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徽婉重又靠进穆念怀里,扶着脑袋不说话。
穆念搂着她问道:“现在怎么办?”
李徽婉叹了一声,哑声道:“我们好像没有别的办法,可真要赌命的话,我不想替苏合做选择。”
穆念嗯了一声,本想安慰她几句,可李徽婉接着说道:“阿念,我发现有些事真的避不开。”
她侧头看向苏合,声音里满是疲惫:“我早知他不愿意面对这些,可越回避处境越差,也许从始至终都只有一条路,不斗争就会死。”
穆念想了想道:“可那的话就不是苏合了吧。”
李徽婉叹道:“那倒也是,我也想帮他走一条不一样的路,可现在看来这是逆势而为,没那么容易。”
穆念垂头看她,李徽婉一脸疲态。
她遮住李徽婉的眼镜,说道:“先休息一会儿,你太累了。”
李徽婉果然不说话了,顺从的合上眼,穆念知道她没睡,还在想有没有办法帮助苏合平稳的接住戈仲可汗的权力,而不是非要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但现在谢奕在前面逼他们决定,戈仲可汗在后面派兵追捕,绝境里谈亲情,谈道义,有点不合时宜。
穆念也是一声叹息,不由的抱紧了李徽婉。
二人依偎在一处,久久无言,不知过了多久,穆念忽觉李徽婉额头发烫,她不确定的用手试了试,轻声道:“你发烧了?”
李徽婉疑惑的嗯了一声,自己拿手试了试,没觉得有什么。
穆念问道:“有没有不舒服?”
李徽婉小声道:“有点晕。”
穆念道:“你在这儿休息,我去叫忠叔给你看看。”
李徽婉点点头,坐起身靠到一边。
片刻后李忠进来给李徽婉把脉,她确乎病了,约莫是昨晚跑的浑身发热后吹了冷风。
李忠开了张方子,但没有合适的药材,穆念不得已,去附近的小村子找药,李忠还要照顾其他人,也出去了,李徽婉独自留在房里休息。
她斜倚窗下的卧榻上,没多久真睡着了,只是不安稳,眼前闪过光怪陆离的影子,看不清,抓不住,不知道是什么。
直到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李徽婉朦朦胧胧的睁眼,看到一双蔚蓝的眸子远远的看着她。
她一惊,彻底睁开眼,她坐起身,对苏合道:“你醒啦?”
苏合还很虚弱,闻言只是点点头,微微笑了下。
李徽婉走到他床边坐下,问道:“感觉怎么样?要什么?”
苏合艰难的撑起身想要坐起来,李徽婉见状扶了他一把,给他找了个靠垫,然后不说话,也不看苏合,默默的坐着。
其实她有点尴尬,苏合睡着的时候不觉得,现在被他盯着,李徽婉难免想起昨晚的事。
她还是个小姑娘,被人亲一口可不是一件随随便便的事。
不过她又能怎么样?
现在时间这么急迫,和苏合计较这个感觉有点小题大做。
只能当什么都发生过了。
李徽婉忧愁的想着。
苏合望着她的侧脸,她刚睡醒,盘起的辫子有些散了,两颊泛着红晕,更衬得皮肤雪白。
云鬓欲度香腮雪也就是这样了,苏合不合时宜的想道。
两人都不说话,房里的静默生出些别的味道,于是他们又同时开口,互叫了一声:“你……”
李徽婉眨眨眼,别过脑袋,说道:“你先说吧。”
苏合迟疑了一下,轻声道:“昨晚我……”
李徽婉一听,慌忙捂住他的嘴巴,惊道:“你不许说!”
苏合果然不说话了,湛蓝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她,他不开口,眼睛也能说话。
李徽婉气急败坏的叫道:“是你偷袭我!”
苏合默默的,只是抿了抿唇。
李徽婉感觉到了,慌忙收回手,小脸涨的通红。
过了一会儿她烦躁的抓抓头发,补充道:“我……我没防备。”
苏合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笑了笑,说道:“昨晚我虽然伤的很重,不过你们刚才说的我有听到一些。”
李徽婉的脸简直要烧起来了,她抓紧床沿,两脚抵在一起,热出一身汗,她恨自己嘴快,现在只想找个地缝钻钻。
可恶!都怪苏合,搞得她这么尴尬,一点面子也没有。
真怪事了,明明是他先动的手,为什么尴尬的却是她?
苏合还在笑,继续道:“我想我明白谢奕的意思。”
李徽婉侧头看他。
苏合神色认真起来,说道:“他想让我回王庭,直接找父汗对峙,是不是?”
李徽婉搓了把脸,说道:“差不多是这意思。”
苏合沉默片刻,说道:“我做。”
李徽婉惊诧的看向他,苏合果断的不像他。
苏合笑笑,说道:“父汗的态度昨晚已经很明显了,他不会退让的,我也不能。”
李徽婉道:“可是你不是……”
苏合摇摇头,说道:“如果可以,我也想保全父兄,可惜,在这场博弈里,我不是强者,没办法扭转他们的立场,他们强硬,我只有比他们更强硬,才有可能赢。”
李徽婉眨巴着眼睛,好像有点不认识苏合了。
苏合坐直,靠近李徽婉,看着她说道:“如果我再不坚定自己的选择,你,忠叔,乌日娜,还有那么多忠诚与我的人,你们怎么办?
在你们和父兄之间我选你们。
小婉,我没有那么软弱,我可以背负,我也必须背负。”
李徽婉顿了片刻,点点头,说道:“好吧,那我们计划一下。”
苏合嗯了一声。
李徽婉想了想,说道:“我去叫忠叔。”
苏合又道了一声好,李徽婉出去了片刻,与李忠一道进来,李忠进来后先上下打量了一番苏合,旋即叹了一声,不知想到了什么。
不过他没多说,只是说道:“弑父弑兄不是个小罪名,即便在鲜卑你也会遭人非议得位不正的。”
苏合道:“呼延我不得不杀,父汗我不能动手。”
李忠颔首。
李徽婉道:“先考虑怎么回王庭吧,现在戈仲可汗没在明面上追捕你,你光明正大的回去反而能见到他,问题是,见到他之后怎么处理,可汗身边一定有亲卫保护。”
李忠道:“和可汗单独见面的话还有机会。”
李徽婉思忖片刻,看向苏合,说道:“我感觉只有一种情况他会单独见你。”
苏合道:“审问我。”
李徽婉点点头,说道:“你身上还有疑点,可汗应该已经查出你手下不止有清河牙行的人,所以我觉得他会再问你一次,杜绝所有隐患。
而你没有罪名在身上,除了可汗也没别人能问你。
这样的话你不能主动现身,只能被抓住。
另外,即便你单独见可汗,王庭里也不能真的一个帮你的人都没有。”
苏合向李忠道:“我们还有人手吗?”
李忠道:“有,但是……兄弟们几乎都有伤在身。”
苏合沉默片刻,犹豫要不要问谢奕借人。
不想李忠道:“不过这时候就别用外人了,我们陪你再拼一把。”
苏合说不出话来,只是握紧拳,点了点头。
李徽婉道:“不过现在怎么送人进去呢?乌日娜也被关起来了。”
苏合道:“偌大王庭,并非铁板一块,想送点人进去还是有门路的,只是这次不能由我们出面,要请谢太傅帮忙了。”
提到谢奕时李忠面上明显不快,他用鼻音嗯了一声。
三人又商量了一会儿,快到傍晚时,穆念回来了,一回来就盯着李徽婉喝药。
李徽婉被苦的说不出话,穆念给她水漱口,又摸出块烤的焦香的地瓜给她啃。
苏合看着她们两个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们已经商量的差不多了,是时候去和谢奕见面。
李徽婉不肯去,苏合只得自己跑一趟,还好他年轻,身体健壮,这会儿已能下床,不然还得请谢奕过来。
他们两见了约莫半个时辰,苏合出来时神色平静,想来谈的不错。
他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初春的夜晚虽冷,风却温柔,他看了眼李徽婉的房间,窗户上两道人影,看样子是穆念在给李徽婉梳头。
苏合看了一会儿,独自回房。
次日谢奕离开,其余人紧锣密鼓的准备计划。
此事不宜拖得太久,谢奕的人探查王庭的追兵,预估留给他们准备的时间只有两日,两日后必须行动。
转眼就是行动前夜,李徽婉这两天跑出去干了不少事,她早已学会鲜卑语,替谢奕出面贿赂王庭贵族都是她在做,明天她会带着清河牙行的人进入王庭。
不过她还病着,虽一直在吃药,但好的没那么快,说话总带鼻音,回来也是倒头就睡,两日里苏合竟有一日半没见到她。
今晚苏合注定是睡不着,犹豫许久后还是敲响了李徽婉的房门。
出来开门的是穆念,问他有什么事,李徽婉坐在妆台前探头看他。
苏合迟疑了一下,说道:“我……我想和小婉说会儿话。”
穆念回头看李徽婉。
李徽婉看样子也在犹豫,不过她最终是点了点头,拿过一旁的大氅披上,走出来道:“去哪儿说?”
苏合道:“嗯……外面好吗?”
李徽婉看看穆念,穆念道:“早点回来。”
李徽婉答应了一声,跟着苏合出去,两人出了院子,在外面漫无目的的晃悠了一会儿。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远处的小村子里传来飘渺的歌声,好像是位晚归的少年。
苏合一直没开口,李徽婉没话找话的问道:“他在唱什么呀?”
苏合看了看她,说道:“牧歌。”
李徽婉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歌词好像是:在那东山顶上,升起洁白的月亮,年轻姑娘的脸庞,浮现在我的心上。
“这是牧歌?”
苏合嗯了一声,李徽婉也不追问,又晃了一会儿,她道:“你想和我说什么呀?”
苏合挠挠头,好一会儿才说道:“其实我也没想好。”
“呃……”
见她面露嫌弃,苏合赶忙道:“我带你去草坡上坐一会儿。”
李徽婉点点头,两人慢悠悠的走到草坡上坐下。
春夜的草地柔软,小草抽芽不久,还没长大,夜空中星星虽多,却都好像懒懒的,不太努力的亮着。
李徽婉打了个哈欠,裹紧大氅,说道:“你再不说的话我要睡着了。”
苏合不免笑了笑,他嗯了一会儿,说道:“其实那不是牧歌。”
李徽婉疑惑的看向他。
苏合道:“那是男孩儿在女孩儿的窗前唱的歌,晚上去唱,你知道吗?”
李徽婉摇摇头,苏合嘟囔了一句傻姑娘。
他从怀中摸出一根短笛,那笛子是竹子做的,粗糙的很,好像是无聊的时候随便雕出来的。
苏合试了几下,声音意外的不错,他吹起来,是那首牧歌的调子。
李徽婉安静的听着,随手拨弄着小草。
其实苏合没有什么话要说吧,她想道,他只是想和我呆一会儿吗?
李徽婉抱着膝盖,缓慢的眨眼,有些困了。
她迷迷糊糊的,想起昏暗隧道里那个突如其来的吻,他们后来都没有再提,李徽婉很怕想起这件事,又总是想起。
她以为自己是怕穆念知道,不过现在她觉得不是,她怕的也许是……是苏合亲她的时候她没有反感。
苏合吹了一会儿,忽觉身边的李徽婉好像躺下去了。
他侧头一看,李徽婉果然蜷在草地上睡着了,哦,或许还没有,她睫毛颤动,好像在和睡意打架。
苏合轻笑了一声,脱下外袍盖在她身上,继续吹完这首曲子。
笛声悠扬,似在哄她入睡,李徽婉翻了个身,仰面躺着。
低垂的星子,旷野的晚风,情人的牧歌,就是她对于这个夜晚全部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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