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三,当云州刺史府正敲锣打鼓热热闹闹的时候,洛阳城上却仿佛被压下一坨厚重的黑云,城内气氛凝滞,如同风雨欲来。
苏云若觉着,上头那双看不见的巨手,更向下压了几分,活叫人喘不上气来。她心里突然开始发慌。
更叫她痛苦不堪的是,她察觉月信已经推了许久……
暗中请了大夫来才明晓,她……有了身孕。
“是他的。”何亭方眼眶有些红,闭了闭眼睛不知怎样看她。
日子对不上,不是自己的。便只能是二皇子的。
他明知道早晚会有这样一天,却还是不知晓该怎样去面对。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心底嫉妒得发疯。
这个孩子像是压在他们二人心头的一座山,夜里她们所对于逃出府去的一切畅想仿佛都成了笑话。
二皇子膝下如今只有一子,有了这个孩子,娘娘便能在这后院中站稳脚跟,比起跟着他东躲西藏的要好了不知多少。
可于苏云若而言,这仿佛是老天给她开的一个天大的笑话。她明明……一直在服用避孕的药汤,除了同何亭方的时候……她一直在用。
为何还是要她有孩子,为何要再给她加一层枷锁。
她突然红着眼睛捶向自己的小腹。
“你做什么!”何亭方牵制住她的手,握紧手中,近乎恳求:“别这样,云若……别伤害了自己。”
“我该怎么办呢……”苏云若有些怔然,六神无主问他:“亭方,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何亭方将她抱进怀里,轻拍了拍她背,哑着声音说出仿若剜他心脏的话:“你若想将它留下,决定留在府中也好。若想离开,我会养它……”
“你若不喜,我就去为你寻大夫……”
苏云若眼底蔓上灰意:“让我,想一想。”
与此同时,二皇子再次推开了武安侯府的大门,像是在自己的院子一般闲庭信步走到正厅。
而这座府邸的主人之一已经恭候多时。
在周梓禾的身边,站满了训练有素的兵士,见到周承煜的时候,眼神溢露杀气。
“四妹这么严阵以待做什么?”周承煜唇角一勾走近她:“皇兄来看一看妹妹,怎么就值当妹妹如此大动干戈?”
“皇兄想多了。”周梓禾并不想与之多费口舌,于是直截了当点破了他心思:“从前多少年也不见皇兄想着哪个皇妹,这些日子却接连踏进我这武安侯府。”
“皇兄不若直接表明来意,假惺惺的话就没有必要了。”
“呵,”周承煜眼底冷了一瞬,真不愧是杂种生的小杂种,刚嫁人没多久就忘了曾经自己公主的身份。
“你皇嫂近些日子有些无聊,想请皇妹去说说话。”言罢,周承煜抬手。
袁统领带着人闯了进来,刹那间将这厅院围得水泄不通。
一群人渐渐逼近,守在周梓禾身边的人被迫加入打斗与抵抗。趁此机会,袁统领正准备拽走周梓禾的时候,脖颈处却突然被抵上一把匕首。
是他小看这个四公主了,袁统领嗤笑一声:“四公主真以为,这把小小的匕首能伤的了我?公主不要忘了我的身份,若是你敢伤我……”
说着他的手悄悄摸向身侧的长剑。
周梓禾冷笑了一声:“袁统领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恶人死于话多……”
话音未落,手上迅疾用力几分,那匕首就像是会听话般,猛地扎入袁统领的脖颈,鲜血如柱,喷染了她的半边面。
周梓禾颤抖着手腕拔出短刃,一脚把人踹到一边去,如鬼魅一般走近周承煜,匕首抵上他的心口位置:“皇兄莫要将我惹急了,你也看见了,我不怕死。否则,我不介意拉一个垫背的。”
“那死得也值了。”
回想起刚刚袁统领的话,周梓禾嗤之以鼻。还什么身份?她父皇都死了,如今朝中、天下都乱成了一锅粥,什么伦理纲常、什么朝廷肱骨,谁认呢?
“皇妹从前扮猪吃虎这么多年,如今还真是叫皇兄我刮目相看。”
旁边袁统领的尸体被拖出去,周承煜也只是眼眸微顿。
他抬手,两指微微夹住那短刃尖处,看清上面的花纹时眼底暗了一瞬,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
“这把匕首倒是不错,削铁如泥,杀人的利器。”
正当周梓禾谨慎他为何突然变脸的时候,周承煜一个用力掰折了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掐住她脖子逼得周梓禾往后退了几步。
“咣当——”
匕首摔到地上无人发觉。
周承煜下了狠手,掐得周梓禾呼吸不畅、面色涨红。
他眼底猩红质问道:“谁给你的?!”
“说话啊!!”
周梓禾睁大了眼眸,一只手痛到几乎麻木,另一只手用力拍打他的胳膊:“疯……子……”
直到手下的人面色开始青白,要撅死掉……周承煜才放开了手,眼底连最初那点玩味没了。
只剩下对地上大口呼吸之人的审视。
“把武安侯府围起来,不许任何人进出。”
他微微俯身,拾起地上掉落的匕首,把玩了一瞬。明明嘴角轻挑,可眼底却黑沉如墨,如风雨欲来。
刚走出侯府的周承煜回头看向牌匾上的御赐金字,一字一句吩咐:
“牌匾,给我砸了。”
“去皇宫。”
处于惊怒中的周承煜只顾着验证心底的猜测,压根没有意识到马车后暗中跟上的人。
周承煜肃着脸,急促的步子却暴露了他心底的不平静,冲进御书房之时将门口处恭迎的太监踢到一边去,从御书房角落的暗格里取出一个匣子。
里面是一张密信,一张经年累月下来早已经泛黄的密信,是他从东宫翻出来的,从他那个受老头子喜爱却英年早逝的太子兄长的书房搜出来的……
信封已经找寻不到了,而信纸边角处破碎不堪,仿佛被看了许多次……
从看到第一句话的时候,周承煜眉心一跳。
“心怀锥痛之愧执笔,朕负秦子肺腑之谊,亦愧怀莱诸贤舍身辅朕定天下之殊功……
“书此之际,朕之顽疾已入膏肓,命不久矣……
“然吾周氏社稷千秋基业,岂容中道倾颓?私以泣血秘辛,托于后嗣。
“夫怀莱之地,朕知之寥寥。昔时秦子讳莫如深。朕唯得窥……怀莱隐于尘寰,历白于秦宋四世更迭,乱世则出,混沌择主,所择者乃天命所归……
……
“若他日吾周氏江山飘摇,社稷濒危,尔等必得怀莱之人辅弼。唯有彼等,可安邦定国,固我河山,续周氏宗庙之祀。
“不得,宁诛之,不可令怀莱之士流落异姓之手。否者宗庙将倾,社稷沦丧,吾周氏嗣子无葬身之地矣……
“万望谨之、慎之,万勿轻泄……”
哪怕不是第一遍看,周承煜从未这样慌乱震惊过。最初他以为,这不过是先祖大梦一醒随意所书,却从未窥过其可能为真。
纸张的背面,是一幅有些扭曲的图画,同先前的文字一般下笔画发抖,看样子先祖那时确已经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
周承煜攥着匕首放到边上,一一对比。
竹纹,桃花,匕首,同图上一般无二。先祖言,“秦子”便有一把与之一般无二的匕首。劲竹与桃花纹则是怀莱门主所有信物上的标识……
秦子,秦子,只知姓秦,却不知其名。
白于秦宋,四世交迭。
周承煜突然将匕首狠狠摔到地上去,发了怒:“那本殿算什么!”
轻飘飘一张信告诉他这天下的主人已经定了,那他苦心经营的十几年又算什么!
“陈鹤钧,陈鹤钧……好你个陈鹤钧。”周承煜将手中那张不知传了多少代的信纸撕成碎片,洒落一地。
“怪不得这样急着回来,迫不得已要夺本殿的位子了啊……”周承煜努力镇定下来,抚了抚自己的袖子:“呵,我倒要看看,你所谓的怀莱,怎么能跟我斗……”
他可不信什么天命,他周承煜就是天命。
书房内又陷入昏暗,那把匕首孤零零地待在角落处,同数不清的碎片待在一起。
门口处被踹倒的小太监战战兢兢恭送二皇子离开。
没过多久,突然走来一个大太监叹了口气:“你这也是无妄之灾,这儿我给你守着,快些去太医署瞧瞧,可别有了内伤。”
那小太监疼得呲牙咧嘴,听到这话面色煞白:“谢谢刘公公……”
半刻钟后,御书房一侧的窗户被打开。
一个人影利落地跳了进来。
周元容看了一眼地面上的碎纸,全部笼络起来装到随身所携的口袋中,最后捡起了那把匕首。
看到那纹路的那一刻,周元容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而后收进口袋中跳窗离去。
在洛阳各世家都察觉出越发诡谲的气氛时,武安侯亦风尘仆仆赶至城外。随他而至的还有隐匿于身后的几千精锐。
眼下城内形势未明,他们不得不在城外林中休整。
倏得一声,一只利箭朝着陈鹤钧刺来,原本闭目养神中的男子猛地睁开眼,侧头躲过。
噔——
箭头扎入木干好几寸,可见来人功力之深。
“警戒!”一旁的贴身护卫立刻去将箭拔下来:“侯爷,箭头上绑了纸条。”
陈鹤钧接过来后展开,里面只有两句话。
“侯爷,要不要合作。”
“先去打听打听二皇子做了什么,再行决定也不迟。”
一旁的护卫一脸莫名:“会是洛阳的人吗?”
“先派人去查探,近来周承煜在干什么。主要探查夫人是否安好。”陈鹤钧冷声吩咐完,将纸条扔到火堆里,顷刻间便被焚烧殆尽。
火光映照在他如墨的眼底,没人知晓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加更二成就达成
今天怒码万字,爪子费掉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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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0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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