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事已成,精神振奋,八音齐鸣,换盏推杯,又说说笑笑谈了许久,这才散去筵席。元始天尊等师徒五人将刘璟笙一行人送出玉虚宫之后,广成子和黄龙真人也告辞各回仙山,申公豹忿忿不平地找地方练剑去了,只剩玉泉山金霞洞玉鼎真人还站在师尊身侧。
元始天尊遣散道童,“玉鼎,你还有何话说?”
五脏六腑之中,玉虚宫十二金仙各主其一。玉鼎真人便是心,一颗心机深沉的玲珑心。玉鼎真人道:“启禀师尊,弟子方才细观与申师弟比剑之人,就觉他绝非等闲之辈,道气昂然,天资绝佳……而且,若是寻常臣子,怎学的刘家家传的陵光剑法?”
元始天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玉鼎真人轻声道:“师尊不妨想想,若他成了我玉虚宫子弟……”
元始天尊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也是轻声道:“胆大妄为,那是殿下地近臣。”
玉鼎真人却笑了,“依弟子之见,不止是近臣。”
那头的杨戬可不知两个老神仙怎么编排他,他只知道,现在自己脑子里一团浆糊似的混乱不清。
一行人回到涟波城时已迫近拂晓,烟柳苑的欢闹也散了,凤翅紫金镖落在烟柳苑门口,就见门前镶嵌着蛇鳞的白玉阶下一片狼藉,一大片血泊里躺着好几只健壮的犬,死的死,伤的伤。旁边还围着好几只伤势稍微轻点的犬,或坐或卧,有的上前去舔舐受伤同伴的伤口。
躺在正血泊当中的,赫然就是哮天。
杨戬三步并作两步赶到近前,跪在地上,把哮天的脑袋抱在怀里。
哮天嘴里原本是森森钢牙,此时断的断、掉的掉,满嘴的血污和止不住的涎水,染脏了杨戬的琉璃蓝锦衣。灵动的耳朵少了一大块,像是被生生削掉的。原本乌黑油亮的毛纠结着干涸的血块,沾着泥水,结成一绺一绺的。腹部一连串的血洞,是剑伤,血已经快要流尽了,依稀可以看到一并受伤的内脏。
“哮天!”杨戬撕下衣摆,堵住它的伤口。声音在颤,手也在颤。
刘璟笙用力捂住嘴,泪止不住地往下淌。
哮天眼皮跳动了一下,轻轻地发出一声呜咽,像幼犬一样的呜咽。它似乎是在等主人回来。
“璨儿,去横玉殿找崔师伯!快去!”刘璟笙抹掉泪水,迅速蹲下身去,手搭在哮天的头顶,醇厚的内力洪水般涌进哮天的四肢百骸。这是南方赤帝神农氏的看家本事,“神农到,百病消”,专扯黑白无常勾魂索、专从阎罗殿里抢人的本事。正是:神农到,百病消,表里安康魂回窍。
她要权璨找崔珏,就是要崔珏划了生死簿上哮天的名字,叫这犬儿也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只归杨二郎一人管辖。
权璨不敢怠慢,答应一声,扭头就画阵法走了。
轩辕衢跪下一条腿,看了看伤势,“魂魄能保,但肉身留不住了。”刘璟笙惊道:“怎么可能?我怎会救不了它?”轩辕衢道:“此乃地府法器所伤。”
杨戬眼圈泛红,攥紧了拳头,浑身发颤,“好,就先保魂魄。”声线已然变了,沙哑低沉。
轩辕衢叹了口气,念动咒语。
一道青光从哮天眉心飞出,化作细犬模样,在半空里兜了一圈,然后落下来亲昵地蹭蹭杨戬的脸颊,又叼住刘璟笙的一缕头发往外拽了拽,最后落在杨戬手心里,变成一块小小的墨玉,样子像蜷缩着睡懒觉的小奶狗。
岳晓雾在一旁呆愣愣地想自己一会可能会怎么死。他负责烟柳苑的安保,人人都叫他岳统领,出了这样的大事,第一个被问责的必然是他。
“来人!来人!来人!”他怒吼道,他还不想死,必须给主子一个交代。
值夜的护院和当值的大丫鬟一窝蜂似的跑出来,见此情景都被吓得退了半步,推推搡搡,惊叫连连。
“乱个锤子!都给我站直了!把郎中都喊出来,给受伤的狗儿包扎!来几个腿脚麻利的,去把附近的兽医都给喊来!快去!”岳晓雾虽长得不高,但声如洪钟,“今晚值夜头领是哪一个!给主子解释这怎么回事!”
值夜头领畏畏缩缩地从人群里出来,“苑主,这这这这……”
“我师父在哪?”刘璟笙深吸一口气,靠杨戬撑着才从站起来。值夜头领一边筛糠一边道:“刁先生到烟柳别苑去了,昨儿傍晚去的,还没回来。”
刘璟笙皱紧眉头,在人群里扫了一圈,“雨儿那小子呢?”
“这……”值夜头领吞吞吐吐,怯怯地抬眼看向轩辕衢。当值大丫鬟夭桃挤开他,“启禀苑主,今夜二更时,轩辕少爷来到苑里,说是带咱家少爷去找苑主。苑主这一去就是一个多月,少爷煞是想念,就跟着轩辕少爷去了。”
有道是,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玉虚宫到底是神仙境地,在那待了一个多时辰,人间就过了一个多月。
岳晓雾摘下锤来,锤头就要往夭桃头上砸,“扯谎!轩辕少爷一直同我等在一处,怎会在二更时分到得苑中?你个贱婢!竟敢在主子面前扯谎!”
夭桃一时拔高了音量,“冤枉!冤枉!真真就是轩辕少爷,奴怎会认错?今夜里当值的众多姊妹兄弟都看得真真的!统领不信……你问槐花!她打理少爷的起居,对少爷忠心不二,她定然不会扯谎——槐花!槐花!你快过来!”
槐花被推出人群,差点绊了一跤。
刘璟笙心如火燎,意似油烹,急问道:“你且说来,若有半句虚言,绝不饶你。”
槐花紧捏着衣角,“回苑主的话,确实如夭桃所讲,来的是轩辕少爷,我们少爷跟着去了。”
珏千雨丢了!被人家拐了!
刘璟笙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喷张的血液好像下一刻就能冲破血管,眼前黑斑白斑交错混杂,什么声音都听不见,只能听见自己的喘息声。
“主子!”岳晓雾常年当值,没少见过病人,立即察觉出自家主子状态不对。
刘璟笙猛地掐住自己的劳宫和合谷两个穴位,缓了好一会,慢慢吐出一口气,“留几个人把门前收拾了,其余的各回值守。”
现在对他们这些底下人发火根本没用,他们也都被拐子假扮的轩辕衢骗了。就算把他们全砍了,也不过泄一时之愤。
轩辕衢见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才走近轻声道:“殿下,依臣猜测,应当是轩辕磐。他形貌与臣近似,假扮为臣最是容易。”
杨戬的脑筋几乎不转了,但云雷狴犴的惯性思维让这座侦查机器开始运转。“哮天用气味认人,它嗅出那人不是你,于是带着众犬在门口拦截,那人就对它们下了杀手。”
“照此说来,拐走雨儿和伤害哮天的人应该是同一批,”刘璟笙咬牙切齿,“不论是谁,我必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一声马嘶伴着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奔来。一团漆黑如墨的影子快速跳动着,披着破晓的晨曦,踏破黑夜的阴霾。
“魈影!”刘璟笙喊它。
魈影不闹脾气的时候都很乖,所以刘璟笙就把它马厩的门拆了,许它出去自己遛自己。涟波城的街上就经常能看到一匹没有鞍韂嚼环的大黑马,悠悠哉哉一匹马自己逛街,偶尔路过菜农的摊子,顺嘴咬两片菜叶子吃。
“哼!”魈影打了个响鼻,在刘璟笙面前卧倒。
“你是不是知道雨儿在哪?”刘璟笙焦急地问。
魈影打着响鼻,点点头。它深通人性,扭了扭身体,示意刘璟笙骑上来。
刘璟笙一挥手,魈影身上就多了鞍鞯缰绳。红雕鞍,赤宝凳,衬朱樱锦缎一层层,库金嚼环犀牛辔,紫金铃儿响声声。
“我也去!”杨戬叫住她。
刘璟笙拽着缰绳,思索一瞬,“晓雾,取定颜珠来,定要好好保管哮天的肉身。”听得岳晓雾答应,她才拉杨戬上马,两腿一夹马腹,催马疾驰。轩辕衢驾起遁光,在后紧随。
魈影驮着杨刘二人,跑起来也不显吃力,踩着熹微的朝日霞光,御电驰风般冲出城门。甘露税制施行之后,涟波城自诩天朝之地,不再宵禁,昼夜开城。此时刚刚天亮,路上行人尚少,魈影疾驰也不扰民生。
刘璟笙单手持缰,腾出一只手揉揉耳朵,初秋的凉风有点劲,吹得她耳朵痛。“这个方向……方才哮天拽我的头发,也是朝这个方向!”
“看来我们猜对了,拐走雨儿、伤害哮天的是同一伙贼。”杨戬吸了吸鼻子。刘璟笙恨恨道:“我要他们碎尸万段!”
魈影的铁蹄趟起一路烟尘,直到烟柳别苑门前才停下。烟柳别苑门前有一座石桥,石桥下没有水,也没有河道,但是桥就是在那里立着,像一道界碑,南岸是烟柳别苑,北岸就是昆仑山的主峰玉山。
要从玉山到涟波城去,这里是必经之路,陆压就住在这里。
魈影快步走到石桥边,却没有踏上石桥,只是朝石桥北岸伸着脖子。
轩辕衢弃了遁光落下来,“玉山,必是轩辕磐奉玉山娘娘召命下山作怪。”
陆压道君听见外头动静,拎着酒壶醉醺醺地开门出来,睁大迷蒙醉眼,惊讶道:“小豆子,你从玉虚宫回来了?”
刘璟笙跳下马背,熊熊怒火似被秋风吹熄一般,只剩下死灰般的漠然,“道君素通八卦筮数,何不占一卦?”
陆压打了个酒嗝,把酒壶夹在腋下,左右开弓地掐着指头算卦,越是往下算,他的神色越是紧张,酒也醒了大半,杂乱的花白眉毛扭在一起,像两只打架的毛毛虫。“不应该啊……刚才……刚才过去那人,分明气息不一样……”
刘璟笙戳在原地没有移步,像棵没有生机的枯树,失去所有光彩的目光越过他,望向他身后的刁遒,“雨儿丢了,哮天差点死透了,家门口全是血。”
声如死水。
然而,刁遒看到的,不是枯树也不是死水,是六神无主的宝贝徒弟向他求助。
师父是她身后坚实的山,是她头顶避雨的伞,是最后的希望,是可以替她解决一切烦恼的神。
师父是她的天。
“进来讲话。”刁遒一抖翅膀,掀开门前“碍事”的陆压。陆压在还专心致志地算卦,一个不留神被他掀出去好几丈,腋下的酒壶没夹住,掉地上碎了。
“小鸟儿!赔我酒!”“闭嘴,聒噪。”
酒淌了一片,在晨曦下莹莹闪光,不知像谁的泪。
《封神演义》中陆压的出场诗:“贫道乃是昆仑客,石桥南畔有旧宅。修行得道混元初,才了长生知顺逆……陆压散人亲到此,西岐要伏赵公明。”
所以说,陆压就住昆仑山下石桥旁边,不是我瞎说[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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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第九章 第五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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