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人听到这声呼喊,当即与座位上的人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他立刻翻窗跳出,转眼就没了踪影。
另一边,裴风致躲开那些投怀送抱的姑娘,怒气冲冲地奔上楼。刚一推开门,就被满屋子浓重的脂粉气呛得连连打喷嚏。只见层层帘幕掩映之中,有一人发髻上簪着花,模样风流俊朗,正悠然地捧着一本书。她看见裴风致闯进来,也不恼怒,还摘下一颗葡萄递过去,问道:“吃葡萄吗?”
“吃你妹!” 裴风致骂道。
全京城能把性情温润如玉的裴伴读惹到爆粗口的,也就只有沈二公子一个人了。
沈霜华把葡萄塞进自己嘴里,挥手让乐姬们退下,这才开口说道:“哟,看把你急的。今天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来,坐下说,别总站着。” 她一边说着,一边给裴风致腾出位置。
裴风致扶着额头,无奈道:“坐什么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么悠闲!今晚的宫宴,你是不是早就忘到脑后了?”
沈霜华愣了一下,系统立刻在她脑海中提醒:“今晚是贵妃娘娘的生辰宴,请柬上个月就送过来了。”
“啊…… 娘娘的生辰啊……” 沈霜华张着嘴,心里赶紧琢磨着推脱的理由,“反正我和娘娘也不熟,我爹肯定会去的,我就没必要再……”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裴风致打断了。
“殿下说要见你。” 裴风致语气简洁,点明来意。
沈霜华难得地沉默了。
“谁?”沈霜华怀疑自己耳朵不太好使。
“太子殿下,说想见见沈家的这位二公子。”裴风致又重复了一遍,他语气平静,脸上却带着强硬:“今天你不去也得去。”
沈霜华简直要哭出来:“哪有你这么对朋友的?我之前还帮你牵红线呢。”
“一码归一码,太子殿下为人正直,待人宽厚,总之我是没法再周旋了。你去见一面又不会少块肉。”裴风致说着就把沈霜华拉了起来:“赶紧去换身衣服,你身上这脂粉气快熏死人了!”
沈霜华一脸不情愿地换了衣服,随后就被裴风致急匆匆地拉下楼,塞进了马车里。
“不是,太子殿下为什么要见我啊?是不是你跟他说什么了?”沈霜华一路被裴风致拽着往皇宫跑,快到宫门口时,她挣脱开裴风致的手,喘着粗气道:“停停停!我先喘口气!”
裴风致自己也有些心虚,顿了顿才说:“就是前些日子,殿下问起了当年选伴读的事。”
“刚好提到了你的那幅画,当时大家都把自己的画领走了,就你没领,殿下的意思是让你趁今天入宫,赶紧把画取回去。”
“就为这事?”沈霜华瞪大了眼睛:“你帮我领回来不就行了,我就不去了。”
裴风致扶着额头叹气:“你以为我没说吗?可殿下不知怎么回事,非要你亲自去领。”
沈霜华深吸一口气,摇着头苦笑:“这哪里是什么生辰宴,分明就是场鸿门宴啊。”
“我都说了,太子殿下待人宽厚有礼,你到底在怕什么?” 裴风致满脸不解地问道。
沈霜华看了裴风致一眼,没再说话。裴风致当了十年太子伴读,却还是没看清韩昭的真面目。当年先帝二十岁登基,一上位就斩杀了一位老臣,又逼得宰相主动退位,这样的人,哪里是正直宽厚四个字就能简单概括的?
倒是裴风致,两辈子都一样,既理想又天真。
“发什么愣呢?快进去吧。” 裴风致伸手在沈霜华眼前晃了晃,沈霜华这才回过神,应了声:“走吧。”
宫女引着他们到席位上坐下,沈霜华刚坐稳,一抬头就和韩昭的目光撞了个正着。她赶紧低下头,抓起酒壶往杯子里倒酒,先给自己倒满,又一把抢过裴风致的杯子也斟得满满当当,这举动让裴风致满脑子疑惑。
因为对面坐着韩昭这尊大神,沈霜华吃什么都没滋味,坐也坐不安稳。她耐着性子,等那些皇亲国戚挨个上前献上贺词,直到宴席快结束时,再抬头一看,对面韩昭的席位已经空了。
“系统,他什么时候走的?” 沈霜华压低声音问道。
“…… 抱歉,宿主。” 系统憋了半天,只说出一句道歉。沈霜华撇了撇嘴,看时辰差不多了,趁着席上众人正举杯畅饮、热闹非凡,她跟裴风致打了声招呼,就猫着腰溜了出去。
“你认识路吗?” 裴风致不放心地问。
沈霜华笑着说:“不认识,但我有嘴啊。”说完,她狡黠地眨了眨眼,转眼就没了踪影。
当晚天空湛蓝如洗,月光皎洁,带着几分霜气,清凉的晚风拂过脸颊,吹散了些许闷热。
“宿主,这条路不是去东宫的方向。”系统一本正经地提醒道。
“记性不错嘛,咱们回家。”沈霜华俏皮地说道。
“可太子让您去取……”系统欲言又止,沈霜华耸了耸肩说:“陛下整天忙于政务,哪还会记得这种小事,没事的,他不主动提,我就不去;他要是问起来,我就装作惊讶,总归会有解决办法的。”
她的话刚说完,就听见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是谁在这里喧哗?”
沈霜华:……她今天真是倒了大霉。
等那人走到跟前,只见对方身穿玄色长袍,身姿挺拔如松树一般,衣袖两侧绣着蜿蜒的鎏金纹样,既显雍容华贵,又有着非凡的俊美气度。稀疏的月光像白雪般洒落,映照着他如青松般的身影,宛如一幅意境悠远的水墨画卷。
“臣恭请殿下安。” 沈霜华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始终不敢抬头。
“你是?”
“臣今日入宫为贵妃娘娘贺寿,只因突然尿急,不小心冲撞了殿下,还望殿下恕罪。” 沈霜华随口编了个谎话,只盼着韩昭能放她离开。
可韩昭偏不按常理行事,他微微勾了勾嘴角说:“你一个人在宫里乱走,恐怕会迷路,不如跟孤去东宫吧,顺便把你的画卷取走。”
沈霜华抬起头,正好对上韩昭的目光,只觉得心跳突然加速。她抿了抿嘴唇,鬼使神差地问:“您……您认识我?”
“沈二公子的词作千金难寻,在京城名气极大,想不认识都难啊。”韩昭说道。
沈霜华干笑着说:“殿下说笑了,不过是些登不上大雅之堂的东西罢了。”
“时间不早了,走吧。” 韩昭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身迈步向前走去。
沈霜华独自纠结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认命地跟了上去。
“系统,你不觉得他很像先帝吗?”沈霜华盯着韩昭的背影,眼前这十九岁出头的少年,走起路来从容不迫,这般少年老成的模样实属罕见。
“宿主您糊涂了,他本来就是韩昭啊。”系统没能听出沈霜华话里的深意。
沈霜华摇了摇头:“不是的,算了,你不懂。”她不再胡思乱想,乖乖跟着韩昭来到东宫。
东宫的陈设还是记忆中熟悉的样子,这时从里面走出一个人,捧着一幅画卷来到沈霜华面前。沈霜华看了那人一眼,认出是一直侍奉在韩昭身边的小悦子——上一世,她最后一次见小悦子,还是对方在城墙上宣读赐死她的诏书之时。
“这是你的吧?”韩昭突然开口,将沈霜华从回忆中拉了回来。沈霜华连忙接过画卷,说道:“有劳殿下费心了,既然已经拿到画卷,臣就不打扰殿下了,先行告退。”说完便抬脚想溜,却又被韩昭叫住。
“且慢,为何不展开看看?这画卷存放多年,万一当初弄混了,现在还能及时调换过来。”韩昭突然开口说道。
沈霜华在心里暗自嘀咕:裴风致都跟自己说了,当年所有人都领走了自己的画卷,只有她的落下了,怎么可能会弄混?尽管心里这么想,她还是展开了画卷。可当看清画卷内容时,她瞬间僵在了原地。
她手中拿的根本不是那幅画着王八的画,而是那幅题有“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的卷轴。
韩昭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沈霜华强装镇定,故意装作惊讶的样子说道:“殿下果然有先见之明!这卷轴是裴伴读当年的作品,并非属下的。”
她迎上韩昭的目光,见对方没有任何动作。过了好一会儿,韩昭才开口说道:“沈二公子既然擅长作词,又与孤的伴读是好友,不如就来评一评这幅画如何?”
沈霜华默默咬紧牙关,心中百转千回。她望着卷轴犹豫良久,不明白韩昭为何揪着这卷轴不放。自己这十多年来一直尽力避开与韩昭正面接触,却没料到今日还是落入了他的圈套。
“沈二公子?”
沈霜华定了定神,勉强挤出笑容说:“殿下,这题词出自前朝一位大臣之手。暂且不论这位大臣最终的结局如何,单说这词句中蕴含的凌云壮志,足以称得上气吞山河。裴伴读当年不过八岁,就能题出这样的词句、画出这样的画作,有如此胸襟气魄,实在称得上是殿下的左膀右臂。”
韩昭紧紧盯着她,追问道:“还有呢?”
沈霜华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殿下实在是高看臣了。臣平日里只喜欢在花柳馆写些闲词小调,那里的人见识有限,不过是随口夸赞,反倒把臣的名声抬得虚高了。恕臣眼光浅薄,只能评价到这个程度。”
小悦子见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紧张,连忙上前打圆场:“沈公子恕罪!是小的办事不周,不小心拿错了裴伴读的卷轴。沈公子您稍等片刻,奴才这就去把您的卷轴取来!”
“诶……”沈霜华刚想阻止,眼角瞥见韩昭的神情,便识趣地闭上了嘴。她心里实在摸不着头绪:韩昭这是哪根弦搭错了?非要跟自己当年画的那只王八过不去。
殿内灯影昏黄,韩昭先在座椅上坐下,又示意沈霜华也坐。沈霜华抱着胳膊站在原地,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韩昭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沈霜华。
眼前这女子裸露在外的皮肤白皙,模样依旧如往昔雅致。他却不合时宜地想起前世在宫墙上的场景,想起自己亲耳听见沈霜华说“心悦他”。
一个佞臣说心悦自己?起初韩昭只当那是沈霜华临死前还在胡言乱语,故意扰乱他的心神。可知道她是个女子后,这些年来,他却总控制不住地回想:如果沈霜华没有说谎,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心悦自己的?如果这份心意是真的,她又为何会一步步走上那条祸乱朝纲的不归路?
还是说,当年的沈霜华从一开始接近自己,就是别有目的的?这个念头突然在韩昭脑海中浮现,却又瞬间被他压了下去,当初沈霜华不过八岁,一个八岁的孩子又能做什么呢?
韩昭揉了揉眉心,只觉得这一世的沈霜华处处透着反常。本该成为他太子伴读的人,最后却是裴风致;前世这两人关系并不和睦,如今反倒成了好友。
满肚子的疑问不知从何说起,韩昭看向沈霜华,面无表情地暗自盘算:自己既然能杀她一次,自然也能杀她第二次。沈霜华这个人留着就是个祸患,必须尽快除掉,否则日后定会留下无穷后患。
沈霜华无端打了个冷颤,当她对上韩昭的目光时,莫名感到一阵寒意。她在这儿坐立难安,只盼着小悦子能快点把她的画取来,好让她早点脱身。
“沈二公子,孤近来新得了一把宝刀。听闻沈二公子对兵器也颇有研究,咱们枯坐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一同鉴赏一番?”
“?”沈霜华眨了眨眼,满脸疑惑。她心里既不安又有种不祥的预感,还没等她回应,韩昭已经站起身来。
“系统!时间太久,我忘了那个要借看地图然后拿出刀的人是谁了?”
系统简直无语,都这时候了还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是荆轲啊宿主!您现在处境很危险,趁韩昭去拿刀的功夫,您赶紧跑吧!”
“我也这么觉得。”沈霜华深表赞同,刚抬起脚想溜,就被韩昭叫住了:“沈二公子要去哪儿?”
沈霜华无奈转身,强迫自己挤出一个笑容说:“殿下,臣、臣就是活动活动筋骨。这就是您的刀吗?真是漂亮!”
她拍起马屁来十分熟练,可等凑近看清刀的模样,后半截马屁突然卡在了喉咙里。
从泛着寒光的刀刃到精致的刀鞘,这把刀和上一世韩昭赠予她的那把陌刀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只是刀身上没了当年刻下的字。
“沈二公子?”韩昭偏过头看向她,见她紧抿着嘴唇,脸色惨白得像白菜叶,便问道:“沈二公子是身体不舒服吗?”
“没、没有。”沈霜华猛地回过神,勉强挤出笑容说:“臣是在赞叹这把刀,这真是一把好刀,只有殿下方才配得上这等宝物。”
“是吗?”韩昭发出一声带着嘲讽的笑,没有丝毫犹豫地后退半步,手中的陌刀在掌心灵巧地一转,锋利的刀尖径直抵住了沈霜华的胸口。
沈霜华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忍不住发颤:“殿下,殿下这是要做什么?”
韩昭说:“孤曾听过这把刀的故事。有人说,这把刀材质非凡,应当赠予世间一流的英雄好汉,让它斩断生平遇到的恶人;可后来,持有这把刀的人,却变成了天下最大的恶人。”
“沈二公子,你说,这样的刀,该不该斩了那个背弃它初心的主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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