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暨英秀搀扶,赵仪安在脑中慢慢捋清她所知晓的一切。
六年前,京城内硝烟再起。
其中以激进派为首的任家与保守的宗室打的不可开交。
任家提出大刀阔斧的改革,正巧损害了宗室的利益,她虽然不喜宗室,但相比之下更讨厌一手遮天的任家,也更讨厌那个女人。
凭什么,她没得到的幸福,那人却能轻易拥有,她比她高贵不是吗。
当年御龙殿中,她不过轻飘飘一句“任家此举,实乃指手画脚之嫌,何以此心,恐有僭越之故。”
推波助澜,不过简单一举。
可为何,会连累千里之外的人。
这疲累的身躯,让赵仪安走路的步伐越发慢了下来。
“英秀姐,事情一了,我便告辞,在此期间,不要告诉任何人我的真实身份,牢里那位也不行。”赵仪安拽着暨英秀的衣袖恳求道“我可以去做任何事,绝对不会拖后腿。”她如今只能这样去弥补。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不会拿你性命开玩笑的,你放心。”暨英秀还以为她见了地牢里的人心生恐惧才这样说,拍了拍她的手算是安慰。
谈话间,二人又回到了原点。
这座宅院依旧伫立于此,赵仪安停在门口,一时踌躇不敢踏入。
她脚下踏过地,或许正沁满了无辜之人的血水,像是一个刽子手,拿着名为道貌岸然的刀。
权,究竟是什么?为何能牵丝攀藤害人至深,赵仪安实在想不明白。
“傻站着干嘛,看门啊,走了,咱还得部署一下接下来怎么做才好。”望着傻站在门后的她,暨英秀忍不住出言调侃道。
只听哄得一声,她利索地推开大门,将赵仪安推了进去,自己也紧随其后进入,随后反手将门拴上。
一左一右,一前一后。
赵仪安慢悠悠地行进,时不时还偷窥一下她,沉默不语。
还未行至正厅,那一声粗犷的声音便从里头传来。
“二当家,你怎的做事还瞒着咱们。”
“可不是嘛,这是又拿咱当外人了不是。”
粗犷的声音落下,紧随其后的便是那盈盈的调笑声。
熟悉的语调,让暨英秀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她搓了搓脑门,对着赵仪安有些抱歉的笑笑。
赵仪安点了点表示理解,她们本就是萍水相逢,若不是这次事关紧要,只怕她还会一直隐瞒下去,可刚一进屋,就看那女子双目含光的朝她走来。
暨英秀赶忙站在赵仪安身前挡住了她,一边遮挡一边替三人做介绍。
“这位是惠娘,仇惠,那位是山哥,康山。”
“我身后这位是游姑娘,游青,大家都是自己人。你们两位还是不要吓她了。”
暨英秀这句话成功拦住了惠娘蠢蠢欲动的心,她轻咳一声回到了坐上,见此,暨英秀松了一口气,将身影挪开。
同暨英秀共同落座,赵仪安捧起一杯热茶灌入腹中,浑身放松。但这轻松只得一瞬,下一刻,对面那带着探究与疑惑,新奇伴凌冽的视线齐刷刷地射向她,让她如坐针毡。
“你们吓到她了。”抬手敲了敲桌子,暨英秀面色有些不太好看,声音也拉高了几分。“说吧,谁喊你们来的,是不是他。”她虚空一指,一道身影从门外闪过。
“是与不是又怎样呢,咱既是一家人,何必互相隐瞒。”惠娘捂着嘴笑道。坐她身边的山哥重重地点了点头,随后又用那质问的目光盯着暨英秀,似是怪她保密。
“你们根本不知道对上的是谁。”
“能是谁?破天了不过是皇帝老儿。”康山摆了摆手,一脸狂傲。“更何况,我连皇帝老儿都不杵。”
听着这放肆的话,赵仪安长睫一抖,捧着茶杯的手骤然收紧。她这细小的动作,没能逃过坐在正对面惠娘的双目,只听惠娘捂嘴笑的更欢了些。
“够了啊,这话不要再说了。”暨英秀抿了抿唇,严厉的说道“你们来此,我很感激。但兹事体大,水浑得很,你们二人还是莫要深入,时辰还早,我就不留客了,请吧。”
“二当家,我们既来就没打算走,管他上刀山还是下火海,我们跟定你了。”
“是啊,那么多年咱都过来了,这算什么。”
眼瞅着这人死活劝不动,暨英秀的脸黑如锅底。
“各位,容我说两句。”双手放于膝上,赵仪安深吸一口气,冷静的说道:“两位应该都懂一个道理,所谓穷不与富斗,富不与官斗。我虽不知各位身份,但料想各位也是拖家带口之人,实在无需为一己之私,舍全家之故。”
“姑娘这话便是实打实的错了。”惠娘含笑望着赵仪安,一字一句,句句锥心。“所谓贫富,不过世间之人空口既定,其基本不过来自于民。既为民,便守其本,民有诉,官者为何不应?既为官,便执其道,守心者,为官又何须怕斗?”
“更谓你所言,一己之私。”
“圣人曾言,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我听其言,顺其事,忠于心,无忘本,私与何处?”说罢,惠娘连忙端起茶碗猛灌几口,没几下,那茶碗便见了底。
众人久久无言,一时飘了神。
直到康山猛地拍桌,震得茶碗跃起,这才将赵仪安与暨英秀的思绪拉回。
只听那声若洪钟,不羁道:“惠娘,说得好!老子虽读书少,但听得痛快!”
闻言,赵仪安嘴角扯出僵硬一笑,正对惠娘那轻佻眉峰,她泄了气,懒懒地靠在椅背上。
“服了?”脑袋凑了过去,暨英秀眨了眨眼朝她小声的说道。
“不服不行啊。”赵仪安苦笑一声“怎么你身边还有这等卧虎藏龙之人。”
“世间多的是,这儿不过寥寥。”暨英秀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这人间还是潇洒的,多的是英雌与好汉,让人流连忘返啊。”
今儿可不是又被上了一课,赵仪安隔道对惠娘抱了抱拳,满心佩服,惠娘双目含笑朝她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底儿也探过了,各位也心知肚明,咱们的对手是谁。”
“如今,退已无门,只得闷头狂冲,可虽说是冲,也得事事留心。”说到这,暨英秀瞥了一眼端坐的康山,这人上次就差点惹出乱子,这次可得让他留个心眼。
被二当家用这样的眼神瞧着,饶是康山这般镇定自若,也不禁老脸一红,他握着拳放于嘴边,重咳一声。
瞅他那呆样,惠娘怔了一下,随后拍桌大笑起来,怪的很怪的很,这老三刀竟藏着这一副面孔。
“笑啥子哦,听二当家说话。”康山白了一眼惠娘,有些没好气的道。
暨英秀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无奈地笑容,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后日,重阳,咱们行动。”
————
皎月明明,庭院深深,寒风习习,一人独立。
赵仪安站在院中,凝望面前稀疏的桂花,她采下一朵,置于手心。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听声便知何人,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那脆弱的花朵,随口应道:“反问。”
轻笑声自她身后响起,这人替赵仪安答道:“睡不着,心焦焦,不确信,无望路。”
“你还少说了一句。”
“哦,什么?”那人好奇的问道,慢慢来到她身旁,陪她一同赏花。
“昏与旦,别离苦。”赵仪安从树上撇下一节木枝,交于那人。
笔直的木枝上,仅剩三片叶子,挂着一朵黄花。
“我逃出来那日,也是这样一个月夜。”
“如今想想,一切都恍若镜花水月。”
“那样的天地不怕,怎的如今畏首畏尾。”
秋风将她掌心花朵吹落,那花晃晃悠悠飘自泥上。
“曾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现是有进有退大无畏。”那人取下一片树叶,托于掌心。
“是吗,我如今也分不清了。”赵仪安捡过她手中绿叶,四指一前一后拉扯,裂成两半。
“你为何安排我和山哥一起去地牢。”双手将叶丢却,赵仪安看着她,问道。
“不为何。”见赵仪安撕的起兴,她又摘下一片,放于手心。
一把夺过,赵仪安将那叶攥在手中,掌心温热,绿液流下,她诘问道:“暨英秀,如果你知道身边人可能会是仇人,你可还会待她如往昔?”
沉默不语便是最好的回答,赵仪安闭上眼了然于心。
手中物坠落。
赵仪安打着哈哈说道:“你瞧我,人都困迷糊了,竟说这些有的没的。你就当没听见啊,我也当没说。”她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这时辰不早了,你也早些歇息,明日还得教我练武呢。”
“辰时末,我在这儿等你,不见不散。”
“没听到哦,你没听到哦,我刚在自言自语呢。”
“告辞。”
急匆匆的说完话,赵仪安赶忙跑回了屋,双手合上厚重的门扉,她背靠房门坐在地上,双手抱膝,两肩微动。
与此同时,石墙之外的另一端。
暨英秀面无表情地拽下最后一片,这叶飘零眠于泥地。
木枝自她手中坠落,直直插入叶心。
最后一朵黄花,盛在大地上。
注:架空写法,无映射现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昏与旦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