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徽婉思绪纷乱,刚才穆念的情状实在吓了她一跳,现在她难以定下心考虑眼下的困境,只担忧穆念的性命。
可她现在若不能说服戈仲可汗,她和穆念都得没命,李徽婉不自觉的褪下手腕上的佛珠捏在掌心,垂着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不断的安慰自己说穆念定然无恙,片刻后才勉强能思考。
眼下虽是生死一线的局面但定有一线生机,否则戈仲可汗不会给她机会解释。
若说可汗没信她刚才说的话,直接杀了不是省力?若说信了,何必多次一问?李徽婉感觉他似乎已经决定要杀自己,但又不知为何愿意给她一个机会。
李徽婉想不通他的动机。
在摸清他的想法之前李徽婉不敢太主动,思虑片刻后说道:“可汗英明,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自然有实据可查,若是没有发生过的事自然没有实据,又如何证明呢?此事的前因后果民女绝无欺瞒,民女的身份来历也能查实。
若说民女是细作,那我听命于谁呢?杜大人到宝兴没有几月,有能力搜罗训练细作吗?何况三王子是鲜卑的王子,为什么要帮大周呢?
说到底,若可汗睿智公正,父子不相疑,民女与姐姐自然无恙,否则,民女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李徽婉说罢不敢抬头,静静等着戈仲可汗的回应,可等了许久也没有反应,她忍不住抬头看了眼,戈仲可汗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目光深远,李徽婉心中越发疑惑,片刻后,戈仲可汗道:“伶牙俐齿,罢了,等你姐姐恢复后离开鲜卑,不准再进王城。”
李徽婉行礼:“谢可汗恩典。”
她离开主殿时回头看了眼,戈仲可汗仍坐在王座上望着远处,不知在想什么,李徽婉忧心穆念,不及深想,先往偏殿去。
穆念身侧围着几个医师,她靠在一个侍女身上,神情痛苦,唇边的血迹还没擦干净又吐出一口黑血,李徽婉跑到她身边问医师道:“怎么样?”
几个医师面面相觑,摇头道:“难以医治。”
李徽婉心惊不已,失声道:“怎么会!”
其中一人道:“我们不曾见过这种毒,不知如何医治。”
李徽婉抓着那人道:“那……那去找解药啊!找忽耶!找和稽!我现在去找可汗。”
说着她又要跑出去,正撞上门口进来的人,只听诶哟一声,乌日娜被撞的退开几步,问道:“你干嘛呀!”
李徽婉见是她,忙拉着她道:“苏合呢?是不是他叫你来的!把他找来!”
乌日娜不知内情,还在生她气,这次也确实是苏合叫她来的,她没好气的说道:“你找三哥哥做什么?你不是不理他了吗!”
李徽婉急得眼睛都红了,说道:“他们说阿念中的毒解不了,我要找苏合帮忙,他不来我就去找可汗。”
乌日娜听了也是一惊,浑然忘了还在和她生气,安慰道:“你别急,就是三哥哥叫我来的,我叫人去找他。”
说着差一个侍女去找苏合,自己拉起李徽婉坐到穆念身边,她见穆念如此心中不忍,责问道:“怎么会解不了呢?你们不知道怎么做不会找别人吗?快说,有谁能解。”
李徽婉已接替侍女扶起穆念,可惜穆念已经失去意识,感觉不到她,原本强健的身体此刻瘫软在李徽婉身上,不时咳出一口血。
李徽婉心中自责不已,此番她本是为了救穆念和苏合才想了这个计策,不想苏合的事解决了,穆念却被人害的命在旦夕,李徽婉只后悔当时没拦住她,又怪自己想事情还是不够周到,若是提前料到了忽耶如此恶毒,至少能问问苏合有没有什么可以保命的药之类。
李徽婉越想越难过,嘴角一撇,鼻头发酸,眼角泛起泪光,面颊贴着穆念的头发不断的摩挲,她正感伤时门口响起了苏合的声音,李徽婉一抽鼻子,抹掉眼泪。
苏合进来时正遇上医师们回乌日娜的话,他们说道:“此毒毒性奇诡,不似草原产物,这位姑娘又受了重伤,毒发的更快,若无解药,凭我们的医道不能解,请神女来或许有救。”
乌日娜看向苏合,说道:“他们说要找神女。”
苏合微微颔首,看向李徽婉,李徽婉垂着脑袋,眼角噙泪,搂着穆念万般感伤,苏合不免心疼,上前安慰道:“别担心,正好神女还在王城,我叫人去请,不消一刻就能来给念姐姐疗毒,忽耶那边,我也回了父汗派人去问,定能救下念姐姐的。”
李徽婉抬起头勉强笑了一下,说道:“嗯,多谢。”
苏合回身和人交代了几句,过去揉了揉李徽婉的脑袋,又挥退了大部分人,只留了几个相熟的侍女和医师,他问道:“父汗刚才又叫你去了?”
李徽婉一边给穆念擦脸,一边点点头,将刚才的事说了一遍,苏合温声道:“父汗既然这样说就是不会再为难你们了,我去禀明父汗,让你们住到琳琅宫里,也方便念姐姐养伤。”
李徽婉小声道:“好。”
苏合还想说点什么,但见她实在伤心,便也不再言语,约莫一刻后,一行穿着打扮奇特的女子鱼贯而入,中间的便是李徽婉先前见过的神女,苏合用鲜卑语和她交流了几句,她走到穆念床前,朝李徽婉打了个离开的手势。
李徽婉有些茫然的看着她,再看看苏合,放下穆念,退到一边,只见神女默念了几句她听不懂的话,似乎是经文,而后伸出两根手指贴在穆念的额头上,又念了几句经文,穆念的身体猛地抽动了一下,吐出一大口血,随后竟醒转过来,李徽婉忙要上前,却被苏合拦住,穆念双眼迷离,环顾四周后又合上了眼。
神女收回手指,回身与苏合交谈了几句便离去了,李徽婉坐到穆念身侧看她,又问苏合:“怎么样?”
苏合道:“神女说念姐姐的毒很厉害,一次解不干净,她还需要准备些东西才能彻底清除,不过现在念姐姐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三日后她再来替念姐姐解一次毒。”
李徽婉闻言长舒一口气,终于放下心来,身子颓然靠在床上,露出些疲惫的神色,苏合道:“累了吧,已过午时了,你是不是还没吃过东西?去我宫里吧。”
李徽婉抬头看他,说道:“可汗同意吗?”
苏合道:“我已回过父汗了,放心吧。”
李徽婉点点头,站起来道:“那阿念呢?现在送去琳琅宫吗?”
苏合道:“嗯,我派人送念姐姐去。”
李徽婉道:“我和阿念一起。”
苏合道:“好吧,那现在走吧。”
他指挥屋里的人将穆念抬了出去,送到马车上,李徽婉一定要和穆念一起,苏合拗不过她,自己乌日娜坐另一辆马车。
到达琳琅宫后李徽婉发现李忠已等在里面,她没心情与李忠招呼,只点了点头,便送穆念进去,收拾的差不多时苏合进来,同李徽婉道:“忠叔去问过忽耶了,忽耶不肯给解药。”
李徽婉道:“怎么会呢?他不应该用这个和你做交易吗?”
苏合沉默片刻,说道:“他的处置权不在我手里,父汗派别人审他的案子。”
李徽婉道:“神女有把握救阿念吗?”
苏合颔首道:“有的。”
李徽婉道:“那便罢了吧,若继续问他要,一则他定然要你救他出去,二则可汗似乎对你还有疑心,你若过多参与审案反倒显得心虚。”
苏合有些意外她竟然没说要报复忽耶,大约是没这个心情,他看了看昏迷中的穆念说道:“念姐姐是因我中毒,我定会让她恢复如初的,你别太担心了。”
李徽婉嗯了一声,搓了搓脸颊,让自己清醒一点,说道:“能治好就行。”
苏合见她如此,问道:“要不要睡一会儿?还是吃点东西?”
李徽婉摇摇头,说道:“我不饿,我想看着阿念。”
苏合道:“念姐姐一时也醒不过来,你何必勉强自己?”
李徽婉小声道:“我不放心,万一阿念醒了呢?”
苏合道:“那好吧,我让人给你搬张躺椅来。”
李徽婉点点头,说道:“对了,之前可汗问我的时候忠叔怎么没陪着你呢?”
苏合道:“父汗在的时候忠叔总会避一避。”
李徽婉疑惑道:“这是为何?”
苏合道:“不晓得,据他自己说是可以免去一些麻烦。”
李徽婉道:“好吧。”
苏合招呼人拿来了躺椅和吃食,乌日娜和成律进来陪了她一会儿,小白也跟着进来,李徽婉看见小白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来,抱着她蹭了一会儿。
下午苏合还有事,成律被赶去做功课,乌日娜同李徽婉在屋里说私房话,小白趴在她们脚边自己玩,李徽婉简要的和乌日娜说了这几天发生的事,然后和乌日娜一起骂忽耶,乌日娜还顺便给李徽婉说了许多和稽的八卦。
她说忽耶跟个妖精一样,不光哄得和稽不肯成亲,还不许他有别的男人,呼延之前想给和稽塞一个男宠,都已经送进铜马殿了,忽耶竟然跑到那个男宠房里当着和稽的面和人拼酒,最后把和稽带走了,过不了几天又找了个由头把人打死了。
李徽婉震惊,说道:“还能这样?”
乌日娜道:“对呀!我就说他是个妖精,现在好了,他陷害三哥,可汗不会放过他的。”
李徽婉道:“未见得。”
乌日娜道:“怎么?”
李徽婉摇摇头,说道:“我也算见过争宠,闹出人命的就已经少有,这么……生猛的更是平生仅见,市井小民都未见得会做这样的事。”
乌日娜道:“就是,三哥哥还和我说他以前是贵族,我看他哪有一点鲜卑勇士的样子。”
说罢她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说道:“再过十几日就是春猎,我要去练舞了,晚上再来。”
李徽婉点点头,目送她出去,屋里只剩她与穆念,李徽婉坐到床边握住穆念的手,她看了穆念一会儿,摸摸她的脸,觉得有些烫,于是洗了块湿巾替她擦脸,虽然穆念仍在昏迷,可过几天就能醒了,李徽婉心里有了着落,又回到熟悉的环境,就这样什么也不做竟也觉得安心。
她端详着穆念的脸,越看越觉得好看,她明知穆念不是五官精致毫无瑕疵的美人,可她就是觉得穆念有说不出的好看,就像……春日里第一朵探进她窗户的春花,这是她的花,清丽可爱,即便知道春花无数,她也最爱这一朵。
李徽婉凑近了,拉着穆念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没一会儿又贴在了自己的唇上,再过一会儿,她垂下头吻了吻穆念的眼睛,穆念的眼皮好软,她又亲了亲,然后不好意思的笑了下,连忙退开,李徽婉摸摸自己发烫的脸颊,又蜻蜓点水般的啄了啄穆念的额头。
她正沉浸在这种隐秘的亲昵里,忽闻窗外似有重物掉落的声音,李徽婉慌忙抬头,见窗户没关好,跑过去看,窗外什么人也没有,李徽婉疑惑的关好窗户,嘟囔了句谁呀?随后坐回床边,想着就算叫人看见也没事,左右她在王庭里不是重要的人。
琳琅宫外,苏合拿着原本要给李徽婉的零食和小玩具失魂落魄的回到韶华殿,路上碰到人叫他他也不理,双目无神的走回寝殿坐下发呆。
他房中的侍女从没见过他这样,一时都吓住了,叫来了李忠,李忠进屋,见他坐在桌边出神,眼神空洞,神情茫然,好像被人夺舍了,一时也摸不着头脑,问道:“怎么了?”
苏合慢慢转过头看他,缓缓说道:“忠叔,我有一个朋友。”
李忠疑惑看着他。
苏合踌躇片刻,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他喜欢的女孩喜欢另一个女孩你认为他应该怎么办呢?”
李忠意外道:“李小婉喜欢穆念?”
苏合一瞬间破防了,他悲伤的抱住头,几乎带着哭腔的说道:“我想不通,怎么会这样?”
李忠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皇室一向玩的花,宗亲也不例外。”
苏合抬起头泄气道:“真的吗?”
李忠道:“嗯,除了公主。”
苏合问道:“你觉得我应该继续追她吗?”
李忠思索片刻,说道:“这个问题不是问她更直接吗?”
苏合叫道:“她肯定拒绝我啊!”
李忠道:“所以你还是想追。”
苏合再次悲伤的抱住头,说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撬墙角!为什么我要撬一个女孩的墙角!为什么我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李忠再次拍拍他,说道:“看开点吧,至少你还能继续努力。”
苏合伤心的说道:“要是我撬不来怎么办?难道我一辈子没老婆?”
呃……李忠很想说比起两个女孩互相喜欢这件事,他更不理解的是为什么苏合会向一个年近四十的单身男人咨询感情问题,他毫无经验啊。
李忠认真的思考了片刻后坦诚的说:“我也没有老婆。”
苏合捂住脸:“对不起。”
李忠道:“没关系。”
两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最终苏合握紧拳头说道:“我不管,我一定要把她追到手。”
李忠想了一会儿措辞,发现很难找到合适的词语形容他的心情,只好说道:“很难评,祝你成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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