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西南军主营内的号子突然响了起来,各副将带人聚集至训练场时,虞柏舟已背手站于高台之上。
一开始底下还有些窃窃私语与骚乱,在几个副将上脚踹倒好些个后顿时安分了不少。
这事发突然,对于今日将军缘何搞这一出,实则众副将也没来得及通气。
直到看见三个人被五花大绑着押到高台之上,被一把按在地上跪着。
底下顿时又起了嘈杂。
熟悉的人早已经按耐不住情绪。
“那不是杨千户吗?”
“还有六子……”
有认识的才好呢,上首的虞柏舟定了一会,让下面人群的吵闹发酵完,随即单手拾起一旁的棒槌,“咣当——”一声敲响了一旁不知从哪里搞来的大锣。
最初西南才十几万大军,自拿下山南州后便开始暗自征兵,如今少说也要近三十万人。
如今各方还虎视眈眈的,将大军全然聚集此处肯定是不现实。
因而虞柏舟采了宋泠提议,仅是将部分千户、百户及以上之职份者遣来。
但是人还是不少。
虞柏舟站在高台之上扫射下方之人的神色。
一列士兵站于台前,每当他说一句话,这些士兵便高声喊给台下这些兵将听。
气势绝对是不凡。
“台上这三个人,本将觉着应该不少人认得吧?”
他嘴角看似笑着,可是眼底却压抑着怒气:“哪位副将,认领一下自己手下的人?”
“禀将军,”李副将一脸正气走上前:“为首之人乃吾旗下千户。”
虞柏舟:“此三人当街劫掠、打骂百姓,按照军规如何做?”
李副将似乎是没想到底下人竟然敢如此张狂,拧了拧眉解释着:“当斩首。”
那一列士兵半点没有闲着,李副将“斩首”这二字也被毫无保留传入下首人耳中。
“斩首?不至于吧……”
“就是,我听说了,不过抢了一袋子粮食而已……”
“将军此为未免太寒心了,咱们在战场上打打杀杀,这时候就因为一袋粮食丢命?”
“就是就是,”一个人拱火道:“这样的将军谁还敢给他卖命啊,指不定哪一天就死在军营里了……”
形势愈演愈烈,眼看场面都有些控制不住了。
几位副将没见过离间自家将士的将军,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而上首的虞柏舟同宋泠不自觉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底下在拱火那几个面孔。
那几人见目的达到,正悄摸摸退至队伍后方。
宋泠手此刻背在身后,手指一个动作,身后隐秘之人就已经开始行动。
“安静!”
虞柏舟猛地怒吼一嗓子,底下因为积年累月的训练顿时鸦雀无声。
就在这时候……
“诸位将士——”
一道裹着内力、看似温和却又不失力量的女声传至在场每个人的耳侧。
在场之人都被这一意外吓了一跳。
就是立于台下的那一列扬话的士兵也突然面面相觑。
这样了,他们……还传吗?
为首者得到了将军的手势指令后,带着人归入下首队伍一侧,以防突变。
王副将捣了捣旁边的石青,听着耳边的声音目瞪口呆:“石头你说,军师这是什么武功秘术吗?”
怎么这么厉害,比将军都牛。
“可能吧。”石青抿唇,更加不屑于最初自己那有眼不识泰山的态度。
他或许自己都没发觉,此刻其看向台上宋泠的眼睛比看自己将军还要亮上几分。
毕竟从前,这石副将分明一直将虞将军作为榜样之人。
“诸位将士可认得我?”宋泠轻轻一笑,将刚才因为虞将军怒吼而冷凝的气氛打破,底下人好似顿时松了一口气。
多数士兵虽然没见过宋泠,可也是听过她名字的,并对其心存感激。
毕竟这位宋军师又是帮他们解决了吃饭问题,又是在疫病蔓延至军营之时提供药方救治……
但是,总有些“刺头”喜欢在这个时候出风头。
“一个女人凭什么站在上面教训我们!”
零零散散有人人愤恨喊着,虞柏舟一个眼神,就已经有亲卫去将最先喊的人绑出来。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李副将眉心一拧,这一天天都是些什么事儿啊,怎么又是他手下的人?
他一个守成之将,天知道手底下怎么一天天竟招了些痞子?
“哥,嗐。”一旁的另一位张副将拍上他的肩,叹了一口气。
这张副将同李副将是同年兵,可性子却截然相反,李副将谨慎,这张副将却很冒进勇武。
但不料李副将手下人大部分都是刺头,而张副将手下的人一个个都跟闷葫芦一样,保守谨慎的不行。
两人时不时就要抱在一处痛哭一番。
若不是将军不允,加上实在舍不得带了这么多年的兵,他们真的要请求换兵带了……
对于这个“刺头”李副将是认得的,性子刚直又迂腐,但是在战场上每次都领着底下将士冲在最前面。
不要命一般。
不久前这一战他还刚刚立了功,若是此刻再罚他,恐惹出不忿来。
“你不服?”宋泠制止住一旁虞柏舟的动作,没有命人带上来,而是自己走下了台。
众人的眼光不知怎的不自觉跟着她到了台前一侧。
其实宋泠不知晓,今日褚衍也是来了的。
褚衍原本还能瞧见她,此刻宋泠走下来了,他侧身却突然被前面的高个挡住。
“唉,兄弟,我跟你换个位置啊?”
褚衍讨好商议:“一个窝窝怎么样。”
那高个沉默了一瞬,侧身让出来:“成交。”
褚衍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可这笑容在看到眼前又一个高个后脑勺的时候突然僵住,碎掉。
这一个个吃什么长大的,都他妈这么高!
褚衍自暴自弃般伸出来自己的爪子,开始数自己攒起来的窝窝头还剩下几个……
而在队伍之外,宋泠居高临下盯着这人。
那人被压在地上,凶狠的眼神像一匹狼。
宋泠:“你叫什么名字?”
“薛虎。”
宋泠浅浅一笑:“瞧不起我,就因为我是个女人?”
“圣人有令,军中禁女子入。”薛虎一脸不忿:“纵使你于军中兄弟有大恩,可也不是你逗留军内、霍言视听的理由!”
“我就是不服!”
“什么时候军队要听一个女人的讲话了!”
他虽然没有骂人,可那态度语气属实说不上好。若是心性差些之人,此刻或许也已经被吓面色苍白,泪眼若坠。
可宋泠是谁?她脸白是天生的。
一直都白。
至于掉眼泪,就更谈不上了。
闻此她也只是笑了笑:“这样,你先跟我打一架,你若赢了,我即刻离开军营。”
“可你若输了,就得老老实实听我讲完这话,如何?”
虽说是商量的语气,可是她语气却毋庸置疑吩咐着:“将他松开。”
台下的虞柏舟看见宋泠动活动手腕的模样眼眸微动,也不知她是否是预料到了会发生什么,今日穿了一身白色劲装。
平日那些温和同冷然的气质一扫而去,竟也多了些飒爽的意味。
薛虎一开始还想着不跟女人打架,但见她将身上的佩剑解下来后,心底意识到这人肯定会武。
但是对方终究是女子,近身搏斗多有不便,他拧眉:“我见你拿了佩剑,可会使棍?”
宋泠挑眉,余光恰好瞥见下意识将棍子递上来的石青,她顺带将手上的剑扔给他:“劳烦石副将帮我看顾些剑。”
薛虎冷眉:“我让你三招怎么样?”
“呵,到了战场上若对面将军为女子,你也让上三招吗?”宋泠沉眸冷笑:“不必。”
话不多言,二人打了起来。
薛虎在手腕被棍子震的发麻时,才收回眼底的不屑,全身心投入。
可越打,心底越吃惊。
一个看上去病弱的女子,身姿矫健些还可说得过去,可是怎么能有这么大的劲儿?
“啊——”
天旋地转间,薛虎已经被压在地上,脖子上还架了一根棍子,上首传来女子戏谑之言:“若此刻我是你的敌人,那么手上一定是长剑而非棍棒。”
“你就已经死了。”
言罢,宋泠撑着木棍起身,见地上的人还处在难以置信的状态中,她拿棍头戳了戳他的脑袋,语气中并没有嘲讽,反倒是颇为无奈:“你们将军没有讲过,战场上失神乃大忌?”
“稍有不慎,死的可就不只是你一人了。”
明明是温和的提醒,可这样的语气却远远比那些嘲讽与冷言冷语更让薛虎羞愤。
既是因为输在一个女人手上,又是因为自己犯了以往本不该犯的错误。
更是因为……对方满不在意的态度。
以及,他心底知晓,就是没有这个走神,他在她手上也过不了十招。
这还是薛虎保守估计的,在不知道对方有没有留手的情况下。
“你可以不服我,但是按照约定,接下来你得闭上你的嘴。”宋泠不在乎说完后,看向一旁的石副将。
而对方还抱着手里的剑,盯着她有些看呆了。
宋泠无奈一笑伸手:“我的剑。”
还是身边的王副将捣了他一胳膊才把人唤回来。
“啊?给,军师。”
丢人丢到属下和同僚跟前就算了,还丢到当事人跟前……石青脸上发热,想给自己挖个洞埋进去。
索性他整日操练,晒得比较黑,没人发觉。
这叫他悄摸舒了一口气。
殊不知,台上的虞柏舟将一切尽收眼底,面上紧绷,身侧的手攥成了拳。
薛虎有些闷着归队,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台下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突然响起了掌声。
最开始是零零散散的几个,可到后来突然地响彻整个营地,将准备往台上走的宋泠吓了一跳。
她狐疑看向下方,很不巧,看见了一个把手伸得高过头顶的显眼包。
宋泠顿了一下,没脸看摇头。
台下的褚衍沾沾自喜,不亏他十几个窝窝头。
看见一旁闷声挤进来的薛虎,褚衍自来熟般搂住他肩膀:“兄弟,打架输了而已,没事。”
“咱宋军师会武功,你打不赢才是正常的。”
毕竟从前在怀莱的时候,他也算门内手脚不错的了,可是这么多年一次也没打过宋泠。
“真的吗?”
一旁另一个千户跟狗闻着味一样凑过来,“你咋知道啊?”
褚衍:“我跟军师是同乡的,都在西北呢。小时候我还找她切磋来着,可从小到大都没打过……”
褚衍毫无身为败者的狼狈,反而呵呵一笑拍了拍薛虎肩膀:“今日她还是收了力道,不然你非死即残……”
问就是他从前犯贱,被打断了腿,养了好几个月才好。
周围人顿时惊呼,手上掌声更激烈了。
而薛虎,更郁闷了……
等了好一会儿,台下才安分下来。
站在台上的宋泠,好似很随意地抽出来自己的佩剑,锃亮锃亮的,倏然插在木台之上。
引得一旁背手的虞柏舟侧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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