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一口气，赵仪安走到一旁拿起锄头和众人一起干活，只是这些事她没做过，做起来也不那么得心应手，不免惹了许多麻烦。
“哎呦，那根动不得。”
“别锄，别锄。”
“妹子，你赶快去歇吧，这我们弄就行了。”
到最后，连站在一边的彩姨都看不下去了，赶忙将赵仪安拉了回来，又捏起衣角替她擦擦脸上土“你上去去凑啥热闹呢，你又弄不明白，咱俩负责后面就成。”
赵仪安两手随意抹了抹脸，一手从怀中掏出布包递给了她，一手握着锄头的手猛地收紧“既然他们能做，为何我又不能，我只是不熟悉，不代表我做不成。”匆匆对着彩姨撂下话，再度脚步前移，这次她得了教训，决定先行观察，后动手。
看他们小心翼翼的挖出深坑，在用铲子倾斜向下挖出，赵仪安同他们坐在黄土上，俯下身学着那动作，不多时豆大的汗珠自面庞坠落，她却只专注眼前这丛根茎，将细细的根茎铲开，伸手拔起，一株被她掂于手上，拿着这“宝物”赵仪安似是炫耀般对着彩姨晃了晃，一张晒红的脸上满是餍足。
彩姨面带无奈的摇了摇头，泛了褶的面容却仰着一抹笑。
只是第一步，赵仪安并未止步于此，她想着自己虽然干的不快，可多少也能帮一些忙，自己多干一点，这众人就能少干一点。所以她只在初时对着彩姨炫耀一番，随后又低下身埋头苦干。
面朝黄土背朝天，汗入雨下落泥间。
渴了将“汗”咽，饿了把“土”吞。人人做什么，她便做什么，赵仪安像一株历经风雨的蒲公英，从满是金碧辉煌的宫殿落往泥□□生的地面，短短的一日，这一次赵仪安又品味出不同，权？究竟于民是福还是祸？
落在车上的是满满当当的薯蓣，其中有来自那腰身已直不起来的青年，有那跛了脚的少年，有那瘦如猴的少女，有那带着襁褓婴儿的妇女，有那黑了面的老农，以及她这般平凡人，她想，她似乎能体会到当年杜老爷的所作所为，既然无法开天辟地那不如授人以渔。
日渐落西，赵仪安站在石上遥望那道水渠。
“去吧，左右也没什么事了。”彩姨拍了拍她的肩“顺着这小道走，早些回来。”她伸手又重新递给赵仪安那个布包，只是不再如当初那般鼓囊。
赵仪安点点头伸手接过揣入怀中，随后挥挥手与彩姨告别。
“我很快，去去就回。”
去吧孩子，去寻你的道吧。
斜阳下，彩姨眯着模糊的眸，好似透过赤霞看到了一抹无比坚韧的魂。
........
另一头此“魂”已随着风儿渐渐飘远，赵仪安沿着水渠行走，却莫名间脸庞一阵灼热，她不禁上手摸了摸，随后低下头瞧着青蓝水上泛着黑红的颊。
“这下母后再也不会说我不康健了。”随手舀起一捧水扑于面间，以缓解那股焦焦热意，水珠飞溅，她随意摸了把脸再度启程。
幸而此次路途并不远，还没走几步便豁然开朗。
一片橙清倒入眼中，橙是霞之影，清是蓝之水。
“此山间竟有如此之泉。”赵仪安站在渠边忍不住长叹一声，“真乃鬼斧神工。”这是“仙”之做或是人之“笔”，当年的杜家先祖如何能做出此番情景，虽为惊叹，可她到底莫忘此行之举，从怀里掏了半天，才堪堪掏出一褶皱不堪的地图。将地图放于掌中，赵仪安比着山间描画，可描来描去却始终不得要点。
脸色微变，将地图收了回去，她沿着泉边小心翼翼的行走，锐利的视线不放过这附近一草木鸟石及山水。
寻寻觅觅，不得其踪，苦海深深，不得其源。
高山皑皑，不得其根，人心茫茫，不得其本。
刹那，风起。
水波荡漾，飘飘悠悠，树枝脆响，摇摇晃晃。
山、水、人，如今都已寻得，为何那虎符还是不现。
明明只差一步，只差一步，这让她如何甘心。
她用那发了红的手扣上黄树，汁水倾下，掌心和树皮一同破溃。
残阳如石压下，若最后一根草。
想怒吼，想尖叫，赵仪安张了张嘴，那风便放肆的钻入咽喉，末了她只得一声叹息。
“再来吧。”让她还能如何呢，只得一次不行再试一次。
她立于山巅，注视着面前的一切，轻笑一声。
山啊，你最好将它埋入你的胸膛中，水啊，你最好将它存入你的脑海中，不要被她找到，不，要被她找到。
就这盘水，放下破损的双手，十指接心隐隐作痛，赵仪安草草一洗了事，顺手又在衣裙上蹭了蹭，衣裙上瞬间开满了菊色的花，水蛰掌心，她清哈一口，双掌相碰，上下平搓。
“明日早些来吧”，她回头再望，这池已然发了红，“快回去吧。”她这般同自己言语。
一步三回头，她恋恋不舍，末了，大步离去。火赤的阳暖不热浓玄的影，赵仪安颓着身躯，不复来时。
脚踏边水路，裙裾扫凡尘，灼阳烈薄脊，只恐凡间人。
直到前头恍若透出一抹人影，赵仪安深吸一口气沉了沉肩，一扫苦闷，面若来时，直待她走近些才发现，这山中人已然寥寥。
“彩姨，你怎的还在这儿。”脚步挪移偏向她，赵仪安一时有些不好意思，“天也渐晚了，还是早些下山吧。”
彩姨撑着石头起身，她未说一言，反而用那崩裂的手摩擦着赵仪安那细腻的发。
“那些孩子非得要看天，我担心出事，所以留了下来。”彩姨戳了戳那天，又点了点那隐隐走到崖边的人，随即厉声厉色道：“二丫，四蛋，想挨揍了吧，那么大路别往边走。”
“哎呦，彩婆婆你放心了，我们俩才不会那么傻呢。”
“可不是，彩婆婆，你就好好歇着吧，有我看着二丫呢。”
“谁说的？谁要你照顾了，我可不要你。”
“我，我自己说的，我一定好好照顾你还有你娘。”
“呸。”
闻听趣言，赵仪安不由捂嘴偷笑，笑着笑着目中便带了花，这花晶莹，隐隐折光，曾几何时她也这般说过，但最后仍如彩云飘散。
“二丫，你瞧着天，像不像一块块金子啊。”
“什么金子，你见过啊，我看你也就见过地上的泥块了。”
“我说真的，要是我能够到就好了，这样你娘的病就有的救了，你也不至于每天干苦力了。”
“我苦啥，二爷不苦，三姨不苦，言哥的背都直不起来了也没叫一声苦，四蛋，咱老老实实用自己的双手干活，就不算苦。我知我没啥福气，能踏实过好一天我就已经知足了，我有娘、有婶，有爷、有兄，还有你，够了。”
耳边的童言衬着自身乌黑如墨的心，见此赵仪安不由苦笑一声，过了这么些年，竟没一山中稚童眼明心亮。
“四蛋，抓紧。”
身侧传来一声惊呼，正落于思绪的赵仪安连忙回神，心未动，身先行。
小手拽小手，承不起重量，面面相白，二人相坠。
“啪”
一手扯一个，赵仪安趴伏在地上，紧咬齿间。
“抓牢我。”牙缝紧蹦几字。
脚下是万丈深渊，连个蹬处都无，四蛋皱着脸刚想哼唧几声。
“别怕。”赵仪安轻声安慰道，二丫对她点了点头。
感觉自己两条腿正被人用力拽着，赵仪安却仍是不敢松一口气，直到二人都脱离险境，她的手早已麻木，重新翻身平躺于土地上，将发抖的手藏于袖中，轻合双眸，心中如雷不止，差一点，幸好，幸好，仰天相对的是她起伏不定的胸膛。
身边响起一声又一声叫骂和批打声，她轻轻摇了摇头，低声叹息。
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的呢。
脚步轻轻，恍若有人，赵仪安慢慢睁开了眼，盯着替自己遮头的人。
“姐姐，抱歉。”
“不用，之后莫要在靠近便好。”微抖的手抚上二丫瘦小的面，赵仪安扬唇一笑，先从地上爬起来，随后又蹲下身问道：“刚刚不是还好的吗，怎的一下子就掉下去。”
二丫舔了舔发干的唇，偷偷指了指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四蛋，小声的说：“四蛋刚刚说在那看到了金子，离太远看不清，他就想下手去捞。”
这简直让人哭笑不得，难怪被打的那么惨，摸了摸二丫的头，赵仪安随口道：“金子不是搁天上吗，怎的掉下来了？”
“四蛋是这样说的，姐姐，你快看，就在哪儿。”二丫指向山底一脚。
细目随手动，赵仪安随意瞥向她手指一方，双目猛地瞪圆。
赵仪安猛地站起身，脚不由自主前移。
二丫见状赶忙抱紧了她的腿，生怕一个不小心她会同四蛋一般坠落。
怎会？怎会？
那茶盏倒扣停留之处怎的会是那里，寻寻觅觅一圈怎的竟会是原点。
这山，果真远近高低各不同。
这心，果真雾藏青山影蒙蒙。
ps：这几天想了一下，还是按着自己的方向去走。
就像文名，《女将成长录》主要是想写成长，但是成长不是喊两句口号就行的。（所以感官上看着有点水，其实是按照步伐去走）
更希望我的仪安宝宝可以从里面学到很多，一点点成长起来。（不希望敷衍我的仪安宝贝）
psps：这章的二丫宝宝也是很乖很萌的，喜欢喜欢。[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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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逆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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