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榛望着阮清都眼底那抹明显的受伤,眸中却无半分波澜。
她不是未经情事的懵懂少女,阮清都对自己那点悄然滋生的心思,她早已察觉七八分。
可前世柯宁素对她的背叛犹在眼前,她早已断了对儿女情长的念想,自然不会有任何回应。
趁着这份心意还只是刚冒头的嫩芽,她必须趁早掐断。
她身边需要的是忠诚之人,但这份忠诚,绝不该靠暧昧的情感操控得来,而该是为了共同目标心甘情愿并肩的坚定。
“是我自大也好,狂妄也罢,” 赵榛的声音冰冷,字字清晰,“总之,你我之间,绝无情爱可能。” 此话说得决绝,没有半分转圜的余地。
阮清都眼中原本亮着的光,一点点暗了下去,连带着神情都冷了几分,方才醉酒后的软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见她这般,赵榛面色才稍缓,声音柔和了些:“你身子若好些了,我们便回府吧。”
阮清都却没应声,只沉着脸翻身上马,强忍着腹中残留的恶心,猛地拉紧马缰,低喝一声 “驾!”
劲马蹄声踏碎了郊外的寂静,卷起一阵尘土,竟就这般独自往前奔去,只留赵榛站在原地。
这是…… 生气了?赵榛微怔。
活了两辈子,她见惯了旁人的阿谀奉承、小心翼翼,还是头回有人敢这般对她无所顾忌,直白地闹脾气。
她倒也不介意,靠在身后的树上静静等着。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远处便传来熟悉的马蹄声。
阮清都又驾马折了回来。
马儿停在赵榛身前,阮清都垂眸瞪着她,语气里还带着未消的愠怒:“你还回不回府?”
赵榛望着她眼底未散的薄怒,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她抬手抓住马缰,足尖轻点便跃上马背,恰好落在阮清都身前。
这一次,阮清都没有犹豫,手臂微微收紧,圈住了身前的人。
马蹄声再次响起,载着两人,缓缓朝着将军府的方向去了。
三日时光倏忽而过,转眼便到了围猎之日。
将军府的马厩前,郑灵韵命人牵来一匹白马,那马身姿矫健却不显烈躁,鬃毛如霜雪般顺滑,温顺地垂着脖颈。
“这是娘亲为你选的马匹,性子最是温良。” 郑灵韵拍了拍马颈,语气带着疼惜,“你初习骑射,有它在,能少些磕碰。”
赵榛上前,指尖轻轻拂过马鬃,触感柔软顺滑,确是匹难得的良驹。
她垂眸应道:“谢母亲体恤。此次围猎,女儿虽未必能猎得大物,却也不会丢了将军府的脸面,对齐姑娘,也会照拂妥当,不辜负母亲的苦心。” 她语气平淡,听不出半分期待或紧张,只像在应承一件寻常差事。
郑灵韵见她这般沉稳,欣慰点头:“榛儿如今越发懂事了。”
她也没忘了另外两个孩子,转头便让人牵来两匹骏马,给郑植的马神骏剽悍,给郑梳的马则灵动机敏,各合二人脾性。
郑灵韵走后,郑植率先上前,脸上堆着温和的笑,对赵榛说道:“长姐初涉猎场,若觉得吃力,不妨让弟弟跟在身后护着你?” 那模样,瞧着倒真是个体贴长姐的。
话音刚落,郑梳便冷哼一声,语气里满是不耐与敌意:“你的亲姐姐还在这儿呢!不护着我,倒先想着护一个外人?” 她身着亮眼的骑射劲装,眉眼间带着惯有的骄纵,看向赵榛的目光带着刺。
郑植脸上的笑意不变,转头对着郑梳软语哄道:“二姐的骑射本就比小弟精湛,府里谁不知二姐箭术厉害?弟弟这点本事,哪敢在二姐跟前班门弄斧,平白惹二姐笑话。”
这番话恰好戳中郑梳的好胜心,她脸上的愠怒消了大半,却仍没放过赵榛,斜睨着她讥讽道:“有些人就是命好,什么都不会,倒能占着将军府大小姐的名头,连骑马都要母亲特意挑匹温顺的,免得摔了丢郑家的人。”
周遭下人都低着头,不敢接话,都知二小姐不喜大小姐,没想到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赵榛瞧得明白,郑植明知郑梳对她敌意深重,偏要在她面前说护着长姐的话,分明是故意挑拨,想让郑梳把火气都撒在自己身上,他则落个友爱长姐的好名声。
赵榛面上像是没听出这姐弟俩的暗涌,前世她应付过比郑植更擅隐忍、更懂伪装的亲弟弟,这点伎俩在她眼里不过是孩童把戏。
她淡淡抬眸,目光扫过二人:“我本就不通骑射,今日怕是猎不到什么猎物。将军府的门面,便拜托二位弟弟妹妹撑着了。”
说罢,她将马缰递给身旁的马夫,嘱咐了句 “好生喂些精料”,便转身回了自己厢房,连多余的眼神都没给郑植和郑梳,背影透着股疏离的冷淡,仿佛眼前的争执与她毫无关系。
郑梳嗤笑一声对郑植说道:“热脸贴了冷屁股吧。”
郑植尴尬笑了笑。
赵榛回了院内,阮清都的包袱早已收拾妥当,素色布巾裹得方正,只装了些随身衣物与法器。
阮清都早些时日已经同郑灵韵请辞,说要回观中继续修行,郑灵韵便命人取了一箱沉甸甸的银子相赠,阮清都却执意不收,只道 “修道之人,无需这般贵重财物”。
郑灵韵见状,又命人取来府中珍藏的药材,皆是些调理气血、疗伤镇痛的佳品,这回阮清都倒没推辞,双手接过小心收进包袱里。
自上次郊外争执后,阮清都这几日对赵榛始终冷淡,见面时要么垂眸不语,要么只说些教习武艺的正事,再无半分往日的温和。
可赵榛半点没计较,在她看来,阮清都这般讨厌自己,反倒比存着不该有的心思好,更何况她看得明白,阮清都并非真的厌恶,只是在强行压制心绪。
待这段时日过去,对方心头那点悸动淡了,总能恢复往日的淡然相处。
直到今日临行,阮清都反倒没了多余的话。
她立在赵榛房门前,阳光落在她素色道袍上。沉默片刻,她才抬眼望向赵榛,声音轻得像被风吹着:“往后,你保重。”
赵榛轻轻颔首,没有半句挽留。她始终认为,二人绝非就此诀别,往后必有再见之日。“后会有期。” 她只淡淡回了四字,语气平静,却藏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阮清都听了这话,心底那股淡淡的忧伤又涌了上来。她转身离去时,包袱里除了郑灵韵赠予的药材,还藏着那支赵榛送她的白鹤玉钗,她用软布层层包好,贴身放着。
情爱之事她已不敢再求,只盼着留这支玉钗在身边,往后想起这段日子,也算有个念想。她自己也没想到,修道多年的心湖,竟会被赵榛这颗石子搅乱,连道心都险些破了。
望着阮清都渐渐远去的背影,琼枝忍不住掏出帕子抹了抹眼角,眼眶红红的。
她瞧得明白,这位小道姑是真心待自家小姐,平日里教武艺、配药膏,事事上心,如今人要走了,她是真舍不得。
赵榛回头见她这副模样,反倒开了句玩笑:“既然这么不舍,不如我现在让人把她叫回来,让她再多留些日子,好好教你些功夫,可好?”
琼枝闻言,立马抿紧嘴,用带着幽怨的眼神望着自家小姐,这么伤感的时候,小姐怎么就能说出这么煞风景的话来?
她吸了吸鼻子,认真道:“阮道长是修道之人,该回观里安心修行,咱们别再打扰她了。” 顿了顿,又想起今日的围猎,语气里添了几分担忧,“对了小姐,今日围猎场上人多眼杂,您务必多加小心,可别伤着自己。”
赵榛轻轻点头,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语气却依旧平和:“放心,我有分寸。”
赵榛回屋换了身玄色骑射劲装出来,领口收得利落,腰间束着暗红色的革带,将腰身衬得纤细却不显柔弱,原本垂落的长发也高束成马尾,添了几分飒爽。
府里的小厮早已牵着马匹候在院中。
赵榛目光落在马身上,淡淡瞥了眼小厮:“这马方才一直是你照看的?中途可有旁人经手?”
小厮愣了愣,随即点头应道:“回大小姐,自您将马匹交给小的,便一直是小的在喂料、梳毛,没敢离开半步。就方才小的去了趟茅厕,回来时瞧见二小姐在马旁站着,还伸手摸了摸马颈,除此之外再没旁人碰过。”
赵榛指尖在革带上轻轻摩挲,没再多问,只接过马缰转身往外走。
刚到府门口,便撞见迎面牵马而来的郑梳与郑植。
郑梳穿的是件亮红色骑射装,颜色张扬得晃眼,她目光扫过赵榛手中的白马,眼底立马露出觊觎之色,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蛮横:“我瞧着你这匹马温顺,正好合我心意,咱们换换。”
赵榛还未开口,身旁的郑植先皱起眉,语气带着几分劝和的温和:“二姐,这白马是母亲特意为大姐挑的,知道大姐初习骑射,才选了这般温顺的马。您要是换了,母亲知道了怕是会不开心。” 话里句句都是替大姐着想,又怕二姐遭到长辈训斥。
郑梳被他这话激得面色微红,眼底的怒气瞬间涌了上来:“母亲最疼我,不过是换一匹马,她怎会训斥我?” 说罢,她转头死死盯着赵榛,语气更加强硬,“我就要你这匹,你给还是不给?”
赵榛垂眸看了眼马缰,又抬眼扫过郑梳那副骄纵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转瞬即逝。
她没半分犹豫,直接将马缰递了过去,语气平淡得像在递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件:“一匹马而已,妹妹既然喜欢,拿去便是。我本就骑术不精,骑哪一匹都一样。”
郑梳得意地接过马缰,翻身上马,连句道谢都没有。
赵榛的目光却不经意间扫过一旁的郑植,恰好撞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与焦急。
赵榛心底冷笑一声,她方才就看出这匹马被做了手脚。如今郑梳主动换马,倒省了她不少事,正好看看,他们布下的局,最后会让谁栽个大跟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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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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