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贼也是别有用心,将这虎符秘密存于某地,还特意制图赠予我曾祖。”
“怜我曾祖,苦心半生,也未寻得。”明明人在近处,看不清前方,可赵仪安却愣是感到杜若那双眸正却穿过她身躯望向远方。
素手在桌上摸索,指尖顺着青盏上下游移,直至指尖如蜻蜓点水般掠过杯中,杜若略一弹指,那指尖水便如同雨滴般,噼里啪啦坠于桌面。
望着她莫名的举动,赵仪安心中虽有不解,但还是下意识的默默将茶盏端于杜若面前。
“是有些烫,你慢点。”
双手相盘,杜若那脆如枯叶的指盖在赵仪安手上,她缓缓垂下眸,小声念道。
“洲渚敛寒色,杜若变芳春。无复归飞羽,空悲沙塞尘。”
“杜若?何处为家?”
指腹一寸寸收紧,清茶入喉,暖意驱寒,杜若那双含如雾的眸对上赵仪安,她笑道。
“处处无家处处家。”
“好一个处处无家处处家。”赵仪安赞叹道,随手端起桌上的盏与她隔空碰杯“以天为盖。”
“地为庐。”指尖相触,杜若笑应。
两人相视而笑,却忽然,外间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那笑瞬时戛然而止。
“碰”
瓷与木相击,清茶摇摇晃。
赵仪安扭头转身不悦的盯着木门,金阳灿灿,将一人身影打入屋内。
“杜姑娘,用药时辰到了。”听着说话语气赵仪安便知来者不是旁人,正是刚在庭中笔挺而站的那位姑娘。
“一炷香。”杜若轻声道。
那人沉默片刻,开口声音肃然而凌冽,不带一丝情感。
“我会在半炷香燃尽后接你。”说罢,身影向后退去,直到原位。
原本正要发怒的赵仪安在听到那人的话时,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惊讶,她们中竟也有矛盾吗?
衣衫被人猛地一拽,赵仪安被迫扭过了头,她皱着眉,刚要询问。
那骨瘦如柴的指爬上赵仪安的脸庞立刻抵上她的唇。
“嘘。”杜若小声道,慢慢别过赵仪安的脸庞让她凑近些,“我知你还有许多话要同我说,可惜时不待人,现下你只需听我所说便好,懂了吗。”
掌下是赵仪安略微起伏的头,杜若放了手点了点桌子,赵仪安的视线立马被她那不断飞舞的指所给吸引。
指尖刻画的是和嘴中相反的论。
“昨日入夜,你同阿秀讲的话我听得一清二楚。”指尖掺水,勾出一道险峻山峰。
“不要怪她,人生在世总有难为。”水道自山中穿过。
“自然,我也知晓你心中苦闷,可天意如此,反复无常对你我而言早已是家常便饭,如此看来,顺应其道才是生路。”五指抓起一把水,洒向山中。
“不知你有无看到院中那株桂树,那便是我赠与你的礼。”捧起茶盏,手一倾斜,清茶四散而逃。
反手将盏扣与直与弯的中心,杜若身躯略向前倾,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此去前路多难,盼汝平安。”
沉重地脚步声自赵仪安背后一点点响起,她低下头,说话快速,用着仅自己能听见的语气问道:“你为何要帮我。”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以卵击石并非明智之举。”
“更何况,事情也并非阿秀她们想的那么简单。”
“红尘多繁乱,乱花迷人眼,此偏安一隅,才算吾乡。”
“只祈公主还朝时,莫忘山中人。”
“砰”
黑门大开,赤阳洒下,赵仪安双手握拳抿着唇,一言不发。
木椅吱呀,带人行于远方。
她站起身望着杜若那消失于世间的背影,久久未动,那辉自她额间擦过倾泻而下,落于木桌上。
水是无言白,光若利刃开。
赵仪安低下身仔细翻看,这隐隐觉得那崎岖的山分外眼熟。
好似在梦中,又若在人间。
赵仪安指沾发凉的水,将红桌一分为二,一半是作一半为描。
细细揣摩,却画不出她的一分,赵仪安咬着唇暗暗思索,手却不停盘着茶盏底。
若曲折是山,横道是水,那撒下的又为什?难不成是树?
眉头紧锁,忆着当时的杜若举动,赵仪安比葫芦画瓢地撒下地间。
忽的灵光一闪,昔有,上古女娲氏,撒泥落地称做人。
对了,那可不正是人吗。
可这倒扣茶盏又代表何物?
会是虎符吗?
难不成这虎符会大喇喇的落于人群之中吗?
一闪而过的纠结跃上心头,便很快被打散。
赵仪安沉思着,混合起目前已知的所有讯息。
皇一块,将一块,合二为一。
指尖扣于木桌,赵仪安咽了口口水,暗道。
“便是难于上青天,也要夺得。”
杜若虽未明说,可料想,她应不敢告于暨英秀那一行人,至于郡守那边,则更是天书夜谈。
很好,现在天时已有,只差地利人和,她想。
手扒着桌子,双脚踩在凳子上,赵仪安自上而下低头去望那桌上一整片的水晕。
未果,她撇着嘴,伸手挠了挠头,有些烦闷。不行,管中窥豹,这样如何能看清。
赵仪安就这么低着头思索日后的走向,全然忘了自己还站于高处,也未听见远处传来细碎地脚步声。
“你这是做什么?”来人大斥道,“还不快下来。”
缓缓抬头,那双迷瞪的眼扫过门外的人。
暨英秀?她怎的来了。
眼瞅着她提步向前,生怕她发现什么,来不及细想,赵仪安一屁股坐到了桌上。
左右轻刮,宛若狗熊蹭树,水浸衣衫,双眉皱起,赵仪安悄悄背手,将那茶盏及茶壶往后推了推。
“你怎的了?背痒痒?”暨英秀脚步轻缓,来到赵仪安面前,伸手推了推她,“腾个位。”
见状,赵仪安慢吞吞地从桌上起身,顺手又偷偷抹了把桌面,干完这一切,她双手背后,望着暨英秀一脸讪笑。
“砰”
重物落于桌,发出清脆响声。
暨英秀手上动作未歇,口中话语也未落,她默默道:“我没办法同你站在一起,和你一起便是背叛了她们。”
“都是苦命人。”手略一顿,她叹道。
“惠娘曾有一女,不过豆蔻年华,行于正道街上,却被人强行掳走。”
“康山原是一衙役,却逼上梁山。”
“你瞧着山很大,走近些却很小。”
“这世上有受人压迫之人,有走投无路之人,有郁郁不得志之人,有肝肠寸断之人。”
"有女有男,有老有少,有好有坏。"
“可说再多,无一不是苦命人。”
宛若洋葱层层剥开,在同赵仪安说时,暨英秀也如初生般将自己与他人剖开于众。
“暨英秀,你呢?”赵仪安问道,“总说旁人,你有何苦呢?”
“我?和所遇见的相比,不过九牛一毛而已。”她苦笑一声,不愿再提。
洁白似棉的云徐徐聚拢于苍穹,遮住了那束暖意。
厚重如被盖于大地,这土地上瞬时忽暗忽明。
静若无声,风云皆停。
“你想要什么?”赵仪安平静的问道。
“承诺。”
“已见过那么多,你还信承诺二字?”赵仪安不屑的冷笑一声。
“并非对我。”双手停下,暨英秀指向外间,一字一句郑重的道:“对天,对地,对世间万物。”
“做好你该做的事,走稳你该走的路。”
“行你应有的权利,破沉闷腐朽的天。”
“只一个承诺。”
沉默着,赵仪安抬头望天,却见。
一望无边的天幕上,红日强硬挤出一道缝隙,自云头破开。可云岂会满意,那蜂拥而上想将它牢牢困于掌中,终被那日灼热的光照的四分五裂。
大地霎时又恢复如亮。
“我不许诺未做之事。”
“只待那赤阳照到世间万物时,一切尽可见分晓。”
“嗯,我信。”
“今夜出行,一切小心,祝你平安。”走到光下的暨英秀如是说道,随即抬手将门合上,转身离去。
桌上摊开又摊开的,不过是一俗世人的些许俗世心意罢了。
身躯靠在桌上,赵仪安抓着桌沿的手缓缓收紧,掌心下青绿的布褶皱不堪。
繁星点点,玉钩弯弯。
伏在马上,赵仪安环抱它的脖颈。
“白银。”她喃喃道,用脸上下蹭了蹭它的皮毛。
“咴”
“那些人啊,我如今算是看透了,不过一个个都是嘴硬心软罢了,你说对不对。”
“咴”
赵仪安轻笑一声,自它背上起身,双手紧握缰绳。
“走吧,咱往北走。”从怀中取出地图,赵仪安粗粗略了一眼便定下了大概方向。
北方多险峰,说不准便能和杜若所说对上。
只是这样凭感觉总觉得还是有些不妥,赵仪安想了想,打马右移走上小道。
“白银,咱们上山,去往山顶。”
落叶杂乱,群山睡于地面,漆黑如兽,张开其口。
驰马于暗中行进,秋风侵袭,钻入怀中各处,赵仪安昂首一笑。
“驾。”
她始终破风前行。
站于顶点俯视四周群山,赵仪安长长吐了一口气。
下方同样星星点点,宛若空的对照面。
“白银,你瞧,那远方便是我的家。”虚空一指,赵仪安点上最闪的那颗星。
注:虽然上章说了要写快节奏,但其实真得写快了。([托腮])
(看看杜若宝宝吧!我真得很喜欢杜若宝宝。)
喜欢我写出的所有人物,觉得每个人都是有血有肉的。
没办法,就是喜欢写([菜狗])虽然写的垃圾但就是喜欢写人物。[菜狗]
注:
洲渚敛寒色,杜若变芳春。
无复归飞羽,空悲沙塞尘。
出自:《早发扬州还望乡邑诗》
隋/孙万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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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星点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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