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亦帆走后，夏谙霜急匆匆乘着轿子来到了护国公府，却被告知护国公此刻正在皇宫面见皇帝。
夏谙霜心中顿时一沉，怕护国公会对皇帝做不利之事，于是立刻调转方向赶往皇宫。
到了宫门口，她想要进宫，却被侍卫拦在宫门外。
夏谙霜怒声呵斥：“大胆，知道本宫是谁么，竟敢拦本宫？”
那侍卫不卑不亢道：“公主殿下，皇帝亲自下旨，谁来都不许放行，还请您请回吧。”
“什么意思？谁来都不见，难道是父皇召见的护国公吗？”
“微臣无以奉告。”
夏谙霜眼见问不出什么，刚准备去大理寺与裴子砚商量她的猜测，就见从前她住在宫中时伺候过她的一个宫女恰巧从宫门前路过。
她心中顿时一喜，高声将那宫女唤了过来：“音云！”
音云听到声音，先是茫然地望向四周，见是夏谙霜站在宫门前唤她，便疾步走了过来：“公主殿下，有何吩咐？”
先前夏谙霜待她不错，她也是懂得感恩之人，一直对夏谙霜十分尊重。
夏谙霜将音云带到了个僻静地方，压低声音道：“本宫且问你一件事，你只说是或不是，不必回答其他。”
音云垂着眸，应了声“是”。
“今日是皇帝召护国公进宫的，是也不是？”
音云：“是。”
夏谙霜心中有了猜测，放走了音云。
她早该知道，皇帝已养出来过一个护国公，又怎能再允许她拽下护国公独揽大权呢。
皇帝想要的，从始至终都不是审判护国公的罪孽，而是想让她在朝中制衡护国公，以达到朝中权力的平衡。
只可惜，她时至今日才明白这个道理。
皇帝主动将护国公召进宫，多半是看局面已无法逆转，便借此机会揽权，以保留职位为筹码让护国公交权。若直接按她的要求处罚了护国公，那朝中的大权则会落到她手中。
如此一来，她半年来的辛苦调查倒是为皇帝做了嫁衣，助皇帝收回了权力。
她是皇帝的亲生女儿，是北渊国唯一的长公主，却被皇帝如此防着。
夏谙霜抬起头，望着日渐西斜的金乌，口中喃喃道：“太晚了。”
父皇，太晚了，护国公已经不可能再放弃手中的权力了。
——
渊安十年一月一日，是北渊人民最为重视的节日——新年。
自从各地兴起叛乱，难民无数，北渊百姓再未庆祝过一次新年。当食不饱穿不暖、每日都担忧明日是否能吃上饭时，便没人再有心思庆祝节日。
而今日不同，粮仓放了粮，各地难民能吃上一口饱饭了；前线又频频传来战事告诫，京城百姓喜洋洋一片，一致认为战争该结束了，他们很快就会回到安居乐业的日子了。
算起来，夏谙霜已有十年未曾感受过新年的热闹了。前世她嫁入南疆前，北渊就已经是战乱频发，百姓三年不曾迎接新年；后来嫁入南疆，南疆国的传统中并无新年这一节日，而是过迎春节。可她并非南疆人，又是南疆百姓心中的罪人，这种节日自然就同她没什么关系了。
而如今，新年到来，夏谙霜有心事，不知护国公会选择何时动手，又因不能适应新年热闹的氛围，便想着在府中候着，不出去凑热闹了。
可耐不住金翠和李桥福一家应是生拉硬拽要将她带去集市热闹热闹，就连洛亦帆的妹妹洛亦可也是一脸期待地瞧着她，用虚弱且兴奋的声音说道：“殿下，您就去吧，回来时可否同我讲讲集中趣事？我长这么大，还未曾感受过这种热闹呢。”
金翠趁机附和：“对呀，小主，走吧走吧，咱们在宫中时那有机会感受民间新年，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小主就去吧。”
夏谙霜受不住几人如同小鸟似的在她耳边叽叽喳喳，只好应承下来：“好好好，那就走吧。今日的消费，都记在将军府账上。”
“好耶！谢谢小主！”金翠兴奋道。
其余人也纷纷道谢。
到了集市上，乍眼一看满是攒动的人头。由于今年百姓仅凭借着粮仓中的粮食刚够吃饱，便没大费周章布置迎接新年的场景，只是在显眼处贴上了几张红纸，并用墨水在红纸上写下了大大的“福”字，寓意来年平安顺遂。
今日全城百姓迎接新年，不仅是为了传承以往的节日仪式，更是对新一年的美好祈愿。
经历过战乱的人，总是格外珍惜和平。
“小主，那里有猜字谜！”金翠年岁不大，又从小跟着夏谙霜住在宫中，民间许多稀奇玩意儿没见过，因而此时显得格外兴奋。她伸出手指指着不远处一个才字谜的摊子，语气是抑制不住的高兴：“小主，我们去玩吧！”
夏谙霜宠溺地朝她点了点头：“走吧。”
于是一行人穿过喧闹的人群来到了那猜字谜的摊位面前。这种摊子是为图热闹，不图多赚钱，因此只有新年时才会有人来摆。
眼下不少人挤在摊位面前，都想在新的一年赢下个好彩头。
“老板，要玩这猜灯谜是何种规则？”夏谙霜问。
老板先是指了指面前的一个瓷碗：“客官，五文钱一局，若您猜对了，我这摊子上的傩面您随便挑！”他又指了指摊位上摆放着的一堆傩面，“不过，若您没猜出来，这五文钱也不能反悔了。”
夏谙霜瞧了瞧那瓷碗，只见碗中已摆放着不少铜钱，看来参与猜灯谜的人不少。
金翠和李桥福最小的孩子四牛分别围在傩面摊两边，一个指着一只白狐模样的傩面，另一个指着妖怪模样的傩面，异口同声道：“小主，我想要这个！”
“殿下，我想要这个！”
就连一向只读圣贤书的大丫都眼巴巴望着她，虽未明说，但眼中满是渴望。
夏谙霜心中一软，从钱袋子中掏出五枚铜板扔进了瓷碗中：“我们参加！”
“好嘞！”老板收下铜板，笑着道：“客官们请听题：有一点一横长，一撇到了南洋，南洋有一个人，只有一寸高。是为何字？”
夏谙霜仔细琢磨了一下，心中隐约有了答案，只是她刚要将答案说出口，便被旁人领了先：“是府字！”
“这位客官答对了！请来挑傩面吧！”
夏谙霜侧过头瞧去，只见方才答出问题的是一个身穿灰衣的男人，男人怀中还抱着一个五六岁模样的小女孩，女孩穿着洗的发白的小短袄，头上绑着两个羊角辫，正坐在男人的小臂上吃糖葫芦。
见夏谙霜望过来，女孩停下吃糖葫芦的动作，抬起头朝着夏谙霜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十分憨态可掬。
夏谙霜心中如同一道暖流经过，她弯起嘴角，同样回了女孩一个微笑。
不过女孩的注意力很快被男人唤回，男人温柔地问她想要那个傩面。
女孩指着糖葫芦思考了片刻，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指向一个漂亮的猫咪傩面。
老板将那只傩面拿起，亲手递到了女孩手中。女孩高兴的攥着傩面，爱不释手。
“客官，还玩吗？”
听到老板的问话，夏谙霜才将视线从小女孩身上移开。她点了点头：“玩。”
说罢，又取出五枚铜板放到了瓷碗中。
“好嘞！客官请听题：有一只牛没有头，天天离开不回头。是为何字？”
这题比方才那题简单许多，夏谙霜没有丝毫犹豫答出：“是午时的午字。”
“答对了！客官请来挑您的傩面。”
金翠兴奋问道：“小主，你好厉害！是怎么答出来的？”
“一只牛没有头，又每天都离开，不会回头，可不就是午了？”夏谙霜抬了抬下巴，示意金翠上前去挑喜欢的傩面。
金翠便也没再纠结夏谙霜是如何答出字谜的了，高高兴兴拿起了那只她早看中的白狐模样的傩面，戴在了面上。
“小主，奴婢酷不酷？”
夏谙霜配合地露出惊艳之色：“我家金翠变成白狐了！”
其他人闻言，纷纷笑出声来，气氛祥和一片。
她们在猜字谜的摊位上逗留了许久，直到出来逛集市的一行人都拿到了一只傩面才离开。
一直逛到子时，还有半刻钟就到除夕了。
夏谙霜抬头望向天空，透过傩面上狭小的孔洞，只能看到天空一片漆黑，只有一轮并不明亮的月亮挂于空中，无半颗星星。
不知为何，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也许是这轮月亮太过孤寂，这才影响了她的心绪。
金翠见她望着天空出神，心中不免担忧，问道：“小主，怎么了？”
夏谙霜移开视线，摇了摇头：“无事。”
应是她多心了。
金翠递过来一串糖葫芦：“小主，尝尝这个，酸酸甜甜，可好吃了！”
“好。”
夏谙霜接过那串糖葫芦，她摘下傩面，刚要将糖葫芦放入口中，就惊讶地发现糖葫芦竟在微微颤抖。
她确信自己的胳膊是没有动的，于是她环顾四周，终于意识到不是糖葫芦在抖，而是地面在抖动。
是千军万马在身旁过引起的地面抖动。
不知是谁用气喘吁吁地声音喊：“快跑啊！叛军、叛军进京了！”
人们起初不信，以为是谁在说笑。直到地面抖动地愈发严重，第一个、第二个骑着铁骑，身穿战甲的士兵出现在集市口。
直到一个士兵手拿长剑毫不犹豫看下一位百姓的头颅，直到热血喷洒在其余人的面上。
人们这才意识到，方才那人说的不是玩笑，叛军真的已经攻破京城。
他们四处逃窜、尖叫，企图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企图跑回家中，锁紧房门，仿佛这样就可避免被叛军杀戮。
可集市本就人挤着人，想要在这混乱时刻逃出去何其容易。
这一刻，人们丧失了人性，一切只有求生的本能。他们不顾脚下踩踏着的孩子，肆意将身后之人推倒以拦住叛军。
原本承载着百姓美好寄愿的福字，也已染上了滚烫的鲜血。
叛军以助百姓脱离苦海、让百姓吃上饱饭为口号召集青壮年充军推翻北渊，却在此刻无差别屠戮京中百姓。
夏谙霜手中的糖葫芦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又被踩踏糜烂。
原本是百姓祈祷明年平平安安才举行的盛会，如今却成了阻拦出逃的人间炼狱。
最后一个节点终于写到了[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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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新年盛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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