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仪安此刻早已远在天边,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经暴漏,她匍匐着身躯前进,一会儿躲进黑夜里,一会儿闪进光明中。伸手扒着灰墙,探着脑袋偷偷伸进门内,人声鼎沸,这个点正是用膳时间,她暗叹失算。
怎么可能在众目睽睽下绕过前院,进到后院,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还是决定躲在一旁,静待时机。
苍天助她,赵仪安没等多长时间就迎来转机,她背靠在墙上,伸长耳朵仔细聆听院中的闲言碎语。
“雪芙那丫头呢?这都多长时间了,怎得还没回来?”
“郭姑姑,您找姐姐有事吗?”
“倒也没什么事,等下雪芙回来,知会我一声。”
“是。”
机会来了,赵仪安屏气凝神,黑暗替她遮掩身影,等待那唤姑姑的女子逐渐离开。
赵仪安胡乱的扯着头发,将发髻弄得凌乱,咬破已经定痂的指腹,将鲜血点涂在嘴角,紧接着又重重的拍了自己脸颊一下,雪白的小脸顿时泛起红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王八蛋赵桓,这笔账我记着了,让姑奶奶受这么老大罪,你给我等着。
泪雨梨花的少女,双手捂着脸庞,拖沓着步伐进了御膳房。
“雪芙姐姐?”一个小太监最先发现她,他惊道“谁欺负你了,怎的手也破了?”
周围忙碌的宫人纷纷侧目,小太监连忙挥手驱赶:“不许看!都去干活去!”
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小太监连忙将那些人轰走,雪芙姐姐最重颜面了,怎么能再让她丢脸呢。
“是…是殿下…欺负你了吗?”小太监压低声音,带着关切和惶恐。
少女不吭声,只是一味的哭,捂着脸的手微微右移,恰到好处地露出了嘴角那抹刺目的猩红。
“呀!嘴也流血了!”小太监更急了,“姐姐你在这儿等着别动!我去请姑姑来!”说完转身就跑。
傻子才会在这儿待着,等着让人发现吗?指尖下移,余光偷瞟四周,见众人虽然还是有些好奇,偷偷拿眼神瞥向她,但终究不敢多事,只看两眼便又专注忙着手头事上。
赵仪安快步行到后院,后院果然如她所料,空无一人,跟着记忆里指引的方向,她终于找到了那个熟悉的墙角。
许久未来,这里早被杂草覆盖,赵仪安拨开茂盛的杂草,一时犯了难。
早已被人用碎石堵得严严实实。
赵仪安咬着唇,心里一阵绝望,不能再在宫里待着,她还没报仇,还有重要的人在外面等待她,她能死在任何地方,就是不能死在宫里。
心似鼓点般密集响起,赵仪安好像听到从远处传来的叫唤,她没时间了。
少女胡乱撕扯衣袍,用衣衫包裹双手,一下又一下地用力刨开这些碎石,新伤叠旧伤,她咬着牙,‘’决不放弃”,她想。
身后传来越来越响的脚步声,每响一声,她的心跳便大一分。
终于,赵仪安试着钻出去,碍事的发髻和厚重的宫装拦住了她,她面色不改的将身上所有物件统统脱下,李季的腰牌也被她丢弃一旁,她奋力向前,蜕变新生。
小太监陪着郭姑姑沿着前院一直走到后面,火光自上而下扫视一圈,空无一人。
“人呢,那么大的一个人怎么就消失不见了?”郭姑姑严厉的话语从口中说出。
“我,我真不知道啊姑姑,我哪知道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这,人就消失不见了。”
“蠢货,连人你都分不清,你是怎么在宫里干活的。”
郭姑姑气的破口大骂,傍晚那会她心里就感觉不太对劲,依雪芙的性子,就是在有天大的事情,也会回来朝她汇报一声,如今这人却莫名其妙的消失不见了,不用想就是出了事,她前脚刚出御膳房,后脚便听到一声尖锐的哨声,偷梁换柱,事到如今哪里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我...我这不是才进宫没几天嘛,在说,刚殿下又一直捂着脸,咱又没见过,咱哪儿知道啊。”小太监哭丧着个脸。
“你呀,你,哎等着陛下降罪吧。”郭姑姑无奈地叹气。
赵桓这边刚处理完手头繁杂的奏章,再加上下午赵徽那威胁的话语,心里本就不痛快,如今又从侍卫处得知赵仪安逃跑的消息,更是烦躁不堪,他周身气压变低,绷着脸,他就知道,以她那样的脾性,能忍受住半天已经是极限了,更何况是被关了三天。
赵桓双手握拳,压下心中的苦与愁,不论如何,他也要找到她。
月光,将他的单薄的身影逐渐拉长,逐渐变成了张牙舞爪的模样。
李季迎面撞见的便是少年一副面无表情的摸样,稳健的步幅,和以往全然不同。
曾经少年胆怯的面容还映在他瞳孔中,可如今?
林统领望着李季那副犯傻的摸样就来气,赶忙拉着他的胳膊示意他向年轻的帝王行礼,李季牙齿一酸,想起曾经连同赵仪安一起欺负过他,他赶忙低下头,削弱存在感。
赵恒不语,他轻佻眉毛,望着二人低下的身躯和头颅,内心一阵舒快。
林章,林统领,先皇最看重的人,也是最信任之人,宫变那日却变成最锋利的匕首,一刀戳进先皇身体。而这位,李副统领,李侍郎的独子,赵仪安的狐朋狗友,像条犬一样围绕在她身边。
以为他俩能够互相牵制,守好门,结果到底还是让人跑了。
“陛下,臣请罪,没看顾好犯人。”林统领跪地,态度诚恳的向赵桓请罪。
“二皇...额,陛下,这事怨不得我与统领啊,实在是这人狡猾。”李季小声的道,完全不顾身旁林统领越来越黑的脸。
这小子,这时候还在没个正经。
赵桓又岂不知李季性格,这人,除了那个女人,谁的话都不放在心上,不过没关系,他有的是机会让李季心甘情愿的臣服自己,认他为王。
赵桓深知现在手里可用的势力几乎为零,他不想做傀儡皇帝,更不想再尝到被人随意摆布的滋味,既然如此,从面前这二人身上下手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当年所有欺侮过他的人,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利用价值的,他会加以利用,而没价值的废物,就沦为花泥吧,算是为他的将来添抹艳色。
远处,隐约传来不间断的钟声,这声音时断时续,赵桓嘴角上扬,冷笑一声。
“有过当补,有罪当罚,你说对不对,李季。”赵桓威胁的话语从口中响起。“你以为朕不知道,没你放水,赵仪安能这么容易出来吗?”
李季一言不发,沉默的跪在地上,他帮了她就没想过后悔,不止是因为她的救命之恩,还有很多,他此生都无法拥有的东西,他心甘情愿。
“怎么,你的嘴皮子不是一向利落,怎么说不出话来了,只怕你拿人当宝,人家把你当个草。”见自己一人像个小丑般自说自话,赵桓不由得恨恨着道。
“陛下既然知臣,何必出言嘲讽,有罪臣自己一人担着,悉听尊便。”
“陛下..”林统领急得想辩解,却被赵桓的话堵在口中。
“好,你既然认了,等下自行去大牢里挨五十鞭。”
目光转至一旁”至于你,林统领,朕命你带三队小队,将这宫里的一草一木都给朕翻一遍,朕就不信,这赵仪安能插翅而逃。”
“臣遵旨”
林统领望了一眼后间,里面传来压抑的哭声,他询问道:“陛下,这屋里的人该如何处置”
“杀了”冰冷的话语从赵桓口中溢出,要在赵徽眼皮下保住这二人,不重要的人就必须得死,总得有人当替死鬼。
“是。”
赵桓在二人簇拥下出了辉月殿,深秋的夜风带着醉人的寒意,只是这一次,他心中再无犹豫,只剩下一种掌握他人生死的令人愉悦的兴奋感,他这才体味到,生杀大权,真是美味。
美好的心情被人二度打破,殿门外,一位老宫女神情焦急的在宫殿外走来走去,她一见赵桓出来,连忙磕头请罪。
“陛下,奴婢有要事禀报。”此人正是御膳房的郭姑姑,她声音发颤,满是不安。
“哦?抬起头来?有何事?”
郭姑姑僵硬地直起身,颤抖着抬头望向赵桓。
“郭姑姑?”赵桓眼神微动,语气稍缓,立马认出了面前熟悉的人,当年要不是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偷偷接济自己些残羹冷炙,只怕他早已活不过那年冬日。“起来回话。”
“谢陛下隆恩!”郭姑姑如蒙大赦,连忙爬起,急声道:“奴婢…奴婢发现大殿下的踪迹了!”
“何处?!”赵桓的声音瞬间绷紧,所有的温柔消失殆尽,只剩下迫切的、带着寒意的追问。
“御膳房!”
与此同时,宫墙下的赵仪安千辛万苦地钻出狗洞,她万分嫌弃的拍打着身上的灰尘,将脑袋上的杂草悉数剥去,现已入秋,寒风吹过,她只着中衣,身上瞬起一片鸡皮,挫挫胳膊,压下寒意,饥饿感再次袭来,没辙地揉揉肚子,她现在浑身又痛又饿,半晌草草喝了两口粥,又出了那么多血,感觉自己虚弱到了极点,她长叹一声,自嘲的笑了笑,真真是落草凤凰不如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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