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的冬天异常寒冷，即便阳光明媚，也挡不住北风刺骨，苏合坐在院中发呆，白素贞感觉到他心情不好，安静的蹲在他脚边陪他。
苏合想起李徽婉早上的模样，心中纷乱，不知一会儿该怎么面对她，他正烦恼时，李忠从门外走进来，拿着一张纸条，说道：“大王子问你是否处理妥当了。”
苏合听到这个更烦，说道：“就按之前说的，告诉他宝兴的城门只可能被攻破不可能被骗开。”
李忠颔首，又道：“若是如此，他大约会即刻发兵，你也该回宝兴了。”
苏合叹了一声，骗不骗的开城门是能力问题，在不在宝兴是态度问题，若被他大哥发现自己离开了宝兴，一定会像他的父汗告状，治他一个避战的罪名。
他说道：“知道了，安顿好小婉就走。”
李忠看了眼房间，里面一点声响也没有，想是李徽婉仍在睡，他道：“刚拿到的消息，念姑娘遭遇了黑甲军伏击，我们的人不得不现身帮忙，大约是二十个多个，三对二十，生死难料。”
苏合垂下头，犹豫了一会儿后说道：“派人去帮她吧，接她来和小婉团聚。”
“黑甲军已经查到清河牙行那里了，再帮念姑娘一次，他们应该就会找到这里了。”
苏合道：“我知道，若是那样就送她们去李成源那儿。”
李忠道：“你不怕被可汗发现吗？”
苏合道：“忠叔，我喜欢她，想保住她的命，也想她留在身边，若是留不住，至少让她开开心心的活着，我再如何也是父汗的孩子，他不会杀我的。”
李忠不置可否，说道：“我要提醒你一句，这场仗大王子赢了也就罢了，若他输了，是不会放过你的，战败之责定会推给你来担，到时可汗不一定会留情。”
苏合闭了闭眼，叹道：“如果母妃还在的话，是不是不管我做什么，父汗都不会怪我。”
李忠默然无语，等于是认同了。
苏合又道：“我始终觉得大哥打这场仗不是为了鲜卑，是为了他自己，他想让父汗把汗位传给他，才急于表现，鲜卑和大周明明可以和平共处的，这时候大兴战事，打赢了也许能抢点钱回来，打输了，这个冬天该怎么过呢？”
李忠道：“但是可汗已经同意了这场战争。”
苏合道：“我没办法左右父汗的决定，但我真的不想帮大哥，父汗若要治罪，就让他治我的罪吧。”
李忠看着他，又想到了他的母亲，片刻后，李忠道：“二王子母族已经覆灭，不可能继承汗位，大王子已经崭露头角，可汗也喜欢他，你，没有想法吗？”
苏合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不想要这个王位，也不觉得自己适合，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留在母妃的枫露台过一辈子。”
李忠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这些等仗打完了再说吧，现在怎么办？”
苏合道：“既然黑甲军已经查到清河牙行，这里就不安全了，我晚上把小婉送到乌日娜那里，让她照顾，你和我明日一早去宝兴。”
李忠颔首道：“好。”
他走后，苏合进屋看李徽婉，李徽婉蜷在被子里，大约是梦到了自己回宝兴了，一会儿叫阿念，一会儿说什么城防，苏合不觉笑了笑，指示女奴点宁神的香。
入夜后，苏合将熟睡的李徽婉抱进马车，鲜卑的王庭距柳州城不远，乌日娜是苏合的堂妹，她父亲死后被戈仲可汗收养，族中排行第六，她有一个同胞弟弟，名叫成律，她颇受宠爱，和弟弟有单独的宫室，能藏住人。
下午李忠就已派人通知她了，乌日娜最喜欢苏合这个哥哥，听到他来，大半夜的自己跑出王城等他。
约莫三更天时马车快到约定的地点，苏合从车里出来，老远就看见一个倩影站在旷野中，她显然也看见了自己，毫不犹豫的跑了过来，高兴的叫道：“哥哥！”
苏合笑了笑，跳下车，也朝乌日娜跑去，乌日娜扑到他怀里，苏合顺势带着她转了个圈，乌日娜欣喜道：“你怎么大半夜回来呀？咦，你的头发怎么变黑啦？”
苏合放下她，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是偷偷回来的，不能叫父汗知道，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成律好吗？”
乌日娜马上意会，也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想你了！成律很好，你是特意回来看我们的嘛？”
苏合道：“当然咯。”
乌日娜高兴道：“有礼物嘛？”
苏合道：“嗯……没有。”
乌日娜的脸瞬间垮了，苏合又道：“不过我找了个人给你作伴。”
乌日娜好奇道：“什么人啊？”
苏合指指后面的马车，乌日娜跑过去，趴在车窗上探头看，见到一个睡着的中原女孩，乌日娜回头问道：“这是你新买的奴隶嘛？”
苏合道：“当然不是，这是我的朋友，哥哥要去打仗，她就拜托给你照顾。”
乌日娜挑挑秀眉，嘿嘿笑道：“哦？什么朋友？”
苏合戳了戳她的脑袋，说道：“普通朋友呗，你们两个在王庭呆着,等我回来。”
乌日娜道：“我帮你照顾她，你有什么谢我呢？”
苏合道：“嗯……回来的时候我给你带中原的烧鸡吃。”
乌日娜马上点点头，说道：“好！”
午夜时分，宝兴以东三十里是一片人迹罕至的松树林，此刻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穆念仰面躺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她身上有多出刀伤，失血严重，浑身发冷，这片林子里除了她应该没有活人了，穆念紧握着弯刀的右手快要没有知觉了。
她缓慢的爬起来，环视周围的尸体，确定都死了才慢慢的走到一旁的树边处理伤口，她呼出的白气模糊了视线，穆念身上除了一把刀没有别的东西，她也顾不上脏不脏，撕了衣服的下摆随便包了几下。
穆念清楚自己没人来救的话就得死在这儿，她再一次站起身，蹒跚的走到尸堆里，找到清河牙行的两个人，从他们身上翻出一个爆竹一样的东西，发射后她便跌坐在地上，尽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穆念没有把握能获救，只是一想到李徽婉还不知生死，她便不能阖眼，夜雾渐浓，寒风穿林打叶，冻的穆念昏昏欲睡，她握着刀的右手下移，刀锋割破手掌，她又清醒了一些。
穆念回想着过去十几年的人生，大半的日子都是和李徽婉一起度过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们就默契的确认了一起逃走的梦想，逃出皇宫，逃出洛阳，逃出乱世，她每一天都梦想着能和李徽婉一起采菊东篱下，她是真的不甘心死啊。
她撑着微弱的气息，熬油一样熬到天亮，破晓的阳光如同被清水洗过，带着丝丝暖意，远处传来马蹄奔腾的声音，穆念重新握紧了刀，直到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一群杂色衣服的人，她才松了一口气，人群靠近后，一个灰袍男人跑过来，穆念确定他没有杀意，放松了身体，很快就晕了过去。
再度醒来时她已躺在床上，伤口已经被处理过，痛感直插大脑，好在穆念一向身体强健，竟然靠自己撑着坐起来了，屋内烧着炭火，空无一人，不等她看清这是何地，外面进来一个女子，看穿着像是侍女，穆念同她招呼了一声，女孩却不说话，只是一味的做手势，大约是个哑女。
她放下了热水跑了出去，片刻后进来一个熟人，李忠走到穆念床前，说道：“念姑娘真是命大，十几处刀伤都没伤及要害。”
穆念哑声道：“多谢搭救，这是哪里？小婉呢？”
李忠道：“婉姑娘很好，不用担心，公子让我送你去找她，不过你伤的太重，需要休养一阵，此处是宝兴城外的客栈，你先休息一下，晚上再换地方。”
穆念看着他问道：“换到哪儿？林子里的尸体你们怎么处理的？”
李忠道：“没有处理，只是消除了我们的痕迹，又给他们指了姑娘的方向。”
穆念略微放心了，这样黑甲军会以为她是独自逃走的，自然就循着假方向去了，她沉默片刻，问道：“你不好奇是谁在追杀我们？”
李忠道：“我只按公子命令行事，两位姑娘的事我并不关心。”
穆念略有些意外，又道：“之后我们去哪儿？”
李忠道：“宝兴回不去了，委屈姑娘在附近的庄子里呆一阵，若有人来我自会通知你。”
穆念还有许多想问的，李忠却已离开了屋子，刚才那个哑女端着药进来，穆念叹了一声，看出他不想和自己有太多牵扯，她喝了药，想了片刻李忠刚才的话，又担忧了一会儿李徽婉，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之后一连几日李忠都没有露面，只有哑女服侍她，穆念刚能下地便出去看了一圈，此处是宝兴附近的一座小山，这个庄子藏在一个小山谷里，规模不大却五脏俱全，也许是清河牙行的一个据点。
当然穆念不觉得清河牙行是个商行，只是她猜不出李忠的来历，只好暂且养着，等他来的时候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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