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大理寺天牢。
霍臻夫妇住的条件不算太差,牢房虽然阴冷却十分干净,显然是有人故意安排过的。
沉重的铁链声响起,牢门被打开。
三个狱卒走进来,例行公事:“二位,少卿提审,请吧。”
二人并未如同其他犯人一样跪着,而是端正的坐着听审,面前是一名身着青色官服、面容清冷严肃的女子,身后是几名狱卒和记录文书。
她是大理寺少卿,孙固然。
孙固然目光平静地扫过霍臻和姚月舒,声音没有太多起伏,依照程序审问:“霍将军,霍夫人,本官奉旨问话。尔等可知,霍长今现在何处?”
霍臻闭目养神,恍若未闻。姚月舒则轻轻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襟,神色淡然,沉默以对。
孙固然并不意外,继续问道:“霍长今假死脱身,欺瞒君上,尔等身为父母,可知晓此事?是否参与其中?”
依旧是一片沉默。霍臻甚至嗤笑一声,连眼皮都未抬。
孙固然顿了顿,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霍家军主帅令,现在何处?交出来,或可减轻尔等罪责。”
听到“主帅令”三字,霍臻猛地睁开眼,眼中锐光乍现,如同沉睡的猛虎被触及了逆鳞。
他盯着孙固然,声音有一丝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要杀要剐,动手便是!休想再控制我女儿!”
孙固然与他对视片刻,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她挥了挥手,对身后的狱卒和文书道:“你们先退下。”
待闲杂人等都退出牢房区域,只剩下她与一名心腹女官时,孙固然才缓缓上前一步,声音压低,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仿佛在宣读,又仿佛在陈述:
“陛下口谕,霍长今欺君罔上,罪不容诛,着令立刻缉拿。霍氏上下,知情不报,同罪论处,以示惩戒。”
话音刚落,那名便女官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两杯酒。
“霍将军,霍夫人,”孙固然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清冷,“请吧。”
看到那两杯酒,霍臻和姚月舒瞬间明白了这是什么。然而,两人脸上非但没有露出恐惧,反而相视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坦然和解脱。
只要他们的长今真的还活着,只要他们的长宁能安全离开京州,他们死了,又何妨?用他们两条命,换孩子们一线生机,值了。
霍臻握住了姚月舒冰冷的手,他看着妻子因这几日忧惧而略显憔悴,却依旧温婉的眉眼,眼中充满了愧疚和不舍:“月娘……这辈子嫁给我,让你受委屈了……没能让你过上几天安生日子,到头来,还要陪我走这黄泉路……”
姚月舒的另一只手温柔的搭在他的手上,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却努力维持着笑容,声音温柔而坚定:“三郎,这辈子…我最幸福的两件事,一是嫁给了你,二是养育了三个孩子。”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生当同衾,死亦同穴。
功名利禄,我与你同享荣光;草席薄葬,我与你共抗风霜。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们各自端起面前那杯毒酒,手臂交错而过,如同新婚时喝合卺酒一般,毫不犹豫地,将杯中液体一饮而尽。酒液灼喉,一阵眩晕感迅速漫上大脑,他们紧紧握着彼此的手,支撑着对方,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
确认两人昏迷过去后,孙固然脸上那层公务化的冷漠瞬间褪去,她快步上前探了探二人的鼻息和脉搏,对身后那名女官使了个眼色。
女官立刻打了个响指。很快,几个如同鬼魅般的黑衣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牢房中。
孙固然低声迅速吩咐:“立刻将人带走,按计划安置,小心行事,不得有任何闪失!”
黑衣人领命,动作麻利地将昏迷的霍臻和姚月舒背起,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黑暗的通道里。
……
次日,御书房。
萧征这两日因头痛而烦躁不已,杨蘅若站在他身后,轻柔地为他按着太阳穴。
这时,大理寺的另一位少卿贺明与,战战兢兢地前来禀报:“陛下,罪臣霍臻与其夫人姚氏,昨夜在狱中……自尽了。”
萧征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惊怒,“死了?你们连个人都看不住?!”
贺明与立刻叩首回答:“回陛下,昨日孙少卿按律提审,结果霍臻突然伤了她,然后……携姚氏自尽……”
萧征嗤笑一声,但他没再询问具体过程,几乎是下意识地厉声喝道:“郑莲!立刻去大理寺,给朕验明正身!”现在的他,根本不会轻易相信信霍臻会如此轻易自尽,更担心这是金蝉脱壳之计。
“陛下,”杨蘅若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担忧之色,停下手上的动作,蹲下身来,声音温柔地劝阻。
“太医再三叮嘱,您这几日忧思过度,肝火旺盛,万万不可再动气了。”她说着,握住萧征那只因愤怒而微微颤抖的手,看似在安抚。
然而,就在她握住皇帝手的一瞬间,萧征猛地感到胸口一阵剧痛,喉头一甜,竟“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暗红的鲜血!
“陛下!”杨蘅若惊呼一声,脸上瞬间血色尽失,她立刻对刚要领命出去的郑莲喊道:“郑莲!快去传太医!快!别管什么霍家了,陛下的龙体要紧!”
郑莲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见皇帝吐血,不敢怠慢,连忙应声,匆匆跑去太医院。
御书房内顿时乱作一团,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突然吐血的皇帝身上,再也无人去关心那已经“自尽”的霍臻夫妇是真是假。
太医院的几位院判来看了之后,也只说是积劳成疾、风寒入体,气急攻心才吐了血。
杨蘅若就是太了解这些人浪得虚名,才敢如此大胆。
太医看诊结束之后,她端着亲手泡制的参茶,在长生殿侍疾。
萧征正在闭目养神,杨蘅若垂着眼帘,动作优雅地将茶盏递过去,宽大的袖口遮掩下,她那精心修剪过的、涂着蔻丹的指甲,几不可察地在杯沿上方轻轻一弹。细微得几乎看不见的药粉,融入了温热的茶汤中。
她一边喂着皇帝喝汤,一边轻声建议,语气刻意带上了一丝无辜:“陛下,霍臻夫妇……确实已经死了,尸身已经验过了。”
萧征仍旧闭着眼睛,但呼吸明显急促了起来,他生气了。
“陛下,臣妾以为,他们自尽一事暂且压下为好。如今朝野未稳,贸然公布恐引发人心浮动,徒增纷乱。”
萧征沉吟片刻,似在权衡利弊。
杨蘅若此话倒也不无道理,霍家没了人质确实不利于局势,压着这消息也可以进一步控制霍长今。
最终,他微微点头,代表准允。
杨蘅若继续喂着他,眼底却划过了一丝得逞。
……
一日,两日……连续七日,杨蘅会在不固定的时辰,送上一些加料的补汤,萧征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了下去。
起初是精力不济,时常头晕,后来便开始咳嗽,卧床的时间越来越长。而太医们诊断的结果,无非是“忧虑过度”、“邪风入体”,开了不少温补的方子,却如同石沉大海。
就在皇帝病体沉疴,对朝政的控制力减弱之时,杨蘅若动了。
她利用中宫皇后的权力,以及皇帝病重,无法视事的空档,迅速安排人手,以皇帝的名义,向禁军和朝臣传达了霍臻夫妇“不愿替女认罪,已在天牢自尽明志”的消息。
一时间,朝野震动,唏嘘有之,兔死狐悲者有之。
杨蘅若站在权力的阴影里,冷静地操控着这一切。
她要用这血淋淋的“死讯”,彻底激怒霍长今,逼她现身,逼她不得不重新拿起武器,整合霍家军。因为,只有手握强兵的霍长今,才有能力,也才有可能与她谈条件。
她要保住她的儿女,所以她一定要保住萧氏江山,绝不能让这仗打起来。她还需要霍家军,需要霍长今,需要她们去实现接回书璃的目的。
为此,她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可以满手鲜血,可以臭名昭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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