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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死而后生(一)

船已在景澜江上行驶了月余,卓玉包袱里的干粮早就消耗殆尽。嫁妆箱子与张姑娘一干人等并不在一条船上,而是单独载在后面的小船中,与一名船夫和几个看守箱子的家丁待在一处。船上无事可做,他们每日喝酒、打牌、睡觉,并不怎么来查看嫁妆,这倒是方便了卓玉,她割断箱上的绳子这么久,至今未被发现。

但她并不敢过于放肆。往往是白日里竭力忍耐饥渴与便意,待到夜深人静之时才敢出来解手、去厨间寻找吃的。吃也不敢吃多,拿一块饼子、半个馒头都要心惊胆战,生怕东西少得太明显了被人发现。

每日缺吃少喝,加上不见阳光,卓玉面黄肌瘦,走路打摆。更要命的是,随着天气逐渐炎热,在潮湿阴暗的船舱里闷得久了,她身上起了一片一片的红疙瘩。

起初是钻心地痒,然后是痒中带痛,再后来起了疙瘩的皮肤开始溃烂流脓,衣裳的布料被粘在上面,揭都揭不下来。卓玉不知这是何种病症,更不知如何医治,痛了痒了也只是攥紧拳头一味忍耐,久未修剪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皮肉里,又多了一处血肉模糊的伤口。

许是病症进一步恶化,不知从何时起,炎炎夏日中,卓玉竟开始一阵阵发寒。她神志不清,冷得牙齿咯咯作响,渴和饿都不晓得,沉浮在迷梦与现实间,眼前一个个闪过她生命中的那些人,母亲、兄长、翠儿、孙先生、师父,有时候还有父亲。

少数清醒的时候,她认为自己快要死了。她不知道琢州城竟这么远,不知道一两个月的时间竟比一生更漫长。她窝在箱子中,绝望地、静静地等待腐烂。

直到有一日,她也分不清是做梦还是真的,箱子外传来嘈杂的说话声。几个男人嬉笑着,说琢州城到了,他们要去好吃好喝,还要去赌钱找女人。

“琢州城”三字仿佛灵丹妙药,卓玉听见,身上力气顿时恢复三分。她用尽力气掀开箱盖,几乎是爬出嫁妆箱,再接着,爬到甲板上,爬到栈道上,眼看就要爬到梦寐以求的土地上,却忽然被船上的家丁发现,在她身后大喝一声:“谁?!”卓玉手脚冰凉,拼了命往前爬,但终不及那名身康体健的家丁,堪堪被抓住衣角的瞬间,她用力一翻,落入水中。

湍急的河流翻涌着,霎时吞没了她,水从四面八方涌入鼻腔,她呼吸不得,无力地吐出一串串气泡,在窒息前忽而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平静与舒适——这大概就是死亡了——她阖上眼睛,陷入黑暗。

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在戳她的后腰。卓玉不耐烦地咕哝一声,想挥手阻止,手却不听使唤,她又想往旁边移一移,身体也不听使唤。后腰上的触感还在源源不断地传来,她忍受不住,掀开重逾千斤的眼皮,欲要开口斥责,一股水先从鼻腔口腔涌出,呛得她口鼻生疼。

她不断咳嗽着,身体抖动,涕泗横流,旁边一个声音响起:“啊,还活着!”那人说着,凑上前来,卓玉这才看清面前站着的是个妇人,正弯腰探头地来看她的脸,手上还拿着根树枝,想必刚刚戳她的就是这玩意。

卓玉转动眼珠,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水边浅滩,大约是被江流冲过来的,而那妇人站在一叶小舟旁边,看样子是渔女之类的身份。她努力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妇人看她想说话,将耳朵靠近她的嘴巴:“你说什么?”

卓玉用尽浑身力气:“这儿......是哪儿。”

妇人道:“鲁家村后河。”

卓玉吞咽一下:“离......琢州城,有多远。”

妇人回答:“不远,十多里地。你要去?”

卓玉低低地“嗯”了一声,作势要爬起来,手刚撑在地上便软倒,又匍匐在地上。

妇人看她这样,“啧啧”道:“你这样子,别说十里,十步都走不出去。”

卓玉喘了会儿粗气,摸摸身上,幸好,包袱居然还在,她掏了半天,总算掏出一块银锭,递给那妇人,哀求道:“拜托您,想个法子,咳,带我去琢州城......好吗。”

对方见了银锭,大喜,忙接过来放嘴边咬了下,确定是白银无误,乐滋滋道:“这有什么难,我现在就带你去。”

妇人消失片刻,再回来时拉了辆两轮板车,半拖半抱地把卓玉搁在上面,套好绳子拉着车往前走去。

此时约莫刚过晌午,照妇人这个速度走下去,天黑之前怎么也能到达琢州城,卓玉略觉宽慰,精神也好了些许,想了想,问:“城里……有个雕玉很出名的关家,咳,你知道在哪儿吗。”

妇人寻思一会儿,道:“耳熟,好似听说过,可这人家在哪儿,还真不清楚。”

卓玉思量着,自己现在这个情况,就算进了城也无济于事。琢州城那么大,她连路都走不了几步,何年何月才能找到关家?不如一步到位,让人给她送到地方才好。于是她又道:“您帮个忙,进了城找人问问,要是把我送到关家,我再给您一锭银子做酬劳。”

妇人回头看她,喜上眉梢,连连道:“好,好,我肯定把你送过去,姑娘放心。”她走了几步,实在好奇,试探地问道:“姑娘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吧,怎么弄成这样,遭难了不成?”

卓玉含糊道:“不……只是与家里人走散了。”

妇人又道:“呦,这可真是。那这户姓关的……是你亲戚?”

卓玉摇摇头,又点点头,“唔”了一声。妇人还想继续与她闲聊,但卓玉身体抱恙,再加上在水里这么一折腾,精神着实不济,没说两句便昏昏沉沉地睡去。

醒来时已在城中。暮色渐染,街边许多摊贩陆陆续续地收拾东西打道回府,可这座城市的繁华富丽分毫不减,它道路宽阔,遍植垂柳,屋舍整齐,随着夜幕降临,各家檐下的灯笼依次燃起橙红的光亮。

正是晚饭时分,卓玉见那拉车妇人腰背佝偻,衣衫汗湿,料想她一定已经十分疲惫,温言道:“还有多远呀,不然先停下来歇歇罢。”

妇人侧头看看她,“你醒了?不用歇,我刚问过,再有几步就到了。”

如她所言,走了没多久,面前出现一家铺子,门面不很大,无牌无匾,只在檐下挂了个幌子,上书一个篆体的“关”。

妇人道:“就是这儿啦。”话毕上前去拍门,拍了半天却无人应答,再一看,门板已上,看样子早就打烊了。

妇人为难地看向卓玉:“这......”

卓玉道:“不打紧,就把我放在门口吧。”

妇人搀扶卓玉下了板车,卓玉昏昏沉沉地倚靠在门边坐下,解开包袱,又从钱袋里拿出一锭银锞交给她,“您受累了,多谢。”

妇人接过银锞,刚要咧嘴笑,一个瘦小的黑影猛然掠过,抢了卓玉手里的钱袋就跑,妇人惊叫一声,拔腿要去追,奈何拉了一下午的车,体力不支,追了没几步便气喘不止,险些跌倒在地。卓玉赶紧道:“别追了,别追了,我不要了。”

妇人替她心疼,犹不死心地大声呼喊,叫人来捉贼,可这个时候,人们大多在家吃饭,街上行人稀少,加之此处略显偏僻,更是没有半个人影,喊了半天也无济于事,那贼早就跑得无影无踪。

妇人唉声叹气,卓玉宽慰她道:“没事的,我已经到地方了,那些东西也没什么大用。”

妇人叫道:“怎么会没用,那可都是银子啊!”

卓玉摇摇头,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天不早了,您快去歇着吧,不必管我了。”

妇人又摇头又叹气,拖着脚步走了。

夜色逐渐浓郁,周遭寂静得只余下时断时续的蝉鸣。卓玉身上的痒痛一阵强似一阵地袭来,脑袋也晕胀得厉害,她紧闭双眼,强忍呕吐的**,期盼天早一点亮起来,铺子的人早一点来开门。

她辨不出自己是睡是晕,意识时有时无,稀里糊涂间,好像已经是第二天,她隐约听到有人的脚步声传来,接着是“吱呀——”一声,门从里面被打开,靠在门上的卓玉失去倚靠,往后栽去。开门的中年男子吓了一跳,叫了声“妈呀!”拿脚把她往外顶了顶,自言自语道:“哪儿来的小叫花子。”

卓玉挪动到门框边,强撑开眼睛,小声道:“……我不是叫花子,我来找......关师傅。”

“找关师傅?”那男子狐疑地瞅着她,“你找他干嘛。”

卓玉道:“我想......向他学习玉雕手艺。”

男子“噗嗤”笑出声来,“你?找他?学玉雕?别做梦了!”

卓玉道:“为什么。”

男子却不肯再回答,只赶苍蝇一样驱赶她:“去去去,到别的地方呆着去。”

卓玉不肯动,她也没有力气动弹。男子忙着进屋洒扫,暂时没有再管她。过了片刻,铺子里来了另一个年轻些的男子,他见到卓玉,举起扫帚挥过来,“想要饭上饭馆去,我们这儿没吃的,少赖在这里讨嫌。”

卓玉不动,任对方怎么驱逐,只咬定一句话:“我要找关师傅。”两名男子见实在赶不走她,又觉得她挡在门口太有碍观瞻,告诉她:“关师傅一般不在店里,你要找他去后面的宅子里找,在这儿等没用。”

卓玉听闻,向他们道了谢,扶着墙勉力站起来,踉踉跄跄地往店后面走去,那儿果然有户人家,她强撑着走到门口,不等叩门,眼前一黑,软倒在地。

朦朦胧胧中,好似有个少年从院子里走出,问她在这儿干嘛,她不确定自己是真的说了,还是在脑海中回答:“我来找关师傅学玉雕。”少年惊讶地张了张嘴,说自己要去问问师父,后来他回来,告诉她说自己去禀告了师父,师父不肯轻易收徒,更不可能收一个女徒,叫她离开这里。卓玉做梦一样听不真切,嘴里咕哝地说了句什么,重新跌入黑暗。

余下的记忆零零碎碎,一会儿是白天,一会儿是夜里。一会儿是个中年男子对着她摇头叹气,一会儿是几个少年围着她切切察察地说话,一会儿是自己被人腾空抱了起来。等到再次清醒时,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简朴的卧房内,身上盖着麻布料子的被单,一男一女两个七八岁模样的孩童在她床前拿着什么东西在看,那东西细长一条,蓝色缎面,上有银线绣成的玉兰花纹,好似是她绑头发的发带,她动了动,想问问两个孩童自己身在何处,那女童见她动了,立刻上前来,道:“你醒啦。”说着用手肘顶了顶旁边的男孩,“她醒了,快叫我爹来。”

男孩儿答应着跑了出去,女孩儿看看卓玉,恋恋不舍地把手里的发带递给她,卓玉读出了她眼里的渴望,沙哑着嗓子道:“送给你了。”

女孩儿又惊又喜,叫道:“真的呀,你真好。”卓玉还想问她点什么,那男孩飞奔回来,道:“师父带着四师兄出去了,大师兄在。”

在他身后,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跟着走进门来,到床边看了看卓玉,摸摸她的额头,松了口气,道:“已经不烧了。”

他的手掌粗糙却温暖,自离家以后,卓玉便没有体会过这样的关怀,眼眶一热,险些掉下泪来。那少年和她解释道:“你病得有点严重,在门口躺了两天,老四怕你出事,就抱你进来了。昨天请郎中给你看过,说是再拖几天就治不好了,不过幸好现在还来得及。药已经给你抓了,你好好休息,安心养病。”

卓玉恳切地谢他,少年道:“不必谢我。师父出去办事了,等他回来再决定你的去留。毕竟......这里还是师父说了算。”

卓玉点点头。少年替她掖掖被角,又看了一圈,道:“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出去了,你再睡一觉吧。”卓玉听话地闭上眼睛,少年赶着两个孩童一起走出房间。

房内骤然安静下来,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格洒在青砖地面上,形成一块块暖黄的光斑。一切都那么安然、舒适,几乎是立刻,卓玉便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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