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新进了人,不多不少,刚好一个小队,其中更有一对闻名老鸟的活宝狙击小组。作为从026作战梯队退下来的老队员,经验丰富的狙击手兼教官,蔡晓春初听那对活宝的事迹时忍不住冷笑,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鸟货,后来见他二人训练成绩确实优秀,也就对他们的首次见面提起了兴致。
只是蔡晓春没想到,他会在这六个小伙子中见到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他很好地掩藏了自己在霎那间的惊讶,而是嘴角微微上挑,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我是秃鹫。”
他很满意小崽子们脸上流露出的惊讶,开始了理论课的讲授。偶尔在白板上演示,大部分只靠一张嘴。等讲完就差不多到了饭点,他没放人走,而是让他们迅速解决生理问题,拿好装备回来集合。
“完了完了,不会让咱们饿着肚子去趴草窝吧。”庄焱苦着个脸把吉利服套上,不忘揉一把自己瘪了的肚子。
强晓伟把手插到邓振华衣服兜里,摸了半天,只摸出一把空气,“鸵鸟,你平常巧克力、糖都不断的,怎么今儿没了。”
邓振华“啪”把强晓伟的手拍掉,“还摸!还不都是被你们吃没了,我那糖盒儿空了好几天了。”
“下次进货叫兄弟一块儿啊,我也储备点儿。”郑三炮把狙击枪挎上,“有点儿沉啊,还是鸵鸟背合适。”
“都别贫了,麻利点儿。”耿继辉永远都在维持秩序,话还没完,就见史大凡从裤兜里摸出来一小团锡纸。
“卫生员,我我我。”“给我给我,我才17,还长身体呢,不能饿着。”
□□则瞪大了眼,“嘶,卫生员,这不还是我上次训练口下留情给你留的吗,你还没吃呢?!这天儿,你也不怕生蛆了!”
小庄一把夺过来,没想到还就只是一张纸,瞬间泄了气,要扔被卫生员赶紧拦住,“你还要它干嘛。”
“闻个味儿嘛,画饼充饥。”卫生员笑呵呵地又给塞回去,“这不分开训练,饲养员没肉吃了。”
“你个死卫生员,又损我。”
瞧着几个队员列队还不忘挤来扛去的,耿继辉认命般地摇摇头,带队向训练场地走去。
接下来的训练小庄说对了一半儿,考验耐力,也考量判断力,在指定的一片区域潜伏,看谁最晚被发现,又最早击中目标。
蔡晓春给了他们十分钟完成隐藏,然后他掏出一根棒棒糖叼在嘴里,拿着望远镜四处看,一块糖含了快半个小时。终于,在小崽子们的瞄准镜里,他走到预先摆放的一排啤酒瓶前,伸出两只手,同时往两个酒瓶里塞了什么东西。
该死,邓振华暗骂了一句。秃鹫在混淆视听,实际只有一个是真正的目标,但东西太小,颜色又不明显,就算一直盯着教官的动作,他也不敢确定到底哪个才是。
秃鹫吃的是棒棒糖,红色的糖纸剥下来没有扔,也没有被放进衣兜,现在他抱臂靠着汽油桶站着。
训练场鸟叫的声音异常清晰,没人开枪,在不确定目标的情况下贸然狙杀只会使自己暴露,也会增加任务失败的机率。
又是半个小时过去了。蔡晓春一挥手,他所带连队的几个战士走入训练场,开始地毯式搜索。这一挥手,就亮出了仍在手中的红色糖纸。很快一声枪响,蔡晓春看看爆开的瓶子的位置,一笑,剥开了第二根黄色包衣的棒棒糖。
这个动作有几个人没看到,包括史大凡。史大凡正滚了一滚换了阵地捂着枪严严实实地贴在地上,大气不敢出,等探查的人离开。
翻过身来发现秃鹫又叼了一根糖悠哉游哉地吃,史大凡心里第一个念头是,好馋,想念鸵鸟的百宝袋,然后在心里叹气,大概率要屈居第二让鸵鸟得瑟一回了。
秃鹫的眼光一向毒辣。一堂课,自然够蔡晓春分辨出这六个人哪两个是他的同类,哪一个又占着主导地位。糖吃完了,看看天色,他决定再等一等,等到天色有些昏暗,又给他们准备了两个目标。
潜伏范围并不大,等待期间已有两个人被搜了出来,蔡晓春转头就让他们回去搜自己的同伴,搜到就不算他们输。
可能一个小队的人在一起久了就会多那么点儿奇特的感应,没多久就又赶了俩人出来,剩下狙击小组。
趁着动静,先后两声枪响,却只碎了一个瓶子,紧接着,又一枪,另一个瓶子应声而碎。这声枪响方位基本没变,几个人直扑过去,人揪出来一看,是邓振华。
至于史大凡,蔡晓春看了看表,下午五点半,差不多了,就喊了停止。饿了这么久,六个小崽子迫不及待地排成一排听他批讲。
“目标都死了,不错。你们俩,各打中了几枪?”
“两枪。”邓振华挺直腰杆,目不斜视。
史大凡也如实说:“一枪,打重的一枪慢了。”
蔡晓春点点头,问邓振华,“为什么不转移阵地再击毙目标?”
“一,目标已被惊动,不可错失良机;二,掩护队友撤离。”
“不错的答案。但是下次,我希望你们可以做得更完美,完成任务,保全自己。”
适时的,从邓振华的肚子传来一声“咕噜”,大家都没绷住,笑成一团。蔡晓春也忍不住笑,边笑边在自己身上摸,奈何只摸出来一根棒棒糖,“不好意思,带少了,第一第二你俩自己看着办吧。”
一解散,六个人又恢复了打打闹闹的状态,背着一身装备也不嫌沉,狙击小组相互谦让,其他人则撺掇着让俩人猜拳。
蔡晓春就站在原地出神。
“秃鹫,野狼来了。”
一回头,高大壮依然叼着根儿草一脸拽样儿,他哼笑一声,走过去,“你还挺关心他们。”
“难得这一批刚好招了一个小组,都是好苗子。”
“灰狼要是他们的妈,你就是他们的爹。”
老高也不反驳,一抬下巴,“怎么样,狙击小组,满意不满意。”
“我看好他们。”
“难得听你这么说。会不会有新的‘刺客’?”
蔡晓春一时不做声,“给他们上完课,我想请三天假。”
老高看了看腕表上的日期,还没到日子,不免疑惑。
“高中队,你知不知道,你弄进来的这六个人,里面有一个人很像他。”
老高玩草的动作停了。
晚上不再有训练,洗了澡队员就各自干各自的事。
小庄照例看名著,抄抄诗,给小影写信。小耿手边是军报、党报,了解动向,为这个月的党员学习找材料。
强子因为打赌□□和卫生员哪个先被发现输了,端着自己和老炮的两身贴身衣服去洗,顺便拉□□陪他说话解闷儿。
“你衣服呢。”
“卫生员说给我洗。”
“拉倒吧,他跟老炮俩人看电视呢,看完都不知道几点了。”
“我找他去,天天诓我,这个死卫生员。”
反恐屋里的小电视放着新买的动漫碟片,老炮跟卫生员俩人边看边乐。
“这都是日本的,有其他国家的没有。”
“当然有。英美法,你想看哪儿的。”
“美国的吧。”
“好说,马上发工资了我去淘一套,变形金刚,你肯定喜欢。”
“卫生员,你果然在这儿躲清闲呢啊。”邓振华扒着门边儿喊,“赶紧的,洗衣服去,给强子做个伴儿。”
“急啥,就你那两件儿衣服,十分钟都搞定了。”
“你去不去。”“不去不去。”
说了两句门口就没了人影,老炮呵呵直笑,“你不去看看?”
卫生员摆摆手,“别管他别管他,他闲的。”
哪知没一会儿邓振华又跑回来,问史大凡换下来的衣服在哪儿,问完人又没了。老炮不由感慨,这非洲的鸵鸟就是精力旺盛来回跑啊。
强子衣服揉得差不多,开始清洗衣粉,就见邓振华哼着曲儿端着俩盆回来自己洗了。“嚯,怎么又变成你洗了。”
“今儿高兴,姑且替他洗了。”
“那你来帮我的也洗了,我看电视去。”“哎别别,你走了我跟谁唠嗑儿。”
强子“切”了一声,“我看你就是卫生员不搭理你,没人缠,闲的。你不如替哥儿几个想想,之后秃鹫还会安排什么训练,让我们这非专业人士有个准备。”
“那我怎么知道,秃鹫那都是老玩家了,你看看人那双眼,就盯着找肉呢,小狼崽子哪儿经得起他叼啊。”
“可我感觉,他对咱们态度还行?”
“表象,都是表象。你好好想想,秃鹫,猛禽,在天上滑翔个半天都不用扇翅膀的,对目标可太有耐心了。我有一种预感。”
强子抬起头,等着他说。
“我跟卫生员今后逃不出他的魔爪了。”
“你不废话么。”强子无语地白了他一眼。
“要不说鸵鸟脑容量小呢。”史大凡拿着个橘子来视察了,洗了掰开往邓振华嘴里塞了一瓣,“不错,鸵鸟今天非常勤快,奖励一个。”
“卫生员,来来也喂我一个。”强子赶紧也蹭口吃的,哪知一咬,酸得他眼都闭上,“老天爷,还不如喝醋,老伞你咋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要不怎么骗你。”凭这贱兮兮的语气,邓振华自然挨了捶,背上湿漉漉一个大巴掌印儿。
乐完,强子忽然问,“我说,咱们中队代号都是狼,怎么就他是只猛禽,而且没听说还有人也是啊。”
屋里呼啦啦多了几个人,被中途夺了笔不得不暂停思路的小耿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一听问题,又正色起来,“确实还有一个,山鹰,‘刺客’,但是他牺牲了。”
该上的狙击课程上完,又同邓振华和史大凡分别做了谈话,蔡晓春不由对他们今后实战的表现有所期待。
“觉得自己什么水平?能不能当‘刺客’?”
邓振华中气十足地说:“我有信心!”
史大凡还是笑呵呵的,“‘刺客’就让给□□吧,毕竟除了瞄人头他也不会干别的了。”
“你承认自己技不如人?”
“是。他是我见过最好的狙击手。”史大凡认真地回答。
“你想超过他吗?”
“各有所长,相互弥补。”
“那他能成为‘刺客’吗?”
“我相信他!”
又问邓振华,“你觉得史大凡是个合格的观察手吗?”
“他很优秀。”
“如果让你们换位,你是否愿意。”
“我愿意。但考虑实际,我认为在目前的配置下,伤亡概率最低。”
“那如果让你们拆开呢?”
“报告!不会有比我们两个更好的组合了。”
“为什么?”
邓振华挠挠头,答得有点不好意思,“那个......鸵鸟离了饲养员活着有点困难。”
多好啊,恰到好处的自信,完全的信任,相互依赖又包容。这样融洽的关系,让蔡晓春感慨而羡慕。大尾巴狼和秃尾巴狼,比曾经的秃鹫和山鹰要幸福得多。
韩光,他的山鹰,他永远的兄弟呵。
过往的回忆扑面而来,蔡晓春睡不着,即便第二天还要赶路,他还是沉浸在过去不愿入睡。
终于,他穿起衣裳,揣了一包烟,也揣了一封信在怀里,走出营房,慢慢走到无人的训练场。
那是一封韩光的遗书,写于五年前的一次边境缉私任务之前。那时他们刚做完心理疏导,蔡晓春笑着跟他说自己喜欢百合。
在那时的蔡晓春眼里,韩光永远是冷静和理智的,领导着他,压制着他,他不服气,却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无比的优秀。
他跟在他的身后,穷追不舍,所有的好言相劝在他耳里是讽刺。他也见不得敌人活着,就像秃鹫只吃死物的肉。
那时候的他就是那么锐利与极端。蔡晓春看着天,吐出一口烟。萧副大的分配完全正确,只有韩光能容忍他满心的不平,让他放手追赶,也一次次及时将他从违规的边缘拉回。
谁知道他们好像喜欢上了同一个女孩儿。捉弄人么不是,他还以为韩光这个冷血的人眼里只有枪。
韩光的情绪很少波动,只在他的观察手受伤的时候,在他们死里逃生的时候。蔡晓春自然会好奇赵百合都跟他谈了什么,让他会在任务前出神地念出她的名字。
蔡晓春永远记得那一天,自己啃着棒棒糖,一心二用地跟韩光探讨感情问题,推着他,让他勇敢地追百合。韩光被他磨得没脾气,勉强答应下来。
结果呢,撤退时一个雷在他们两个人身边炸开,韩光把他护在身下,牺牲了。
他就那样不留念想的走了,遗书,一封给百合的,一封写给他。跟他说了很多掏心窝子的话,说自己的性格怎么受了家庭的影响,说请他原谅。也再次叮嘱他改掉自己的脾气,守规矩,真正弄明白作为一个军人是为了什么。
“晓春,感谢你一直以来的陪伴,我很满足了。我柜子里还有一大袋棒棒糖,上次出去给你买的,记得吃啊。”
蔡晓春默默流下眼泪,扔掉烟蒂,剥了一颗薄荷糖。他多么想有一个鲜活的韩光对自己微笑着说这句话,而非从来靠他想象。
韩光刚走的那段时间,蔡晓春无时无刻不在想他,在训练场疯跑、坐在树下呆呆地听那首苏联歌曲、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昏睡,甚至于做了一个无比离奇又真实的梦。
梦到他因过失使俘虏死亡而离开了部队,百合跟着他一起走的。之后他去了外籍军团,仍不满足,甚至做了雇佣兵。就为了证明他比韩光强。
他都干了什么。杀了怀了孕的百合,把转业成为特警的韩光拉下水替自己做事,把他弄得伤痕累累,还侮辱了他的女友。
事实是他蠢得要死,无论是百合还是韩光,没有人对他有二心,是他自己站在了对立面。
他绝不被俘,但求一死。他是笑着走了,可韩光呢,韩光明明那么恨他了,那个眼神为什么充满了悲痛和无力呢。
同生共死。
他从梦里醒来,枕头湿了,上铺空无一人。
后来他慢慢变了,变得冷静从容,越来越像一个刺客,提干、结婚,都没耽误。
站在韩光的墓碑前,蔡晓春放下一束百合花,还有一根棒棒糖。
“山鹰,我想你了。”
一晃十几年又过了,蔡晓春坐在警局的办公室,怒不可遏地摔了杯子。马云飞这个上下皆知的案子,孤狼B组清理门户结果两败俱伤,前特警队长强晓伟死亡,狙击小组的人也死了。
他拨通了机关的电话,指名道姓找高大壮。
“同志您是?”
“秃鹫。”
“不好意思,高大队不在。”
电话打回来,他接起来正要骂,却没想到对面开口的是萧剑林。
“晓春,要不要回来看看?明天是送别仪式。”
接他的是老高,老高一脸看不出悲喜的样子,想想老高对B组付出了多少,他忽然也生不起气来,心中只有无尽的悲凉。奇怪的是老高并没有带他去墓园,而是带他去了真正的后勤。
推开房门,里面邓振华和史大凡在下象棋,邓振华嘴里嘟嘟囔囔的。
“起立!”老高一声喝。
俩大高个儿蹭站起来,看见蔡晓春又惊又喜。
“行,老高,这可是我带的最好的两个兵,一个刺客,一个鸣镝,要真没了,我让山鹰半夜找你。”
“别别。”老高憋不住笑,给邓振华使了个眼色,邓振华立刻狗腿地从兜里掏了把零食出来,巧克力、牛肉粒、加应子,什么都有。
蔡晓春再往棋盘上扫一眼,邓振华没怎么吃,史大凡位子上却是垫了好几张包装纸。他拿了颗巧克力剥开,“你们两个,我本来最放心的就是你俩,没想到还会给我来这一出。”
却听邓振华拍着胸脯保证,“放心连长,我跟卫生员绝对会在你之后去找山鹰的,而且一定结伴去。”
史大凡赶紧往后退一步,三十多了也不见老,一笑还满是乖巧劲儿,“他说的,他说的,我谨遵您的教诲。”
人都活着,蔡晓春也舍不得踹了。
“今儿这么多人,是不是来领子弹的。”强晓伟去上了个厕所,哪想到那穿了个黑夹克的人一扭头竟然是秃鹫,立刻怂得躲在史大凡身后,他可是把人宝贝徒弟其中之一爆了头,犹记自己当年仿佛被针对,明明不是狙击手还被收拾得够呛,“您坐您坐,还有点橙子,我去洗了切。”
蔡晓春又问邓振华怎么被干掉的,“秃尾巴狼先挂的?”史大凡一点头,他就明白了。
“秃鹫,你看他这表现,不让他回回炉?”史大凡笑得不怀好意。
邓振华瞪着眼睛看过去,“我回炉?那你干啥。”
“我当然在旁边监督你。”“我可告诉你,真回炉你也跑不了!”
“秃鹫,你笑什么。”
蔡晓春眼神跟着端了一盘切好橙子进来的强晓伟走,笑着说:“我在想,要是山鹰带你们,你们还不把他吵死。”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