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彻夜的讨论终于在天将亮未亮之际,琤琤骑着奥奥回到村头雪林中的破庙。
她施展轻功回到客栈,留意到一楼的东厢房还亮着灯,扣开房门发现小鸳和小鹊一夜未眠守候在这里。
“主子。”二人一脸担心地望着她。
琤琤本打算回屋补眠,还是走进厢房来到二人的炕上坐下。
她和小鸳还有小鹊不仅限是主仆关系,相伴在这寒冷的漠镇,从心里早已经把她们当成家人。
琤琤坐到炕上,小鸳张罗着帮她换下衣服,脱掉被雪水和冷汗浸湿的衣服,用棉被将女郎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双颊冻得通红的小脸。
小鹊本打算去水房烧水给女郎擦洗身子,被琤琤拦下来。
命令两个丫鬟也钻进被窝,仨人挤坐在炕上,琤琤把此行今夜商量的事给二人大概讲上一遍。
两位丫鬟才算是安心,卢琤琤再三强调,该干嘛就干嘛,不要紧张兮兮的,随后她穿着干净的里衣披上裘服回主屋去了。
剩下小鸳和小鹊借着桌上的油灯大眼瞪小眼。
“女郎亲口说没事,待会天亮了我们该干嘛干嘛。”小鸳安慰对方。
“你多休息,赶快睡下吧,身子还未利索,别着了寒气,早晨我去开门。”
小鸳把小鹊也按回被窝里:“再睡会儿,等听见嘉木起了你再动身。”
……
司徒墨自当晚开过会,便策划着明日立即动身前往扬州,他肩负着此次计划里最重要的一环,如若没有足量的干草料,就无法吸引杜鹃夫人来做交易,也无法达到引蛇出洞的目的。
和胡朗日夜兼程不敢耽搁,赶在十天内到达扬州。
进入扬州城,三月初已经有了初春的迹象,住宅的院前有白色的玉兰花正在盛放。
司徒墨早已在动身前与沈遐州送过书信,在城区牵着马没走几步就看到了沈府那气派的府门。
胡朗递上信物让看门的小厮进去找沈二郎。
小厮一拱手:“听二位口音是玉国官话,沈二郎吩咐过奴,若是有说官话的来府上寻他,定是贵客,直接请进府中。”
胡朗回头看看司徒墨,二人对过眼神,沈府家大业大就是不一样,体面人沈遐州接待客人实在如沐春风。
“公子,您随我去书房等候片刻,我去找我家主人回来。”走出两位家奴将胡朗和司徒墨的马牵进后院。
小厮将二人带到书房便离开,很快沈府的家主沈总商沈员外就赶了过来。
“司徒……”沈老爷刚说半句意识到司徒墨此行需要隐藏身份,硬生生咽回去。
“五公子光临寒舍,真是令沈府蓬荜生辉啊!”
司徒墨打量了一下面前这儒雅老者,他着实不太擅长这些客套话,赶快行了个晚辈礼:“沈伯父,来沈府拜访本应是我去见您,是五郎礼数不周。”
沈总商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我儿遐州能和您结下同窗交情,实乃我沈府之幸。”
“我已告老还乡,回到扬州颐养天年,老朽并无官职,受不起五公子的礼啊。”
司徒墨拿起一旁的茶杯饮了一口:“此行我也是有求于沈遐州,若是沈员外愿意帮助,五郎替将军先谢过伯父。”
二人一来一回打了几句客套的官腔,沈遐州也并未出城,就在沈家名下的商铺中,小厮来报信,他也跟着快马赶回府。
“五郎!”一到人影从长廊处拐进来,急匆匆地往屋里走,还不忘提着袍角。
有些时日未见好友,再这么一看沈遐州似乎是胖了一些,面容也不似在太学时的模样,但司徒墨又说不上来他哪里变了。
沈遐州还想和司徒墨说两句客套话,没想到那像山一般高自己半头的青年冲上来揽住自己的肩膀。
热络地和旧时同窗抱了一下,司徒墨大手在沈遐州的后背上拍着:“许久未见啊!”
煦阳山的一切恍如隔世,司徒墨这热情的反应却将他拉了回来,这几年好像变了又好像都没变。
就像司徒墨,他和在太学时一样,情绪高昂,有时一激动就会揽着他和王栋称兄道弟。
沈遐州会心一笑,从回忆中抽离:“是啊,好久没见了,在丰州可还好?”
司徒墨像打开话匣子那般开始讲漠北的事,从饮食讲到当地居民穿的衣服还有能烧火的炕。
也亏沈氏父子有耐心,没有打断他,就这么讲了有一会儿,司徒墨这才想起来正题。
“对了,我日夜不停赶来扬州,是为了找你帮我采买一批货物……”
沈氏的二位听完皆是一副为难的模样。
“五郎,你要找的那种干草料,扬州城恐怕是收不到太多了。
我们这边秋天晒了冬天给牲畜喂干草,很快天气回暖就开始有新鲜的草料可喂,存货并不多,按照你的要求,要运过去五百石的干草料,恐怕晒干后运往漠北,也无法如期到达啊。”
“唉……”胡朗默默听了全程,忍不住发出遗憾的叹息。
司徒墨还未死心:“那若是我直接将新鲜草料运过去,如何?”
“天气回暖,鲜草料割下之后垛在一起容易闷得生霉烂掉。若是沿路赶上雨季来临,不等运到漠北,就全部不能用了。”沈总商结合往年扬州地区的天气给出了经验之谈。
“……”司徒墨有些绝望,他这十天赶过来已经花费了太多时间,若是空手而归地赶回去,怕是无法交差。
其他还有两组人马在北方各地收购草料,但数量肯定不够吸引杜鹃夫人的目光。
突然他灵光一闪:“胡朗,先不要叹气,本王的计划还没有彻底失败……”
*
琤琤从暗探组织里挑选了一位漠镇当地的胡商作为这场谋划的第一步。
王栋从蔚州卢婧手里拿到一批草料,一共一百石,先交给琤琤来处理。
琤琤找的那位胡商是纯正的回鹘汉子,是已经消失的部落,谷那族的遗民。
谷那彧得知这个开头的任务交给自己,他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松了一口气,他对尉迟部落的复仇,终于要来了。
他和卢琤琤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敲定了交易这批草料的人选——贺拔真。
因为依照贺拔与尉迟部落的关系,贺拔真知道有这样一大批自己无法消化的草料,不会让草料轻易落入别部之手。
加之杜鹃夫人在漠北处处都有眼线,他若是隐藏这条消息,二人无意中产生嫌隙,怎样都对镇北都护府有利。
很快谷那彧就借着醉酒的功夫无意中向贺拔真表示自己有粮草生意在手。
贺拔真醉酒中口齿不清地接话:“真有草料,不如便宜我,卖给那些大部落,仨瓜俩枣赚不到什么……”
他只是酒桌上开玩笑一说,没想到谷那彧第二天真的拉了一车草料来了,以较低的价格将这几车一共一百石的草料全部卖给他,还说有生意多多照顾兄弟。
贺拔真站在帐外,看着这从天而降的草料,和得了资源欢欣鼓舞的族人,他也懵了。
谷那彧真是深藏不露的高人?以前做生意不知道他这么有能耐,现在抢手的草料能炒到很高的价格,这汉子居然真给他送来,还甘心低价卖他?
“他谷那彧是条汉子,这朋友我交定了!”
贺拔部落一举从缺少干草的困境中得到解放,看到同是回鹘愁容满面的外族人,贺拔真心里是真的爽啊!
最近他脸上都挂着“小人得志”的笑容,也不怎么去尉迟部“讨饭吃”,这引起了杜鹃夫人的警觉,她连忙派人去盯住贺拔部落的族人,想办法套取些消息。
其实也不用套取,很快谷那彧和小部落交易草料的事就传开了,他还去了豆卢和达奚,各卖给一族一百石的草料,这是杜鹃夫人不曾预料到的数量。
“三百石草料……”杜鹃念叨着,手扶着额头:“他全卖给我尉迟部就能解决初春的困境,为何要拆成三份低价卖给那些连钱都付不起的小部落,是看不起我杜鹃?”
尉迟杰的脸很黑;“谷那彧听着很耳熟,查一下这个人,恐怕是跟尉迟部有些积怨。”
杜鹃白了身边的老男人一眼:“我和你说过多少遍,这世上没有永远的仇家,我就不信了,有钱他谷那彧不赚!”
尉迟杰被批头盖脸的一顿教训,却没有因此恼怒,依旧是很顺从地附和:“娘子说得对,这就找人邀请这谷那彧来部落里坐坐。”
尉迟可汗冲着门外招呼一声,很快进来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正是他的胞弟尉迟勇。
尉迟勇领命退出帐外,带着满心疑惑:“那谷那彧不是和贺拔真关系好吗?为什么杜鹃夫人不直接通过贺拔真邀请他?”
这其中隐隐有猫腻,很快手底下的族人就开始揣摩杜鹃夫人冷落贺拔真的用意,恐怕已经和他心生嫌隙,此番他私下进行草料交易有好事还不想着尉迟部,亏他吃了那么多尉迟部给的接济,就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贺拔真这边丝毫不觉,他还琢磨着如何找尉迟部讨些钱来,再买一批干草作为储备,仅仅是温饱已经不能满足他。
……
扬州沈家这些天很是忙碌,先是在扬州城郊收了一批农家瓦房,不论有无家具物什也不论是否破败,硬生生凑出来十间瓦房,加上沈家请的瓦房匠人没日没夜建出来的大瓦房,一共有十五间,每间里面都砌了简易的土炕往上面铺草料,不间断地添柴生火,烘干草料。
初春乍暖还寒的天气,在瓦房工作的这些家丁和汉子全都被熏得黢黑,提前体验了一把夏季农忙。
沈遐州带了扬州府第一酒楼的菜肴来探望司徒墨,刚好赶上他巡视完毕从屋里出来,堂堂商王穿着粗布袍衫,灰头土脸的,和地里正在忙春种的庄稼人没什么两样。
他并未看到人群中的沈二郎,径直地走到井边借着水桶里的井水清洗着脸面。
“五郎,我带了溪鹤楼的招牌菜,今日能否赏脸与遐州痛饮一场?”沈遐州走过去,伸手递上自己的帕子。
“哎?”听着熟悉的声音,司徒墨眯着眼顺手接过帕子在脸上抹了一把:“你来了啊。”
随着沈家小厮的引路,二人来到庄子里较为完整的一间厢房,刚走进去,映入眼帘是一桌丰盛的菜肴,司徒墨咧嘴乐了:“我还说再忙两日该启程回丰州前一定得宴请你和沈伯,没想到你先来请我了。”
沈遐州掏出扇子在身前摇晃着:“若是到了扬州还要商王请客,那就真是我沈府待客不周了。”
二人相继落座,沈遐州给司徒墨斟满琉璃酒杯,他举起杯刚要说客套话,被司徒墨一把按住:“哎,今日沈伯不在,你就不要再说那些车轱辘客套话了,我们老友叙旧,谁也不要劝酒,喝到尽兴即可。”
沈二郎白皙的脸绽开笑容:“哈哈哈哈哈!好!都听五郎的。”
“幸好扬州物产丰富木材众多,临时急用这么多干柴也有办法供应。得亏有沈府的帮助,不然此行也不会如此顺利。”司徒墨感叹着,烧土炕烘干这些割下来的湿草料属实是十分麻烦的一件事,还好截止今日已经完成了一半,订购的油布马车也很快就出货了。
沈遐州拱拱手:“都是小事,沈府能帮到卢妍将军的忙也是我们沈家之幸。”
司徒墨知道这些都是沈遐州的自谦,他们在扬州的势力不愁吃喝在官场也有沈家的势力,为何要与远在丰州的卢妍搞好关系?卢妍给沈府带不来什么切实的好处,不过是还顾及同窗情谊给了些面子。
酒过三巡,司徒墨问起了去年沈遐州回到玉京的事。
“我还是临行前问了一下李妙慈,她说你早就回到玉京,我心里很多疑问,是否是因着我和琤琤成婚一事,你不愿再与我们来往?”
沈遐州的表情明显一滞,但他很快否认了这一说法:“五郎,你知我曾对卢六有意,但那些事早已过去,从那年你兵临城下,夺回玉京开始,我就已经知道我没有胜算了,更何况,我从未和你还有卢六本人坦白这件事,说明这些早已过去,不值得再去提起。”
司徒墨点点头,但他的心里隐隐有些酸涩,毕竟这是他第一次面对自己曾经的情敌,喜欢过琤琤这件事,沈遐州突然的坦白让他有些无法消化。
“更何况,卢六是那样优秀的人,遐州不后悔曾爱慕过女郎。”沈遐州露出苦笑:“五郎,你要原谅我的坦诚。”
“琤琤有多好,我比你更清楚。”司徒墨心里有些骄傲,卢琤琤的优秀是有目共睹的,他司徒墨也不差啊,除了他还有谁能配得上卢琤琤?
“所以到底因着何事不愿与我们来往?”司徒墨刨根问底般的追问,把沈遐州彻底问住了,他噎得干咳两声:“咳咳。”
“是因为我与李家娘子发生了些争执,需要避这些她,不太好再与你们联系。”
这话一说,司徒墨原本累了一天突然就精神了,他最爱听这些,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盯着对方,示意他接着讲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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