
大王话里话外,他在邀我一同弑君,还是在有意试探我,是否忠君?
圣人与我多年不睦,到底存着些交情,安乐王虽与我和睦,两方就连底细也不知,该择谁该选谁,一目了然,我心澄澈,变了脸色。
“是啊,妾喜欢鹤奴,从小就喜欢……说不准用不了几日,安乐王这张肖似陛下的脸,妾再多瞧几眼,就会爱上大王,等不及明年春日,也许会追随大王一同去洛阳,永永远远离开长安,再不回你们李家的太极宫。”
湖光倒影中,我笑得甜腻,转眼间,身畔的安乐王不再安乐。
他的一张脸变得无比扭曲。
我将鱼食全部丢进他的“天子面”,水中溅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这使他的脸更加异变。
红鲤一哄而上,鱼水蚕食着安乐王的脸,分食着他王臣身份下的鬼蜮心思。
随意逗弄蓄谋已久的野心家,可说是别有一番趣味。
我同圣人,即便是斗得你死我活,就算是最后同归于尽,死在一处。
终究,轮不到他这个洛阳来的劣质残次品,小人一般挑拨离间。
“大王与圣人有十分像,只有一样露了破绽,大王可想知道是哪一处?”
我努力忍着笑,继续玩弄这位自以为是的假皇帝。
为探知真相,为除去那一点破绽,为了与圣人丝毫不差。
安乐王忽而变得恭敬有加,大王忙对我一礼,他说,“愿洗耳恭听。”
先帝死后,平王齐王先后谋逆,英王李君深迎来了出头之日,圣人无法无天无人可管,我更是数度谋逆犯上唯恐天下不乱。
先帝一死,镇妖的塔顷刻倒塌,妖魔鬼怪倾巢而出……
东都洛阳,不声不响,竟养出了安乐王这么一个大妖。
我一手摸着发髻,一手挡着寒风,就贴在大王的耳边,笑着告知安乐王真假谜底。
“圣人待奴,从来不似大王这般假意生冷。”
皇帝陛下,恨我怨我,皆是真心真意,绝无半点虚情假意。
我知无不言。
歇了一口气,说完谜底,也该我说一句真心话。
“你这个贱人!”
“再敢僭越研学鹤奴,我必定一箭射死你!”
咬牙切齿,极尽辱骂。
我一面骂着安乐王,一面趁他愣神之际,拔出发中金簪,在他俊俏引以为傲的脸上划出一条深深血痕……
血液凉透肌肤,我握着金灿灿又血淋淋的凶器,快意着向后退了几步。
我抬头望着太极宫。
这座宏伟皇宫,争斗不休才是他的本色。
从前的从前,是信王襄王争斗。
从前,是我与鹤奴一起暗斗先帝。
如今,是我和圣人在明争。
从头到尾,从不容他区区一个安乐王登台入场。
血如断流,多年负气,经年谋划,一根金簪,一道伤疤,断了安乐王梦寐以求的皇帝梦。
他伸手摸着血,全副难以置信。
他看着我,眼里满是恨意,没有半分爱意。
安乐王恨不能将我即刻诛杀。
他自说对我一见钟情,对我多年爱慕,竟比不过一条伤疤?
敢利用我成就他遥不可及的帝业,这就是下场。
大王不留意戳破了他亲手编造的深情谎言……
洛阳不知长安。
妄自尊大才是安乐王的本色。
他足下踏着的是太极宫,这里是九州四海权力之巅。
安乐王,没见过前朝郭贵妃,没在先帝手下求生过。
妖妃,杀神,从未经历过。
他孤身一人,竟有胆量来长安争夺皇位。
皇宫内外,长安城太极宫,光是疯子,只有疯病,可争不来一席之地。
我折腰大笑,我连声大笑。
我指着安乐王笑着说道。
“如今好了,宫里宫外,朝廷后宫,人人有了好辨认。眼下才好,大王与圣人再无相似之处,安乐王全身都是破绽,不必再费心纠错了!不必再为妾与鹤奴白费心思了!”
我的笑声刀剪不断,我肆意嘲弄着安乐王。
“你……不是傻子,你不是傻子……疯子……你是疯子……”
我笑了半日,他呆了半日。
呆了半日,只有这么一句,他大骂我。
双瞳满是血海深仇,他迈出步子,他伸出男人的双手。
安乐王想在长安太极宫杀了我。
这可不是一步妙棋。
如此沉不住气,还妄想做圣人,他不过是在白日做梦!
我随时伤人,阿湘早已习以为常,安乐王转瞬变脸,阿湘并不适应。
不等安乐王出手掐死我,圣人忽而显现,我不知他为何凭空而来,但他将安乐王一脚踹进东海池。
既搭救了我的性命,又合了我的心意。
安乐王跌进寒冷的湖水,他在水中,看着岸上从尸山血海爬出来的两只厉鬼,暗恨着他的帝王梦碎。
李王入水,我的笑声一长串一连串……
安乐王不曾溺毙,他泅着逃走,大王一身寒水捂着不可逆的血色伤口,逃去了冯太后的兴庆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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