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露台是整个王城地势最高的的宫室，从离它最近的韶华殿上去也得走小半个时辰，李徽婉平日就不爱锻炼，受伤后变本加厉，不是躺就是坐，这么长的路走走停停费了快一个时辰，幸亏是吃完饭来的，不然爬一半就没力气了。
不过到地方后，看见云海浩瀚，枫林尽染便觉没白辛苦，李忠和他们一起来的，不过不是为了陪苏合，而是来照看这里的枫林，是以才到这里便先进去忙自己的事了。
苏合带气喘吁吁的李徽婉在外面的露台上向下看，整个王城尽收眼底，极目望去，可见点缀着羊群的草原还有一条蜿蜒过王城的大渡河，冬天的河水已经结冰，如同一条晶莹剔透的水晶项链。
这里的景色美则美矣，但看不到大周的领土，李徽婉兴味索然，看了两眼就一屁股坐到石凳上喝水了，她擦干嘴角，平复了气息，问苏合道：“你带我来这儿干嘛？”
苏合在她身边坐下，说道：“不干什么，就是想带你来看看。”
李徽婉抱着水壶，侧头看他，问道：“你小时候就是在这儿长大的吗？”
苏合点头，李徽婉道：“那玩的地方岂不是很少。”
苏合道：“哪里少了，整座山都随便我去。”
李徽婉弯头打量着眼前的高山，鲜卑的神山极高，山腰上便有积雪，当然枫露台的位置还不到山腰，不过此山虽高，树木却少，而且大都是杉树，看多了就没意思了，哪儿有洛阳的朱雀街好玩。
苏合托腮看着高处的积雪，目光渺远，好像在回忆从前的事，李徽婉不想打搅他，转头看王城的布局，辨认她认识的地方。
过了一会儿苏合忽然说道：“小婉，你有没有想过留在鲜卑？”
李徽婉一愣，蓦然回头，正巧与苏合对上眼神，李徽婉立刻垂下眼，她迟疑片刻，问道：“什么意思？我留在这儿干嘛？”
苏合道：“留在这里，我可以保护你，你去找李成源，不也是想让他保护你吗？”
李徽婉道：“你为什么觉得你可以保护我？”
苏合道：“我不知道为什么谢奕会追杀你，但你现在已经不在大周境内了，只要你永远不回去，和大周再也没有关系，他就没理由杀你了。”
李徽婉随口道：“永远不回去？那也不保险啊，万一有人认出我，要拿我做文章，我和阿念两个人，很难不被人摆布。”
苏合不知道会有什么人，也不知道会做什么文章，但左不过是与她的身份有关，可是女孩子总有第二次选择身份的机会不是吗？
他没有说破，只是重复了一遍：“我可以保护你的，只要你成为鲜卑人。”
李徽婉一顿，忽然明白了苏合的意思。她十分意外的看向苏合，苏合神色认真，全然不像平时嬉笑的模样。
李徽婉垂下眼，之前模模糊糊的感觉她总不愿意多想，感觉是自己太自恋了，现在苏合突然说破，弄得李徽婉不敢直视他，甚至有些埋怨起他来，这么突然，她都没准备。
老实说苏合的提议有可行性，比她和穆念两个人不断地流亡强多了，可是李徽婉不能答应，她已经有阿念了，现在她只想和穆念找一片世外桃源，找不到就一直找，苏合的提议再有可行性，李徽婉也不能同意，她不能既对不起穆念，又对不起苏合。
她一直不说话，弄得苏合的心越来越沉，他本来心里没就底，这是他头一次和人表露心意，而他完全摸不清李徽婉的心，他知道自己说这话太莽撞了，可是李徽婉一直想走，他感觉如果再不说李徽婉就真的要走了，那时他又要去哪里找她呢？
他们相遇的就很凑巧，苏合回想起来时总会想如果遇到的不是李徽婉会怎样，万一不是，岂不是很遗憾吗？所以既然碰上了，可不能轻易让她溜走了。
李徽婉不知道怎么说，感觉不管怎么说都会让苏合没脸，于是她只能装傻，说道：“我怎么会变成鲜卑人呢？”
苏合道：“可以的，如果……”
“苏合，”李徽婉打断他道：“我不想离开故土，我想和阿念一起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做最普通的人。”
苏合道：“那很难。”
李徽婉道：“我不管，这是我想要的生活。”
苏合失落的低下头，蓝眼睛少见的染上了几分忧郁，过了一会儿他说道：“留在鲜卑有什么不好吗？如果你想回家，我也可以陪你回家看一看的。”
李徽婉道：“那多麻烦呀，我和阿念一起在荆州或者扬州，或者别的什么地方，找个山坳坳躲起来，谁也找不到我们，我每天只要睡懒觉就好了。”
李徽婉说完嘿嘿笑起来，苏合看着她没有烦恼的侧脸在心里说道：有什么麻烦的……其实你只是不喜欢我吧。
苏合长叹了一声，又想没关系，反正还有日子呢，总能处出一点感情吧，可恶，为什么他长这么好看却不能让自己喜欢的女孩也喜欢他呢！
李徽婉不想再继续找个话题，假装休息完了，站起来往枫露台里面走，这里的建筑都是模仿扬州民居，有灵巧的飞檐和通透的栏杆，李徽婉久居洛阳，看着这里的亭台楼阁也觉分外新奇，瞧了一会儿后她忽然问身后的苏合道：“嗯……乌日娜和我说这里曾经有一场大火，这些都是重建的吗？”
苏合背着手走在她身后，闻言道：“乌日娜和你说过我母妃的事？”
李徽婉点点头，苏合道：“这里确实是重建的，那场火灾后我病了一阵，痊愈后向父汗请求重建这里，父汗同意了，不过那时我还小，都是忠叔在忙。”
李徽婉点点头，又道：“既然清河公主是大妃，那你理应是汗位的继承人呀。”
苏合道：“鲜卑的王子没有嫡庶之分，若按传统，应该是幼子继承汗位。”
李徽婉道：“那你也是可汗最小的儿子吧。”
苏合笑了笑，不知怎么有些落寞，说道：“鲜卑王族确有幼子继承汗位的传统，可这是有条件的，可汗会给他的每个孩子都分一部分家业，让他们自立门户，剩下的才留给幼子，所以实际上能分多少兵马和草原，还是看父汗更喜欢哪个孩子。”
李徽婉听罢蹙起秀眉，心想这规矩真是离谱呢，难道鲜卑人这样体贴大周，自觉自发的实行推恩令？
苏合看她神色便猜到几分她在想什么，于是又道：“不过这个传统有个弊端，想必你应该明白，这样分下去会让王族子弟们成年后不可避免的互相争抢，鲜卑也会陷入无限的内耗，永远成不了草原的主人，所以我的父汗想了一个办法，他杀了所有不愿意让出土地的兄弟，继承了全部的家业，随后又征服了他的叔伯，统一了鲜卑的草原。”
李徽婉一怔，有些惊讶苏合竟然会说的这么直白，片刻后她道：“可汗真是能征善战。”
苏合笑了笑，没有接话，李徽婉不由的想到了乌日娜和成律，可是乌日娜说过她的父亲是为了抵御匈奴战死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只是战死。
李徽婉不愿知道太多，她瞧见李忠在不远处给枫树施肥，便跑过去同李忠说话，苏合看着她好奇的和李忠学种树不由的笑起来，回想起此处的许多事，心想要是她肯陪自己住在这里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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