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问花抱着李徽婉回到清河牙行，李忠已在屋里候着，见状问道：“这是怎么了？”
李问花道：“本来想看看那群人要做什么，结果碰上他们刺杀小婉。”
李忠道：“那念姑娘呢？”
李问花道：“念姐姐去引开追兵了，小婉中毒了，你替她瞧瞧吧。”说着把李徽婉放到桌上，李忠小心的割破了她的衣领，露出雪白的肩膀，箭矢没被拔掉，伤口透着诡异的黑紫，李忠仔细的观察着箭身，说道：“此箭出自黑甲骑，箭有倒钩，不能拔出来，只能穿出去。”
李问花蹙眉道：“什么？果然……”
李忠道：“你猜到了？”
李问花道：“她们两个从洛阳来，追杀她们的人定也是洛阳的，既然都是军人，还能是谁指使呢？若是穿透了她的肩膀，会伤及性命吗？会不会留下病根？”
李忠道：“先保住命再说吧。”说着开始替李徽婉处理伤口，他取了烈酒倒在伤口处，李徽婉吃痛的呻吟起来，李忠道：“扶住她，别让她乱动。”
李问花一手抓住她的手臂，一手按住她的身体，李忠迅速的将箭头刺出李徽婉的肩膀，随后手中寒光一闪，箭身丝毫未动，箭头却已落地，那箭头沾满黑血，倒钩处闪着寒光。
李徽婉痛苦的吐出一口黑血，倒在李问花怀里，李忠道：“去房里，那边有药。”
李问花抱起她，往后院走去，李忠略作收拾，跟了上来，在他身后说道：“黑甲骑几乎是谢奕的私兵，轻易不会出动，这两个女孩儿对他来说是非死不可，你若与他过不去，可汗不会原谅你的。”
李问花垂头看了眼怀中的李徽婉，她脸色苍白，呼吸孱弱，不由生出十分的怜惜之情，他道：“可要我袖手旁观，眼看着两个女孩儿死我也做不到，我早知她身份不简单，等她醒了问清楚就是。”
李忠叹了一声，又问：“跟着你的那两个人呢？”
李问花道：“我让他们去帮念姐姐了，不知道她能不能逃出去。”
李忠觉得希望不大。
几人到了屋中，李问花将李徽婉安置在床上，李忠沾了一点毒血，细嗅片刻，说道：“这是钩吻，无药可解，好在已经封住了穴道，没有伤及心脉，但要想救她，只能吸出毒血，否则活不到天亮。”
李问花道：“事急从权，保住她的命要紧。”
李忠道：“那你来吧，我教过你的，我去熬点汤药，一会儿你们都喝了。”
李问花点点头，待他走后，扶起李徽婉，他不知怎么心跳的有些快，看着李徽婉露出的半边脖颈低声道：“得罪了，我也是为了救你。”
说着垂头吻住了李徽婉的伤口，一股浓重的血腥气顿时溢满了他的口腔，李徽婉的呼吸急促起来，她坐不住，软在李问花的怀里。
她的身体绵软温热，不知是不是也有些轻微中毒，李问花觉得自己也有些呼吸困难，他吐出口黑血，缓了片刻才又继续。
反复了十几次，李徽婉伤口处的血终于变成了红色，李问花抱着她靠在床边，他有些模模糊糊的，不自觉的将下巴抵在李徽婉的脑袋上，心想自己是有点冲动了，可也算是把小婉带回家了不是。
过了不知多久，李忠端了两碗药进来，李问花喝完了，又喂李徽婉喝了，她脸色终于好看了些，呼吸也平稳下来，可仍旧十分虚弱。
李问花替她包好伤口，盖了被子，问李忠道：“她何时能醒？”
李忠道：“小姑娘体弱，又有箭伤和余毒，怎么样也要过个一两日的，今夜你救了她，黑甲骑也许会来追杀你。”
李问花道：“我走的时候，周围没有其他人，他们查到这里应该也要一阵子，明天一早启程回柳州城。”
李忠道：“好，你去歇息，我来安排。”
李问花点点头，起身和他一起出去。
清河牙行里的人跟随李忠多年，做事极为利索，天不亮便都收拾停当了，李问花将李徽婉抱上车，城门一开便离开宝兴。
去柳州有两日的路程，一行人伪装成走镖的，没露行迹，李问花在路上考虑要不要向李徽婉透露自己的身份，私心里他不想瞒李徽婉，但若真露了身份，他有点担心把王庭牵扯进李徽婉的事，到时就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了。
李徽婉一直昏迷，偶尔梦呓，听不清说什么，越往柳州城天越冷，才赶了一天的路李徽婉就发起了高烧，李问花不得不加快了速度，先带她去城里的据点歇脚。
柳州城是鲜卑地界，它白担一个州字，实际还不如宝兴大，城里都是土坯房，这种房子保暖，不像木制房子容易漏风，虽不如中原的民居轻巧灵秀，但也古朴粗犷。
李问花在城中有一个三进的院子，里面有几个女奴侍候，李忠给李徽婉看过后便让女奴照顾她，李问花自己洗漱休息完已是深夜，他到李徽婉房中看她，李徽婉安静的躺在床上，似乎是做了不好的梦，苍白的小脸皱成一团，出了一头的冷汗。
李问花抽出手帕替她擦汗，擦到一半，李徽婉双眼撑开一条缝，李问花眼睛一亮，上前道：“醒了？”
李徽婉眯着眼喃喃道：“小花？”
李问花一笑：“是我。”
李徽婉努力睁着眼睛，问道：“阿念呢？”
李问花道：“念姐姐去处理追兵了，她把你托付给我，你先安心养伤。”
李徽婉眉头蹙的更紧了，她脑子烧的一团浆糊，听穆念一个人便急了，竟然挣扎着要起来，李问花忙坐到床沿上按住她，说道：“干什么，快躺好。”
李徽婉牵动了伤口，咳出一点血沫，李问花哄她道：“别着急，念姐姐很快就来找你了。”李徽婉哑声问：“真的？”
李问花道：“真的，骗你是小狗。”
李徽婉这才躺下，很快就睡了过去。
李问花叹了一声，试试她的额头，想回去休息又放心不下，终是守了一夜。
次日清晨，李徽婉清醒过来，见李问花睡在不远处的榻上便没出声，她艰难的转着脑袋，看清了屋里的布置，两个异族少女站在不远处，看样子都不在宝兴了，不知是到了哪里，大约是李问花的家。
李徽婉脑子发晕，转的比平时慢多了，她缓慢的想穆念能否逃脱，又想谢奕会不会找到这里，不知过了多久，榻上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李问花睡醒了。
他坐起来伸了个懒腰，转头见李徽婉也醒着，高兴道：“醒啦？怎么不叫我？要不要喝水？”
李徽婉点点头，李问花跳下榻，屋里伺候的女奴倒了杯温水给他，李问花坐到床边，把她扶起来喂着喝。
李徽婉不太愿意喝白水，总觉得发苦，勉强喝了几口就不肯再喝了。李问花放下杯子，问道：“感觉怎么样？”
李徽婉摇摇头，轻声道：“我有话要和你说。”
李问花眨眨眼，向女奴道：“你们先出去吧。”
两个女奴出去了，李问花道：“什么事，说吧。”
李徽婉道：“追杀我的人是从洛阳来的，你应付不来的，告诉我阿念在哪儿，我去找她。”
李问花挑眉道：“你现在这样能下地？”
李徽婉道：“我……我等能走了马上就走。”
李问花笑了笑，说道：“你怎知我应付不来？”
李徽婉缓了口气道：“整个鲜卑也没多少人应付的来。”
李问花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许，他看了李徽婉片刻，问道：“不能告诉我你的身份吗？”
李徽婉道：“你最好别知道。”
李问花道：“若真如你所说，追杀你的是洛阳城里的贵人，我一个小小的牙行老板当然应付不来，不仅应付不来，我现在已经救了你，恐怕他们也不会放过我，你为何不告诉我实情，我也好知道找谁帮忙。”
李徽婉道：“找谁都没用，追杀我的是洛阳最有权势的人，你送我走，若有人找你，你告诉他我去了哪儿，他们不会滥杀的。”
李问花看着她叹了一声，片刻后道：“小婉，你是不是姓李？”
李徽婉一惊，不知他是怎么猜到的，李问花观察着她的每一个表情，李徽婉并未大惊失色，只是有些愣神，李问花便觉她虽然姓李但身份并不十分尊贵，便道：“你是李成源的亲人吗？”
李徽婉暗自松了口气，顿了片刻后说道：“对……我是他的侄女，我本来是要去找他的。”
李问花道：“等你养好了伤，我送你去，那时念姐姐说不定已经来找你了。”
李徽婉道：“阿念她凶多吉少，还是我去找她吧。”
李问花道：“我派了两个人帮念姐姐，你就放心吧，你这样去什么忙也帮不上，也许还要拖累她。”
李徽婉垂下头，满脸担忧和失落，李问花道：“再睡一会儿，好不好？”
李徽婉沉默片刻，问道：“李问花，你知道了我的身份，是不是也该告诉我你是什么人？”
李问花笑了笑，说道：“你的身份是我猜出来，我的身份也该你来猜才是。”
李徽婉盯着他，缓慢的说道：“……你是鲜卑三王子苏合，是吗？”
这回轮到李问花愣神了，李徽婉面上写着果然，李问花不免道：“你怎么知道？”
李徽婉道：“寻常商贾怎么敢掺和朝堂的事，我能想到的，拥有中原势力的，整个鲜卑王庭里也只有三王子。”
苏合忍不住挠头，说道：“好吧。”
李徽婉道：“你为什么去宝兴？”
苏合耸耸肩，说道：“这我不能说。”
不能说至少说明他去办的事对周室没什么益处，李徽婉脑中回忆起李问花和她接触的那些日子，心中大致有了判断，面色也冷下来，苏合见状只觉不能再和她多说了，便道：“我先走了，一会儿再来看你。”
李徽婉道：“等等。”
苏合站起身，询问的看着她，李徽婉道：“冬天了，草原的冬天很难过吧。”
苏合默然不语，李徽婉继续道：“所以，鲜卑又想侵略周室了是吗？”
苏合不能回答，李徽婉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们就不再是以朋友的身份对话了，苏合觉得有些棘手，一个小姑娘，受了伤发着烧，怎么还关心这些。
沉默等于默认，李徽婉冷笑，说道：“你之前接近我，接近杜清石，是想做内应吗？”
苏合偏头看向一边，低声道：“别说了。”
李徽婉也没必要继续说了，她披了件衣服，挪下床，踉踉跄跄的往外走，苏合忙拦住她，问道：“你干什么！”
李徽婉本想推开他，但使不上力，只能抓着他的手臂，她道：“苏合，你是叫苏合是吗？你救了我，我很感激，但我是周室宗亲，不可能知道了外族发兵在即还不回去。”
苏合道：“那我更不可能放你走。”
“你……”李徽婉一急，又开始发晕，几乎站不稳，苏合扶着她坐到床上，蹲下身对她说道：“别管那些了，先管好自己的身体吧。”
李徽婉怎么可能不管，只是眼下她路都走不远，李徽婉看着苏合关切的眼神，暂且躺回床上，心想得找个法子给杜清石他们送消息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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