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鹘开斋节的第一天,正好是玉国清明节,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谷那彧带着扬州来的玉国商人低调地来到漠镇。
开阳客栈今日被全部包场,尉迟杰在这里款待远道而来的贵客。
这二人皆是一副武行镖师的打扮,只有那用料不菲的革靴和身上穿着的貂皮裘服足以看出客人的身价。
“尉迟大人,我们的交易定在晚些时候。”其中留着黑色长髯的汉子说出自己的安排。
这件事谷那彧早已同杜鹃还有尉迟杰通过气,定在傍晚的喀拉山谷。
喀拉山是回鹘人的叫法,它实际并不是一座山,是一条隔开丰州关内和关外的山脉,喀拉山只有两条道路通往漠镇,其中一条是路过镜湖的“官道”百姓们也经常从这条路进入丰州,人来人往,道路较为宽阔顺畅。
另一条则是绕开丰州关卡从胜州与朔州交界的边境线上通往一段狭窄的峡谷绕开镜湖再往西走一段,能够不通过漠镇直接到达尉迟部营地的后方。
之所以选择这条路,其实意在躲开其他部族设下的眼线,毕竟自从尉迟杰安排含珠和谷那彧相见之后,双方的密切联系让各部都看在眼里,通过漠镇就是要顶着无数双眼睛,向所有人宣告尉迟部购进了一大批粮草。
谷那彧从战略上绕漠镇规划更远的路线,却是为了护送粮草的安全做准备。尉迟杰得知这样的安排也是非常赞成,他尉迟氏的势力日渐壮大但还是要韬光养晦,一切低调行事。
“高大人心思缜密,做事妥帖,尉迟部并无异议,傍晚会多带些人马到喀拉山进行接应。”杜鹃用玉国官话替尉迟杰表达配合的积极意愿。
……
客栈被尉迟包场,进入前厅都有尉迟部的士兵在把守,卢琤琤只好躲进后院厢房看着漠镇地图规划晚上的行动。
今夜她和司徒墨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谷那彧他们的交易不是此次行动的重点。
她忽然听到窗外有鸟类的啸叫,这是王栋为暗探训练互送情报的鹰。
她赶忙借着轻功从马厩飞上房顶,在房顶上果然看到了盘旋在客栈上空的鹰。
伸出手臂吹口哨示意,那鹰盘旋了几圈,最后落在她胳膊上。
取出挂在鹰腿上的密信,她将字条展开,上面写了一行字:贺拔动身,行动照常,喀拉山汇合。
取出火镰直接将字条烧成灰烬,琤琤顺着马厩悄悄潜回后院。
她叫来小鸳小鹊还有嘉木,叮嘱他们晚上要做的事。
“一定要配合王都尉把事办好,换好衣服立马出城,不要有任何留恋,到了府里等我们这边凯旋再次汇合,你们仨人不会领兵打仗,要做的就是保护好个人安全,听懂了吗?”
小鸳眼含泪花点点头:“女郎,今夜的事太凶险,要不……”
“不,我必须去,更何况还是跟夫君一起配合。”卢琤琤露出笑意:“好啦,此事办成我们就该启程回玉京了,小鸳你想点好事,我跟五郎的组合那叫神仙侠侣!不比你们三个不会武功的废柴要好上许多?”
小鹊也跟着安慰似的拍拍小鸳的肩膀:“我们不给女郎添麻烦就是好事了。”
嘉木也跟着向主子打包票:“主子,您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小鸳小鹊。”
两个丫鬟破涕为笑,小鸳嘟囔地抱怨着:“回玉京我也要学些武功,省得被女郎嫌弃。”
“好好好,回去让胡清教你。”琤琤随口一说,倒是把小鸳说恼了。
“我和胡清根本就没事!”
女郎扭头看向小鹊,俩人当着小鸳的面打趣她:“你瞧瞧,她现在连小将都看不上咯,回去这是要给乘云做掌柜的。”
“女郎!”
“好啦好啦不拿你开玩笑,你想学咱们卢府有的是人教,回去再说!眼下你们仨必须给我全须全尾地回到镇北都护府,听明白没?”
见三人都点头应下,卢琤琤这才放他们离开,顺便从客栈帐上拨出去一大笔银子让嘉木给本地员工发下去,就当成是补偿吧,毕竟过了明天开阳客栈即将不复存在。
……
正午在尉迟杰热情地招待下,高姓的两位贵客都醉了酒迷迷糊糊地被搀到二楼厢房中小憩。
杜鹃派人去打听贺拔真的动静,来人回到开阳客栈禀报情况:“回可汗回夫人,贺拔真在部落里待了半天并未有任何行动。”
观察其他部落的暗哨也回来禀报,各族的族长均是留在部落里组织开斋节的斋戒仪式。
尉迟杰总算能放心下来,他和杜鹃对视一眼:“那就留含珠在部落里坐镇,我和你带着阿弟一起去接运粮草。”
刚才他已经和一老一少两位高大人谈到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过他们尉迟部是看到这五百石的干草料,直接交付一千石货物的价钱。
现在高氏镖局已经放出话来,今年只和尉迟氏合作,绝不会辜负尉迟可汗对自己的这番好意。
杜鹃有些迟疑:“夫君,含珠还是未及笄的女子,她一人坐守尉迟部,是不是有些单薄……”
尉迟杰正在兴头上,他最烦别人来败他的兴。
“含珠是在马背上长大的,从四岁我就骑马带着她在草原上驰骋,这女郎的天赋我比你更清楚,不用再说,更何况运送货物不过是几个时辰的路程,不用等到明日天亮我们就会运送着货物抵达部落,只不过区区半个夜晚,含珠有什么守不住的?”
徐知意被这番话说得低下了头,温顺谦卑地退出去,转头就在后院叫来侍女要往暗探手里送消息。
跟着侍女一前一后走出来的还有卢琤琤,徐知意只是恍惚了一下,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就认出来她。
“卢六,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我看见王栋的时候就应该想到,暗探中也有卢家的参与。”杜鹃微笑着,接着说下去:“还记得当年我派裴叶棠在你的玉笛中下毒吗?你可真是好运,这都杀不死你。”
杜鹃现在过得有多不好,她就有多么恨当年的那些故人。
卢琤琤没有怎么生气,反倒是以一种怜悯的眼神深深地看着她,好像要把徐知意看透。
“徐娘子,你我本就无怨无仇,是你先以我是民女出身看不起我,四处给我使绊子,又是你教唆叶棠给我下毒想要加害我,这一切全都是你自己丑陋的嫉妒在作祟,与我有何关系?”
说完卢琤琤右手一把掐住徐知意的脖子,将她提了起来,手上还在不断加重力道。
徐知意双脚悬空,还在挣扎着,这扼颈的力道掐的她几乎快要窒息,一张美丽妖艳的脸被憋得通红。
“留你一命是因为你对卢家暂时有用,你不要忘了,我现在的武力可以一只手不费力气地杀了你,劝你还是好好配合我,不要私下里整些幺蛾子,不然,休想再见到你阿娘。”
讲完这一番威胁意味浓厚的狠话,琤琤才松手放开她。
徐知意扑倒在一旁的地上,止不住地咳嗽着:“咳咳……卢六你好生厉害……咳咳……我哪是你们的对手?我不过是这乱世中一片浮萍罢了……呵呵……”
自嘲地笑着,反倒是卢琤琤对着可恨之人生出一丝怜惜:“老实配合我不会将你怎样,我可不想杀女人。”
徐知意从地上扶着柱子爬起来,踉跄着走到卢琤琤身边:“今晚镇守的是尉迟含珠。”
琤琤面无表情地微颔首:“料到了,谢谢你。”
不知为何,当杜鹃将情报告诉卢六的时候,她内心竟然生出一丝痛快。
尉迟杰,你终将为你的刚愎自用付出代价。
……
酉时,北疆的天还亮着太阳逐渐往西移,尉迟勇带着一队人马等候在漠镇外,很快尉迟杰带着杜鹃和高氏父子一行人出了漠镇来找他们汇合,高氏和杜鹃分别乘坐两辆马车,其余人则都是骑马前行,差不多行进了两个时辰总算能肉眼看到远处的喀拉山脉。
一行人再向东南走了一个时辰,这时天已经彻底黑透,云朵遮住了月亮,周围无比昏暗,终于穿过峡谷到了交货的地点。
喀拉山的峡谷中这条小道只容得下二人骑马通行,路况不容乐观。
这一波一共五百人的队伍光是走出峡谷就花费了不少时间,于是尉迟杰大手一挥派出去二百轻骑兵沿路上山,去山上巡查是否有埋伏。
另一边谷那彧带着高氏去迎接押镖来的队伍,很快尉迟杰就看到远处一串点着火把的镖队不紧不慢地走过来。
等到装满干草料的货车来到近前,尉迟杰下马走上前去拿起一撮干草料接着双方火把的光亮去看,忍不住发出称赞:“好啊,这草料品质甚好。”
杜鹃也跟着笑起来:“这下我们能宽裕些过春天了。”
高詹拱手行礼:“可汗满意乃是高某之幸,我们高氏镖局静候牛羊成熟的佳音。”
双方各派出几人开始清点货物进行称量,最后发现高氏运来的草料只多不少,五百二十六石。
尉迟杰对出手阔绰的高氏很是满意,他就喜欢这种谈生意痛快的合作伙伴。
“高大人,现如今夜已深,半夜赶路回关内着实有些危险,不如和我一同回部落小住几日,我们部落正在准备开斋节,过几天要一起载歌载舞,炙烤牛羊,还要举杯痛饮,您可愿赏光一聚?”
高詹朗声大笑:“哈哈!可汗大人如此盛情邀情,某却之不恭啊!”
杜鹃在一旁及时翻译:“夫君,高大人这是同意了。”
交易如此顺利,尉迟杰心情畅快,等到去山顶探查的小队回来报告并无异样,派人接管了运草料的板车,几人两两组队,开始往峡谷中行进。
待到全部人加着小心从狭长的峡谷中全部通过,尉迟杰彻底放心下来,只有开头这一片是最容易遭埋伏的地方,这说明今夜并未有其他部族带人来捣乱。
杜鹃大概猜到了卢琤琤今晚对尉迟部有所行动,看着现在沾沾自喜的尉迟杰,她心里就更开心了。
子夜时分,路程已经过半,现在只要走过最后一个平缓的山谷,剩下的就是一望无际的平原,甚至白天从这个山谷附近就能一眼望到尉迟部落安营扎寨的位置。
尉迟勇带领小部队在前方探路,尉迟杰则是跟高大人的马车一同缀在后面。
刚刚顺利翻过山谷,所有人都在往前看,在没人注意的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打破了夜的寂静。
“嗖嗖”两声,借着不太明亮的月光,两支箭直直地射在马车上。
“保护高大人!”尉迟杰大喝一声,随后抽出背在身后的长刀来到杜鹃马车附近。
“夫君!这是怎么回事?”杜鹃充满担忧的声音从马车上传来。
“无事,你待在马车上不要出来。”
尉迟杰说完就将注意力放在周围的环境中,静下来倾听这附近的动静。
又是某处发射了几箭,这次对准的还是高氏的马车。
尉迟杰眼看有人要坏了他的好事,扬声大骂:“你们这群狗杂种!敢劫我尉迟氏的车伤我尉迟氏的客人,还不滚出来报上名号!爷爷让你们死个痛快!”
这次他眼看着箭头带着火焰直直地射向干草堆,也看清楚了攻击自己的马队,那服装样式正是贺拔部落。
贺拔真为了回应他也跟着大喊:“尉迟杰,你个狗东西!我做不成的生意谁都别做!”
大手一挥,又一波带着火的箭射了过来,还好尉迟部的人有所防卫,将盾牌拿出来挡在身前,骑兵和押送货物的步兵一起配合朝着贺拔真的方向冲过去。
尉迟杰掀开马车门帘,看到高氏父子趴在马车底部完美躲过箭雨,这才长舒一口气,命令尉迟勇一定要将人保护起来,自己则是拎着银光闪闪的大刀冲了上去。
二人一个拿刀一个拿长枪,都骑在马上,就这样骑着马激战了几个回合,竟然分不出胜负。
“尉迟老汉,不服老可不行咯!”贺拔真一边打还不忘嘲讽对方。
“我就算再老也比你贺拔穷鬼要强!”
尉迟杰完美踩中了贺拔真的痛楚,他也不想没有钱,上次在玉京闹叛变,他带过去的军队只剩不到半数回到北疆,从此贺拔部人丁凋敝,也赚不上钱现况一落千丈。
“少说废话,可汗的位置你坐得够久了。该我上去坐坐!”
“想得美!”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二人光顾着对战和互相放狠话,全然不知已经陷入了包围圈。
卢怀瑾带着一千人的兵力从后方直接包围了这两拨人。
她手持双刀从马背上纵身一跃,朝着尉迟杰的面门就是一顿猛砍。
尉迟杰毫无防备差点从马上摔下来,最后堪堪才在草原上站定,又是用长刀抵过一次卢怀瑾的袭击,却是被刀刃划伤了右臂。
“你是何人?”
“你姑奶奶卢怀瑾!”
“卢什么……”尉迟老汉气得用回鹘语叽里呱啦大骂脏话。
趁这个功夫,她一脚踹飞贺拔真手里的长枪,冲过去将他提着领子抓回来。
“跑什么跑,见着我不高兴啊?”
贺拔真挣扎着:“你又是何人?是尉迟杰的救兵?”
卢怀瑾低头看着他的脸嫣然一笑:“我是玉国派来索你命的阎王,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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