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从发怔中回神,季寒紧紧盯着她,“那个男人你认得?”
公孙夏蓝嗤笑道:“不仅我认得,季娘子也认得。”
她也认得?转念间一个名字跃上脑海,季寒慢慢睁大了眼睛,“是他?”忽又不自觉地蹙眉。
“就是陆姜,陆府的大公子,陆岑的兄长。”
然而,公孙夏蓝一字一字咬牙切齿道出他的姓名,眼底的恨意是藏不住的。
季寒沉默了。在褚停云看来,她似乎对这个名字的出现感到困惑。可是公孙夏蓝的模样不像装的。
同时,他猜季寒应也是想起梁逢春在卷宗的批注:陆姜曾是温莹的入幕之宾。
褚停云思量了一番,决定问下去,“是温莹告诉你的,还是你发现的?”
“是我亲眼所见。”
确实令人意外。褚停云不动声色地说道:“你见到他们在一起,是陆姜亲口说要娶温莹?”
“是。”她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
“是在何时?”
“两年前。”
两年前,她被温莹带回木兮阁不久,还在养伤期间,有一天晚上来了个男人。木兮阁除了姑娘就是来寻欢作乐的男人,公孙夏蓝本没当回事,只是因为那人胡子拉碴一身穷酸相多看了一眼。
可要没银子也不可能入得了花魁的屋子。公孙夏蓝躲在狭小的隔间,耐心地等着那人喝完酒离开。不料,一等就是一宿。
那个男人天发白的时候才醉醺醺地走了。当夜他又来了,还是喝酒,天亮离开。就这样,持续了半月有余。直到最后一次,那个男人带着一身伤出现在木兮阁。
他说银子被抢了,老鸨却依然笑眯眯地将他迎上了二楼。老鸨告诉温莹,这位是陆府大公子,不差钱的主,要她继续好生伺候着。那时,公孙夏蓝已经好得差不多,常常代替青青照顾温莹。
“那夜,素来只喝酒听琴的陆大公子,破天荒地和温莹闲聊了许多。”回忆往事,公孙夏蓝更多的是鄙夷不屑,“一开始他们只是聊风花雪月诗词歌赋。后来酒意上来,他说自己从未好好尽孝,连母亲最后一面都未见着是这一生的遗憾。还说他想娶一女子可是父亲不允,他也没有勇气离家只能夜夜借酒浇愁。因为只有在梦里,他才敢对那女子说抱歉。呸,说得好听。”
季寒朝她望去,未察觉褚停云瞥向自己的目光。
“后来他喝得烂醉抱着温莹,反反复复问她会不会嫁给他,会不会嫌弃他不守承诺,会不会觉得他卑鄙无耻。他还发誓,让温莹再给他几年时间,到时他一定八抬大轿风风光光迎娶她过门,以后她就会是陆府的当家主母。”越说越大声,公孙夏蓝毫不掩饰对陆姜的厌恶,“可是现在呢?他就要娶闻家的千金大小姐闻慕柳了。”
垂眸压下思绪,再抬眼时褚停云仿佛第一次听说,不解道:“那温莹与陆岑又是什么关系?”
“陆岑就是个登徒子、采花贼,卑鄙无耻下流,比陆姜好不到哪去。”公孙夏蓝骂得更狠了,还道,“如果说陆姜骗的是温莹的心,他那无耻的弟弟不但要心还要人。哪次见了温莹不是动手动脚?温莹不从,他还动手打人。”
“他打过你吗?”
面对季寒突然反问,公孙夏蓝咬了咬牙,“没有。只要陆岑来,温莹都会把我和青青支走。”
“为何?”
“还能为什么?这木兮阁的姑娘有多少没遭过他毒手的?就连送菜的丫鬟但凡有些姿色都不放过。还有老鸨助纣为虐,只要给银子立刻就把人送他床上去。要我说,死了也好,只当为民除害了。”
相较之前对陆姜的厌恶,公孙夏蓝对待陆岑则是深恶痛绝。
“你也想杀了陆岑?”
虽有刹那的愣神,但她反应过来后,立刻回道:“如果有机会的话,是的,没错。”
“那为什么不会是温莹?”不待她反驳,季寒又道,“相比之下,我觉得她应该比你更痛恨陆岑才是。”
公孙夏蓝迟疑了下,“不会,是别人也不会是她。”
“你犹豫了。”季寒步步紧迫,“你犹豫就说明你还不够了解她。”
“也许我是不够了解她,但温莹绝对不会杀人。”
这般盲目的信任,前一次是在梁逢春身上看见,这次是在他付出信任的那个人身上看见。还真是奇异的轮回。
“我家娘子不会杀人。”
忘了,还有一个。收回视线望向门口,季寒笑道:“你了解你家娘子吗?”
“当然。”
青青迈过门槛,将热水给他们奉上后才道:“温家本也是书香门第,虽然我那时小有很多事都不记得了,但我记得主君、主母还有温娘子都待我极好。他们从不苛待下人,即便有人犯了错最多也是被赶出府。”
“后来主母生了场大病,主君想变卖家产遭到堂房几个兄弟的反对。虽然最终分了家但还是没能治好主母,温家至此才开始没落。我们从汴京辗转来虔州的路上,主君染了伤寒,没到虔州也撒手人寰了。我家娘子是被人骗了才去的木兮阁那种地方。”
狠狠抹了把脸,青青继续说道:“娘子本来都不想活了,是玲珑姐姐和锦书姑娘把她劝下来的。”
话音未完,三道视线不约而同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
下一刻,公孙夏蓝直觉向季寒看去,碰巧,她也望来。目光交汇,仿佛答案呼之欲出。
“你……”
季寒打断她,抢话道:“你先告诉我,陆姜是何时认识的温莹,陆岑又是从何时开始去找温莹?”
不是说过了吗?公孙夏蓝撇了撇嘴,“陆姜是在两年前的冬天,对,他走了没多少日子就过年了。陆岑,”皱了下眉头,“好像是一年前?还是半年前?”
“究竟是一年前还是半年前?”季寒追问道。
“他一直阴魂不散的,我怎么可能记得具体日子?”公孙夏蓝不满道,“你再让我想想。”
“想起来了,”插话的是青青,“我想起来了,陆岑第一次来正好是陆大公子与闻家定亲的消息传出的时候。”
“对,对,”公孙夏蓝也记起来了,“他第一次来就是那个时候,温莹没见他。接着他就天天来,起初给的银子不多,老鸨不待见。直到出事前一个月,他拿来了整整一匣子东珠,然后包下了温莹一个月作陪。”
“对上了。”
褚停云扭头,但见季寒往后松懈地靠去,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喃喃道:“终于对上了。”看他的眼里写着疲惫。
“什么……对上了?季娘子……”
“公孙姑娘,可曾从温莹那听过关于陆府的事?”
公孙夏蓝尚还惦记着之前未完的话,被褚停云一打岔没好气地回道:“从未。”
“啊,有。我家娘子提过一嘴,说陆大公子是个不错的人,但不可深交。”
青青果然是温莹最信任的那个。褚停云不得不信季寒硬要带她离开木兮阁的直觉了。
“那陆岑呢?”
青青摇摇头,“木兮阁没人喜欢陆二公子。”
“锦书和玲珑呢?她们与陆岑可有来往?”
“对。”
突兀的插话来自公孙夏蓝,季寒瞥了她一眼,继续回到青青身上。
“不好说。”青青的面色似乎有些为难。
“赶紧说。”
季寒抚上额角,这公孙夏蓝真是那个拦路喊冤的女子吗?
“青青,为了温莹就说吧。”
公孙夏蓝以为青青的“不好说”是不能说的意思。
“夏蓝姐,不是不想说,是我真说不明白。”青青看看季寒,又去看褚停云,眉头皱得快打结了,末了,“季娘子,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有什么……”才想问有什么不方便的,季寒注意到她的脸一直红到了脖子。思忖着,小声对褚停云道:“屋子就这点大,要不你先去外面待一会?”
褚停云没意见,也是注意到了青青的不自在,点点头去了屋外,顺手还给她们带上了门。
“青青你慢慢说,不急。”
“别怕,有事夏蓝姐替你兜着。”
“我的亲姐,您能小声些吗?”
“扑哧。”
隔着门板都能听见那二人的你来我往,不过看来青青姑娘的紧张也应是消除了。只是,季寒忘了,他不但视力好,听力也不错。
摇了摇头,褚停云往院子里多走了几步。
约莫半炷香的时间房门打开,季寒先走了出来,除了双颊微微泛红,神色自然。
“说完了?”
“嗯。”她点点头。
“那接下来?”
季寒还未回答,身后传来公孙夏蓝的声音。
“我们商量好了,还是住这。还有,同你说声抱歉。”
本想跟褚停云说接下来的事,在听到这句话后季寒转过身,“抱歉?”
单薄的身影迎面而来步入阳光之下,公孙夏蓝先给褚停云行了个礼,然后在给她行礼时说道:“之前误会了你所以方才态度有点差,还望季娘子见谅。”
“误会什么?”季寒有些莫名。
“昨日我经过近水楼看到了你和陆姜,以为你们是那种关系,对不住。”
“哦,”她不想问是哪种关系,只点点头,“不碍事,我与陆姜确实相识多年。”
满意地看着公孙夏蓝眼里的笑意渐渐消失,嘴角慢慢抿成一直线,季寒又道:“你们若是不放心,温莹一案可以交由常郡王。”
“不用,我们放心,”公孙夏蓝看了看褚停云,“只是有些惊讶……而已。对了,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什么都不用做,”季寒微微一笑,“关紧门户,万事小心。”
“季娘子,”青青唤她,脸红红地,嗫嚅道,“季娘子也一切小心。”
“好。”
直到马车上路帘子落下,季寒才算长舒了口气,“哎,公孙夏蓝这姑娘也算令我大开眼界,明明瞧着文文弱弱的,没想到是个急性子直肠子?!”
褚停云抿了下唇,“也许是因为出生武将世家。”
季寒一愣,“她说她的父亲是犯官?”
“嗯,在城门失守,全家战死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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