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一片云雾,云雾之上是那青红相接的茫茫一片,霞绕着山,山伴着霞,宛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而目至山脚下,土屋,茅草,黄人,倒真成一副无与伦比的景象。
“只缘身在此山中。”视线自天地收回赵仪安仰头轻笑,“彩姨,能否请你带我去往那山间。”
“这有啥好客气的,你坐着等会啊。”彩姨一手端着盘子一手端着碗,放在盆中洗洗涮涮。看着彩姨那忙碌的身影,赵仪安连手脚都不知往何处放,她猛地站起身说道:“彩姨,我来帮你吧。”
湿手往身上蹭了蹭,彩姨指了指灶上那锅“瞅着没,哪儿有粗布,把那馒头装里面。”赵仪安点点头,将馒头整齐排好一个个装了起来。
“嘿,瞧你整的,这又不是啥糕点没必要摆那么整齐。”看她一点一点摆弄,彩姨不禁笑道,她走上前去将那布贴至馒头上,盘子倒扣一手抓了起来“这多方便。”
有样学样,赵仪安默默不语学着她,面前很快便堆着两三大包,她好奇的问道:“咱要带这么多去吗?”这么多她二人都够吃两三日了。
“傻姑娘,可不止咱一家呢。”蒸笼掀开,下面又是白花花,彩姨朝那儿点点了头,“哝,这是最后一份了。”这得多少人啊,要备这么多,舔了舔唇,赵仪安默默上前将它包裹好。
咚咚声又在案板上响起,她将这几个包裹用麻绳串起来,瞧着彩姨又在忙碌的身影,赵仪安的动作悄悄慢了几份。
“别光看我了,麻利点。”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骤然停缓,彩姨耳聪目明当即提醒。
手在忙碌,眼在飘忽,赵仪安盯着她却见彩姨从柜间掏出一粗嘴茶壶般玩意,将案上那小块物件尽数扫了进去。
“好了,齐全了,咱走吧。”
那山可远的很呢,就这么走啊,掂着怪沉的。轻轻撇了下嘴,赵仪安低低嘶了一声,她好想骑马去,可看着面前人又一时打了退堂鼓,该要怎么说呢。
“杵那儿干啥呢,走了安安。”这姑娘怎么一会傻一会精的,瞧她那副傻样,彩姨忍不住催促道。
“来了,来了。”随手摸上桌子却摸了个空,赵仪安抬眼望去却不知何时包袱已被彩姨揣在了身上,她大步跑了出去,拽着便要带到自己身上,“彩姨,我来。”
“拉倒吧,来啥来,我还怕累着你呢,。”彩姨走到稻草旁双手抱于地下,下面顿时露出一黄木平车,她将身上物件一应卸了下去,两手空空,身体轻松,双手把着木把,彩姨弯着腰向前推进。
将身后门掩上,赵仪安慢慢跟上她的步伐。
木车吱呀,落于土面,乡烟袅袅,止于云间。
朝阳半生,顶于发丝,神采奕奕,莫过人间。
并行同路,赵仪安多次向彩姨提出让她来,却一一被她否决。“山路不好走,你能顾着自己就行,旁的不用管。”彩姨总这般说道。
赵仪安一开始还以为彩姨在同她开玩笑,毕竟她前脚刚从山上下来,怎的可能这另一侧小小的山路不好走,只是有些事她心知肚明却不能告诉旁人,故她嘴上敷衍着彩姨,“是,是。”心中满不在乎。
事实证明,自大者必有殃。
“哎呦。”拄着一节长木,赵仪安一时不察踩上石间,她低呼一声。“没事吧。”脚踢石头顶着木车,彩姨双手一松,走到赵仪安身边问道。
“没事,什么事都没有。”收起皱巴的面容,双目对上彩姨,她甜甜一笑,“是不是快到了。”赵仪安这般说道随后转身向后望去,来时路,烟已灭,路茫茫。
粗粝的手紧贴她面容,温热传递于心,彩姨掰着她的头迫使她往前看,“上山只往前,不许朝后看。”手掌下是赵仪安频动的脸,彩姨淡然一笑松了手,伸手指了指那小山尖,安慰她道:“快了,就在前头。”
遥遥无际,漫漫无边,瞅着那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赵仪安长叹一声,暗道,自己这下可真成望山跑死马了,得了,认命吧,人家都不觉得累,咱又有何可说头的。
重新拄拐,深一脚浅一脚漫于山间,赵仪安小声嘟囔着“越往上头越难,怎的也不修修,明明大路那般平坦。”她这般的自言自语却仍旧飘进彩姨耳中。
“谁管你啊。”彩姨出言对道,面前一个土坳,她用力握紧了把,压低身子顶着车,行了过去,上头豁然开朗,将车停稳,彩姨把手伸向赵仪安,“来,抓着我。”
双手相接,一方暗暗用力,抓的她掌骨发痛。
“官家呢。”爬上土坳,赵仪安皱着眉发问道,她就是离的再远也知凡行路必修,这是基本,怎的如今连基本都保障不了。
“人家只恐染了鞋底。”用挂在脖上的布随意擦拭两下额间的汗,话音一转,瞧着赵仪安那副模样彩姨笑道,”接下来路就好多了,要不要试试。”
原本听了前半句的赵仪安正心存不满,可不料彩姨突然转变,顿时争强之心肆起。试试就试试,赵仪安把木枝放在车上,双手抓起握把,踉踉跄跄的推着小车。身是向左,车偏右移,左右不得使唤,越急越不得急,她心中忽的冒出这么一句,沉下心深吸一口气。赵仪安撸撸袖子学着刚才彩姨的动作,压低了身顶着车行进。
虽还是僵硬,但倒是比刚刚好上不少,仰起头望着彩姨,赵仪安那副骄傲的神情溢于言表。见她视线扫过,彩姨连忙放下撑着车身的手,佯装挠了挠头,对她欣慰一笑。
小路直直,尽落于点,鸟鸣深深,出落于林。
行进。
出林现地,天聚层云,人声鼎沸,黄地覆绿。
怎的形容她面前奇景,赵仪安思索半晌,怕是怎么都形容不出。
“姨啊,今儿来晚了呀。”
“可不是嘛,咱可等的肚子空空了。”
“哎呦,你啥时候肚子都是空的,一干活肚子就空。”
“说啥呢,你不也是。”
哄闹嬉笑并存,兴高采烈的面容下是一颗颗质朴的心。
赵仪安缓缓推着车在彩姨的带领下来到一平地上,周围瞬间挤满了人。
“哟,这谁家的姑娘,怎的大老远跑这儿来了。”
“累了吧,快歇歇。”并未理会身旁那些人的话,彩姨指指一旁大石,示意赵仪安去往那边,见此,赵仪安点了点头。
长出一口气,她坐到石上低头注视着自己掌心,用力不匀过猛,导致那里早已泛红一片,生怕自己这小事惊扰眼前之人,赵仪安若无其事的舔了舔唇,仰头对着彩姨轻轻一笑,双手则随意摊开在素裙上蹭来蹭去,以缓解那股麻意。
只是坐着也并未消停,明显感到有人时不时的偷看她,对此赵仪安也只是对上那人适时一笑。
不要再看她了啊,为什么这些人吃个馒头也不老实,吃一口看一眼她,她很下饭吗,脸都要笑僵了。
“低头吃自个饭去,你们一群人很看人家姑娘干啥。”将粗布一件件收好,彩姨挡着众人视线,声音调高了几分,“咸菜搁那壶里,想吃了自己去叨,筷子在哪儿放着呢,不许下手,敢再让我发现谁偷摸下手去拿,今后都别吃了。”
她这般言语竟真怔住了众人,不多时众人纷纷低下了头。
这下可得以放松了,赵仪安刚想起身谢谢彩姨,却看彩姨双手背后朝她晃了晃,她不解接过。“快些吃吧,等下就没了。”彩姨背对她小声道。
赵仪安两手摊开一左一右,褶皱镶着花边的,不是馒头而是包子,也不知彩姨是何时带着的,竟都给了她,双唇抿成一线,她从怀中取出素帕,将这俩物牢牢包裹,塞于怀中。身子往左移了移,赵仪安目不转睛的盯着彩姨及那车中的粗布,果然同彩姨说的对,来时满满当当的车如今早已空空如也,好似带的再多也不够眼前众人饱餐一顿。
两个馒头,几口咸菜,便成了简单的饭。
正午日头,汗如雨流。
粗衣粗鞋粗面孔,粗嚼粗咽粗笑容。
怀中揣着的不似金子却有千斤重,手脚飘忽,赵仪安忽然很想逃离此处,她很害怕,这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怕。
她怕那层脆弱的遮羞布掉于众人面前,她怕那层薄弱的自尊感出于众人面前。
那日惠娘的话依稀存于耳旁。
“公主,你既为上位者,便天生是我们的仇敌。”
“你觉得你很苦吗?”
“不及我一分。”
哪里苦呢?有苦说不出才算的苦,挣扎不得才算苦。可这世间苦楚太多,她不要人们比较。
赵仪安的视线随着众人游移,看着他们“吃饱喝足”后满意的拍拍肚子,只是那肚子依旧扁扁,看着他们夸赞彩姨手艺时的笑容,和彩姨那眼底一闪而过的无力,看他们挥舞锄头时,那面带坚毅的神情。
紧握双拳,指尖“深入皮肉”。
光照不到的地方,我来。
ps:想以底写上,写这章后面还蛮痛苦的。
特别是这句活,粗衣粗鞋粗面孔,粗嚼粗咽粗笑容。(写的心口疼)
不想写高高在上的审判,只想以一个最普通的视角去写。
(仪安宝宝不是只会喊口号的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人和人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