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墨听完沈二郎讲述他是如何得罪李妙慈，瞬间心情变得很复杂。
两边都是他的同窗，李一娘子还是琤琤最好的闺中密友，他实在不知道该站在何种立场去评价这件事。
沈遐州两坛溪鹤楼的好酒下肚，面颊上带着坨红，他扶着额头难掩那懊恼的神情。
“遐州晓得……此事对李一娘子着实很冒犯……”
“那岂止是很冒犯，再怎么也不能喝了酒就突然说要成亲的事吧？”司徒墨本来在心中吐槽，结果直接就说出来了，他也不怕得罪沈二郎，干脆破罐子破摔般的把话一股脑地讲出来：“李家娘子家教甚严，这般私相授受的事，她肯定接受不了。”
……
那日沈遐州从扬州回到玉京的沈府，就接到了李妙慈的邀请来乘云酒楼吃接风宴。
卢琤琤结婚已有两月之久，他内心还是无法接受，心情烦闷就多饮了几杯。
就在这一年，身边的朋友陆续结婚，李妙慈和娘亲说是不着急，但人已到了婚配的年纪，自然是有一些焦虑，她向沈遐州倾吐了一些心事。
“你看，琤琤已经完婚，亦玫亦玦早已有了归宿，只有我还停留在寻觅阶段，如今我依旧看不清内心的想法，不知道要走哪样的道路，愁啊～”
“哼，”沈遐州手握酒杯轻笑出声：“平日里你还总是笑话胆小不敢与卢六挑明心意……你不是一样无法给自己作出决断嘛。”
一句话踩到女郎的尾巴，她从桌边一跃而起：“我跟你不一样！我那是活在人世没有目标！若是有目标我也不至于像如今这样萎靡不振了！”
看着女郎脸上生动又丰富的表情，沈遐州的心跳犹如擂鼓般在耳边回响，他鬼使神差地问道：“那你……选我不行吗？”
“什么？！”女郎难以置信地表情将他拉回现实，他一时口快说出来的话显然深深刺痛了李妙慈。
“沈遐州你什么意思？”
那温润如玉的公子一脸窘迫，他不知此刻是该承认还是该否认，若是说自己是开玩笑的，那女郎应该会对他更加失望，可李妙慈早已知晓他心中另有其人，说自己是认真的，更显得轻浮。
他嚅嗫了半天，脑内想着该如何回应。
随着一阵风袭来的还有李家娘子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沈遐州，你我朋友一场，我真是看错你了！你喜欢琤琤却要和我表白，是存心戏耍我吗？”
女郎最后看向他的眼神包含着失望和愤怒，李妙慈转身离开乘云，徒留沈遐州一人坐在桌前懊悔。
……
从回忆中抽离出来，沈二郎振作精神，再度斟满酒杯和司徒墨饮过最后一杯，在好友的劝慰声中渐渐失去意识。
司徒墨的情况相差无几，也是喝得烂醉如泥让胡朗拖回寝室休息。
第二日头昏脑胀地爬起来，司徒墨刚穿好衣服就迎接一个坏消息——烧土炕烘干草料的其中一间大瓦房，昨夜因着下人的疏忽起了大火，已经烧成断壁残垣。
好消息是这一间新建的瓦房距离其他几间农舍都很远，及时控制住火情，并没有蔓延到其他赶工的瓦房。
司徒墨松了一口气，跟着胡朗找到管家去了解干草料的情况。
“回五公子，干草料已有四百石，保存情况良好……”
“那便先不要修这被烧毁的农舍，先赶工将干草料全部烘干，胡朗你盯着他们装车，明日护送粮草回丰州的小队就要到了，到时候你负责带着管家与他们交接。”
吩咐过管家和长随，司徒墨警惕地围着烧毁坍倒的农舍走了一圈，经过他认真仔细的观察，火源似乎就是来自火炕。
排除了是人为纵火的情况，内心稍稍松一口气，司徒墨这才回到农舍去研究送草料的路线。
……
卢琤琤和王栋在漠北暗中运行的暗探组织近日收到了大量关于贺拔部落的线报。
二人一致认为这些关于贺拔真的情报，大多出自杜鹃之手，是她刻意散播给暗探的。
“杜鹃可真是个蛇蝎美人，连自己堂兄都能说害就害。”王栋感叹着来到漠北的徐知意，这阴狠毒辣的手段，很难和太学时的徐娘子连结在一起。
看着手中的密报，琤琤陷入沉思：“你说……徐知意知道自己的阿耶是贺拔真杀的吗？”
徐牧死在自己挖掘的出城密道中，他身上的刀伤明显是一把弯刀造成的，这种弯刀的样式在漠北和丰州很常见，是回鹘人随身携带的武器。
王栋试着大胆推测：“她应该不知情，不然她不会留着贺拔真活到今日，毕竟她已经掌握尉迟部落一部分权利，想消灭贺拔真还是很简单的。”
琤琤表示赞同：“确实，依照她的毒辣手段，当初成为尉迟杰的可贺敦就已经有能力动手。”
“那你意思是？”王栋示意卢琤琤讲讲自己的想法。
“我想利用这件事让他们关系破裂互相残杀，我们坐收渔翁之利？”
“你的意思是……”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卢琤琤伸个懒腰，将桌面上收集来的密报扔进火盆销毁。
“我的身份不宜暴露，但你可以通过暗探主动联系杜鹃，说你知晓徐牧徐将军的真正死因……”
听到这些王栋瞬间就有了动力：“当年我哥就是调查此事的主要官员，这件事由我来说再合适不过了！”
二人又商讨了一下下一步如何挑拨离间引蛇出洞的一系列计划，随后便收拾东西准备散去。
“哎王都尉。”卢琤琤披上灰鼠裘服，转身叫住王栋。
“啊？还有何事？”王栋应声，看着女郎等她接着说。
“你跟我亦玫阿姊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没和好吗？”
王栋的脸色略有不悦：“我心中有些气……”
“气什么？”
“亦玫她没问过我的真实想法就错怪我，还躲了那么长时间。”
琤琤认真地观察姐夫的表情，想从王栋的脸上找到些破绽，对方似乎是认真地因着被误会有些恼怒。
“你当真不是想要孩儿？”
“想啊！”王栋给自己辩解：“可这是夫妻之间的事，她若是有其他打算理应直接同我商量，这般躲着我，问她有何事又吞吞吐吐不肯说，最后还把意思曲解，栋实在很是冤枉。”
卢琤琤听完王栋说的，赞同地微微颔首：“这事还是我与亦玫挑明后才将她劝回去的，她只是还未习惯自己已为人妻的身份，你不要同她计较，多多体谅，更何况你当初也没好到哪去……”
王栋见琤琤又要提起在煦阳山同窗的那些旧时，也回想起自己和李妙慈课间捧着话本子“学习”的场景。
那原本充斥着郁闷和哀怨的表情被快乐所替代：“栋当然知晓我才是真正的榆木疙瘩，谢谢你的关心，我跟亦玫会再坐到一起好好谈谈。”
见王都尉和卢亦玫的心结逐渐解开，琤琤也跟着松一口气：“你我要没有这层同窗关系，你们二人的事我才懒得管，见你们闹别扭有些时日，我和五郎也是为了家族考虑。”
“卢六，你不用解释，你的好意我和亦玫自然是清楚的。”
二人不再说话，各自穿戴好裘服皮帽从暗探的据点相继离开。
……
谷那彧这边接到琤琤的命令，不能太轻易地接受尉迟部落的邀请。
于是尉迟部派尉迟勇请了他三回，他都以各种理由进行推脱。
尉迟杰得知之后在帐中大发脾气：“谷那彧这个不知好歹的蠢货！和我们尉迟部做生意应是所有回鹘商人求之不得的肥差，他倒好，三请都请不动，好大的架子！”
一只白皙柔嫩的手将倾倒在毡毯上的酒杯端起来，放回桌上。
“可汗不必为这小事生气。”杜鹃款款走到尉迟杰身边，伸手轻抚老汉的肩膀，安慰着她的夫君。
“夫人，你叫我不必生气，他不肯卖给尉迟部草料，这是关乎全族的大事啊。”
“我来和谷那彧联系，由我出手，就没有谈不拢的生意。”杜鹃宽慰着尉迟杰，眼神望向帐外那灰蒙蒙的天边，似是思考着什么。
谷那族部落在七年前经历过一次回鹘部落间的内斗厮杀，死伤惨重，几乎全族的老幼妇女全部被残杀殆尽，只剩下极少数的谷那族青年存活下来逃到了更北的荒原沙漠中。
近些年才回到漠镇的谷那彧，归来时摇身一变成为了回玉连通的商人，经常带着些玉国特产的金银玉器还有布匹来回倒卖。
早在他刚回到漠镇时尉迟杰已经发现了他的存在，那会儿的尉迟部落势力并不是最强大的，谷那彧给贺拔部交了一笔数量不菲的“庇护费”，直接住进贺拔部的营地，导致尉迟杰没能将其赶尽杀绝。
谁曾想过去这么些年，谷那彧还是未能忘记当年的灭族之恨，宁可跟那些半死不活的小族群做生意都不愿接受他的邀请。
尉迟杰转念一想，杜鹃不是尉迟部的人，或许谷那彧对她的恨不会那样强烈，她出面去谈生意或许还有谈成的可能，这样想着，他顺手将一旁的杜鹃揽进怀中，在她额上落下一吻：“辛苦夫人替我尉迟族跑一趟了。”
杜鹃在他怀中，内心充满恶心，可还是强压下这样的反应，扯起一抹谄媚的笑容：“不辛苦，为夫君解忧是杜鹃份内之事。”
谁又能想到，这样柔若无骨的美人，内心酝酿着怎样的波澜汹涌？
侍奉尉迟杰睡下后，杜鹃回到可贺敦的营帐内，她伸手唤来丫鬟。
“夫人，您有何吩咐？”
“今日月明星稀，天色极好，请贺拔大人来我帐前赏月。”
丫鬟神情一顿，还是退下老老实实按照吩咐去做。
按照前些天杜鹃对贺拔部落的态度，下人们都猜测杜鹃夫人与贺拔真产生了嫌隙，不知为何今日却是又要把他请来幽会？
杜鹃坐在那披着兽皮的坐床上，单手拄着下巴，似是沉思，静候着贺拔真的到来。
很快她便听到帐门外那熟悉的脚步声，是贺拔真摈退丫鬟的声音。
“阿真，你怎么这么久都不来看我，是不是心里没有知意？”妩媚的声音从帐内响起。
贺拔真听得口干舌燥，赶快用玉国官话来回答：“知意都是堂兄的错，这些日子忙得忘了看你，并非是不爱知意……”
随后贺拔真掀帘子转入帐中，径直地走到床边想要一亲芳泽。
“慢，知意找到了一款仙丹，送与堂兄服用……”
杜鹃的手从袖袋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那瓷瓶没有任何标签，用红布塞着，打开之后里面是一粒一粒红棕色的丹丸。
她将药倒在贺拔真手中，又端起亲自斟满的烈酒送到他唇边。
“这是？”
“永葆青春，延年益寿。”杜鹃伏在他肩膀处又轻声地说了几个词。
“哈哈哈哈！好！”贺拔真爽朗的笑声在帐中回荡，他将那药丸放入口中，接过杜鹃的酒杯一饮而尽。
这夜帐中欢声笑语未曾间断，红烛摇曳，春光无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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