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惊雷划过，闪烁的冷光照得所有人脸色惨白。
温术搀着徐良，小声道：“那……那长老她们呢？”
徐良沉默了，雪茜看着他道：“南境之行，学宫的人也去了。”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徐良浑身都在颤抖，像是恨极了，咬牙切齿地说：“不得不去！”
雪茜看向封闭的房门。
温术小心翼翼道：“……我们能进去看看吗？”
徐良摇头，“这里被掌教下了封印，谁也不能进出，除非掌教亲自解开，或者……”
顾卿卿正屏息等着听下文，一道闷雷就在耳边轰然炸开。
石涅消失之地，陡然出现几道血红色的裂缝。
那些裂缝突兀的横亘在半空，誓要将此方天地分裂。
所有在场之人，神情皆变。
顾卿卿抬眼看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神印道：“这是渡劫失败道场崩溃导致的天地异象，姜元离死不远了。”
顾卿卿哑然道：“……你说什么？”
神印解释道：“渡劫期间，道场将识海和天地大道相连，辅以五行阴阳，加之天雷洗体，悟五衰八苦，二者缺其一，皆会导致渡劫失败，道场碎裂。”
“道场若破，人死魂消。”
顾卿卿看着天上飞快扩散的缝隙，心跳奇快：“……渡劫失败只有死路一条？”
“凡人修仙，本就逆天而行，不成功便成仁。”
顾卿卿忽然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雪茜握剑的手微微颤抖，徐良和温术则一脸的不可置信和茫然：“怎么可能？掌教……掌教他……”
所有人瞬间都哑声了。
裂缝还在持续扩大，北域温度骤降，万籁俱寂，时间轮转，大雪飞扬。
反观道场，万物复苏，勃勃生机，若是忽略那个白发苍苍的佝偻身影，倒也称得上是一处风雅之地。
姜元盘膝瘫坐，身体像竹筛，灵力正在疯狂四溢而出。
石涅正握着他的手源源不断输送灵力。
可惜，进得越多，散得越多。
姜元手似朽木，颤抖地制止石涅的动作，下一刻，连眼神都开始变得浑浊。
顾卿卿看见他慢半拍地摇头，嘴唇翕动，像是在说：没用的，别白费力气了。
石涅的手也开始抖了起来，但灵力依旧没断。
殿里“当啷一下”，几声闷响，回头，便看见雪茜、温术还有徐良都径直跪了下去，朝着姜元的方向磕头。
压抑的哭声在殿内传开。
顾卿卿顿了顿，将目光重新转了回去。
姜元佝偻的身影逐渐变淡，石涅像是终于接受了渡灵力是没用的这一事实，紧紧抓着姜元的手。
结果抓了个空。
顾卿卿看着，心里像是也空了一块。
忽地，耳边有人传音，语气懒散平稳，叫人一听就知道是谁在说：“大人以为此人如何？”
顾卿卿再次回头，和谢不周的视线对上。
这人哪怕面上装得再温文尔雅，心里的疏离冷漠也在此时从眼里露了出来。
顾卿卿摸不准他想问什么，于是反问道：“你呢？你觉得如何？”
谢不周淡然开口，语气没有嘲讽也没有欣赏，像是在陈述事实，“愚蠢。”
愚蠢？！
顾卿卿不可置信地盯着他。
谢不周像是没注意到顾卿卿震惊的表情，继续问道：“大人以为如何？”
姜元的身形逐渐变得淡薄，也许是想替他争论辩驳几句，顾卿卿下意识地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我觉得他挺勇敢的……”
话落，顾卿卿反应过来，猛然意识到，以自己的身份立场，此刻不落井下石幸灾乐祸就算是好了，万不可能说这样一番夸奖仙首的话……
她立马扭头去看谢不周的反应，结果他表情极淡，不以为奇。
“是吗？那祝大人也能一样勇敢。”
顾卿卿：“……”
她听着这话，怎么感觉不对呢？
空中，道场的碎片化作千万片血红色的雪花飘散，姜元的身影化为虚无，他落下的封印开始摇摇欲坠，殿里一下就多了些乱七八糟的动静。
譬如，背后突然冒出来的，指甲在房里门墙上突然划过的声音，还有女人和男人的尖叫怒骂声。
那是一种令头皮都陡然炸开的凄厉叫声。
顾卿卿一惊，蓦然回首。
一个声音尖细的女子凄声惨叫：“快……快放我们出去！快放我们出去！，'它们'要出去！！'它们'要出去！！！”
“它们”？什么它们？顾卿卿听得不明就里。
雪茜几人听见动静早已经站了起来。
有一微弱似老妪的沙哑声音响起：“求求……求求你们了，快救救我吧！快救救我！我不想死啊！！！不想死……”
也有人开始撒泼怒骂：“你们这群学宫弟子简直就是北域的祸根！！！把我们骗来关在这里却没有办法救我们！！！”他狠狠踹门，“猪狗不如的畜生！！！”
门的封印摇摇欲坠却仍有余威，不是她们这群中了蛊，灵力全无的人能打破的。
有人反应极快，知道不会有人放他们离开，破口大骂道：“你们这群狗娘养的贱人！快放我们出去！听见没有？！”
门窗上拍打的五指变成了狰狞的血痕，他凄声道：“……聋了吗？老子骂你们是畜生、贱人、杂碎，听见没有？！快放老子出去！！你们这群狗娘养的……”
在场的皆是有头有脸的修士，还未听过如此下流的污言秽语，脸上青红一阵，嘴一张一合，却找不出话来反驳。
“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谁突然跪在了地上。场面瞬间安静，刚才那个男人震惊道：“臭娘们？！你敢踹老子？！”
“哎呀！谁踹你啦！？我怎么没看见？师兄你看见了吗？”
柳无相道：“你安分点！！！”
“练无情，还不给老子滚过来？！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师父吗？”
叶霜此刻正和陈沐曹阳持剑站在门口，闻此人声，皱眉抬头。
里面有人扶掌而笑：“踹得好！踹得妙！周阁主别生气啊！”
雪茜几人闻声迅速靠近，“陆长老？是陆长老吗？你们怎么样？还……”话至嘴边，“还好吗”三个字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温术急忙道：“陆长老？！我姑姑呢！！！”
温映之在里面闷声道：“我没事。”
那个男人啐了一口，“原来你们是一丘之貉，怪不得都这么恶心人！”
有人开始疯狂捶门：“你们这些修仙的莫不是眼睛瞎了？我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人啊！抓我干什么？！抓错人了！！”
另有人应声道：“你们和魔头有什么区别？！把我们关在这里不是助纣为虐吗？城主大人都能为了我们的安全和南境邪魔低头，你们怎么就不行了？！”
“我是晋城人，你们听我的，赶紧去找魔王大人要解药！说不定我们都能活下……”
徐良像是再也听不下去了，他大怒道：“闭嘴，你给我闭嘴，要不是你这种贪生怕死忘恩负义见风使舵的小人！我父亲怎么会死？！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杀了我？！”那人闻言，声量陡然拔高：“我可是晋城人！你是徐韬城主的儿子？！你真是枉为人子！连城主大人一半的胸襟都没有！他可是城主！那不是他该做的吗？他庇护子民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徐良“铛”的一声拔剑，表情狰狞，冲上前去：“理所当然？我杀了你为父报仇也是理所当然！！！”
雪茜见势不对，连忙上前将徐良拽了回来。
她冷静劝慰：“他们已被蛊虫迷惑失了心智，你父亲并不是为他们而死，而是为心中道义而死。”
温术也连忙上前，“对啊，师兄，师姐说的对，徐韬城主为人爽朗，受人爱戴，你若要他为了活命抛弃自己的百姓，那还是他吗？”
徐良手里的长剑陡然坠地，掩面大哭起来。
顾卿卿听着门里此起彼伏的叫骂和徐良崩溃的哭声，心中的烦躁和不安演变成了怒意。
到底是群什么人，才能把别人的付出当成理所应当，甚至还沾沾自喜、心安理得？
里面突然传来丁零当啷加拳脚相加的声音，像是打起来了。
没了那层灵力，人人皆是凡夫俗子，陆参抽空道：“封印破碎在即，你们守好这里，万不能放一人出去。
雪茜几人哽咽道：“是！”
话音刚落，道场已完全破碎，姜元的身影消散，最后时刻，一缕带着姜元感悟大道的精纯灵力飞进石涅眉心。
红雪忽变骤雨落下，天空都在哭泣。
房门上的封印随着姜元的逝去而消失，房门连窗带墙，都在瞬间倒塌。里面的人一窝蜂冲了出来。
在场之人瞬间严阵以待，可这群人除了嘴厉害，依旧是受修士庇佑的凡人，哪怕是学宫也不能大开杀戒滥杀无辜，只得再布封印拦截。
叶霜几人却没那么多顾及，她瞥了一眼里面，似没看见熟人，倏地松一口气，随即和陈沐两人手起刀落，斩杀那些被蛊虫迷惑想要出逃的人。
怒骂声渐渐变作求饶和哀嚎。
有人畏惧退回屋内，有人却不怕死的继续往外冲，场面乱作一团。
顾卿卿也正欲拦人，刚想动手，“啊！”的一声，身后雪瑶忽然惊声大叫，转头便看她蹲在地上，捂住双眼：“师姐！我……我眼睛好痛！”
顾卿卿一急，立马收力，“怎么了？”
刚靠近，雪瑶便一个劲的朝顾卿卿怀里钻，指缝全是溢出的血红色泪水，“顾……顾师姐？！顾师姐……”
顾卿卿心一慌，“是我！我在！你怎么了？！”
雪瑶凄凄艾艾：“顾师姐！我，我看见好多红色的虫子！里面的人在哭，我眼睛好痛……我眼睛好痛啊……”
她浑身发着抖直往怀里缩，顾卿卿心急如焚，想扒开她的手看眼睛情况，又怕弄巧成拙。
于是顾卿卿一边心疼地哄，“别看，别看，没事的，没事的。”一边又在疯狂骂神印，“快给我滚出来想办法！！听见我说的没有？！”
神印坦率道：“我没有办法。”
顾卿卿吼道：“你到底有什么用？！”
神印：“……谢不周可能有办法。”
顾卿卿在心里大骂神印八百回，扭头看向谢不周，道：“帮个忙？”
殿里混乱至极，谢不周白衣如雪，岿然不动，他站在一旁，像个局外人，闻言，只道，“好啊。”
顾卿卿：“……”
谢不周两指并拢，往雪瑶被手盖住的眼睛上一抹。
顾卿卿盯着他，看着他收回手，心说：“这就好了？”
谢不周道：“伤势略重，需修养一阵才可痊愈。”
顾卿卿连忙问：“如何？还痛吗？”
雪瑶依旧捂住眼睛，缓了缓，随即疑惑地摇了摇头：“……好像不痛了？”
不痛了就行，顾卿卿长松一口气，抱着雪瑶站了起来。
不过片刻，殿里的情景便陡然换了个画面，那些被杀的人，哗啦啦倒了大片，地上却不见丝毫血迹，反而等那些蛊虫从体内爬出后，身体逐渐变得干瘪，如纸一般贴在地上，若不细看，根本就发现不了地上躺着“一张”尸体。
而那些被杀后伤口流血的身体，却不见半只蛊虫，像是从来就没有被寄生……
……
顾卿卿看了一会，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
蛊死，人死。
人死，蛊却不一定会死。
杀蛊等于杀人，杀人却不等于杀蛊。
因为有意识，还称得上是“活人”。
那杀还是不杀？
或者……和学宫一样，把她们关起来另想办法？
雪茜几人布阵及时却仍有漏网之鱼，地上密密麻麻的蛊虫爬过，吸食流淌的血液。
腥风血雨中，一柄霜色长剑猝然坠地，渡劫期的威压倾泻而出，那些蛊虫也顷刻间灰飞烟灭。
在场之人，除了雪茜、顾卿卿和谢不周，皆不能动弹。
雪茜浑身一软，扶墙抬头，急吼道：“石涅？！你这要做什么？！”
这是雪茜第二次情绪外泄，顾卿卿心有所感，不动声色地抬头望去，半空中，道场裂纹正在无声修复。
石涅将自己的道场布在了姜元的道场。
他此时已是渡劫中期，随时可以进入后期开启道场，走上和姜元一样的路。
天上的人被大雨模糊了棱角，只能依稀从中窥见几分轮廓，他道：“我没事。”
雪茜浑身都在发抖，她声嘶力竭地吼：“你给我停下！”
石涅：“已经开始了，停下不来了。”
“……你？你！你。”雪茜被气得语无伦次。
顾卿卿心里直叹气。
石涅伸手，一枚刻着“涅”字的掌教金印便落在雪茜手中，“有事用它召我。”雨中的身形变得更加模糊，“等我出来。”
话落，人已消失不见。
天空陡然转晴，万里无云。
太阳出来了。
石涅一走，威压相继散去，除了那柄立在殿内，依旧在散发着寒气的霜色长剑。
那是石涅新加的封印。
片刻后，温术几人立马便能动了，他立马道：“师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刚才发生的一切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只是不能动弹说话而已。
雪茜背对着众人，攥着金印的手因太过用力而泛白：“将中蛊之人，都带回来。”
这点字反复斟酌修改，拼尽全力无法战胜，我这条咸鱼已经被榨干了！！！
申明：男主不是好人，他的言论和我这条咸鱼无关！（不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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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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