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之后,别墅里弥漫着一种更加微妙的气氛。漆言试图用更高强度的工作来麻痹自己,但效率却前所未有的低下。她发现自己会不由自主地留意林悦的动静,哪怕只是楼上传来的一声轻微脚步声,也能让她从文件中骤然分神。
林悦则变得更加沉默,但她不再完全将自己封闭在房间里。她开始出现在画室——那是别墅里一个几乎被漆言遗忘的房间,里面堆放着一些旧画具和杂物。她会在里面待上很久,只有炭笔在纸上摩擦的沙沙声隐约传出。
这天傍晚,漆言因为一个临时取消的会议,比平时更早回到家。夕阳的余晖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客厅染成一片暖金色。她脱下外套,习惯性地走向书房,却在经过画室门口时,停住了脚步。
画室的门虚掩着,里面没有开灯,只有夕阳的光线斜斜地照进去。林悦背对着门口,坐在一个画架前,正专注地画着什么。她鸢尾蓝的头发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单薄的背影被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漆言鬼使神差地没有离开,也没有出声。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门外,透过门缝,看着林悦的背影。一种奇异的、近乎宁静的感觉笼罩着她,暂时驱散了连日来的焦躁。
不知过了多久,林悦似乎画完了一个段落,放下了炭笔。她轻轻舒了口气,肩膀微微放松下来。然后,她像是感觉到了身后的视线,缓缓地转过了头。
四目相对。
没有预想中的惊慌或躲避。林悦的眼神很平静,甚至带着一种了然的疲惫。夕阳的光线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让她看起来有种超越年龄的成熟和……脆弱。
漆言的心脏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想移开目光,身体却像被钉住了一样。
林悦看着她,嘴唇轻轻动了一下,声音很轻,却像一颗投入寂静湖面的石子,清晰地回荡在两人之间:
“漆言……”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又是这个问题。换了一种更直接、更尖锐的方式。
漆言的呼吸一窒。几乎是本能地,她立刻反驳,声音因为急切甚至显得有些生硬:
“没有!”
这个否认脱口而出,快得超出了她自己的思考速度。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内心深处尖叫着,不允许这个假设成立,哪怕它曾经无数次盘旋在她们的过往中。
然而,否认之后呢?该如何解释那些冰冷的对峙,那些刻意的疏远,那些被她像垃圾一样处理掉的、属于林悦的过去?
漆言哽住了。她看着林悦那双平静等待答案的眼睛,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去了所有防御,**地站在审判台上。她张了张嘴,试图找到合适的词语,来解释这混乱的一切,来解释她自己也理不清的情绪。
“只是……”她艰难地开口,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无法说服的无力感,“……只是情况比较复杂。”
她欲言又止。后面的话语,被她死死地压在了喉咙深处,化作内心一片翻江倒海的无声风暴:
只是……如果你有一天恢复记忆了,我们又该如何自处?
毕竟,我们不仅仅是名义上的继母女。
我们是时尚圈里争夺资源与话语权的竞争对手,是设计理念上针锋相对的死敌,是那段失败婚姻留下的、彼此折磨的证明。
我们之间横亘着太多无法化解的恩怨、太多伤人的言语、太多冰冷的日常。那些被你遗忘的,恰恰是我无法摆脱的。
现在这因失忆而短暂维系的平静,甚至这让我心烦意乱的依赖,都不过是建立在流沙之上的幻觉。一旦你想起来一切,这脆弱的平衡会瞬间崩塌,我们只会被打回原形,甚至……比之前更糟。
我该如何面对那个重新记起一切、重新对我充满敌意的你?又该如何面对这个……因为意外而短暂迷失、却让我产生不该有情绪的现在的你?
这些汹涌的思绪在她脑中冲撞,最终化作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极其复杂的痛苦和挣扎。她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深深地看了林悦一眼,那眼神里包含了太多林悦此刻无法理解的内容——有无奈,有戒备,有一丝几乎难以捕捉的……类似于恐惧的东西。
然后,漆言猛地转过身,几乎是有些仓促地,逃离了画室门口,将林悦和那片夕阳的余晖,一起关在了身后。
林悦站在原地,看着漆言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看着她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处。手里还握着那支带着余温的炭笔。
漆言那句急促的“没有”,和她眼中未来得及完全掩饰的挣扎与痛苦,像两道矛盾的印记,深深地烙在了她的心上。
她没有得到明确的答案,却仿佛触碰到了比答案更真实的东西。
那个看似无坚不摧的漆言,似乎在害怕着什么。
而她们之间,那冰封的河床之下,涌动的或许不仅仅是敌意。
林悦缓缓低下头,看着画架上那幅还未完成的画——画上是两条相互缠绕又彼此排斥的线条,混乱,挣扎,却又诡异地交织在一起,如同她们之间,理不清,剪不断,充满矛盾的关系。
她轻轻闭上眼,试图在空白的记忆深渊里,捕捉一丝关于“死敌”二字的真实触感。
却只感觉到,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闷闷的、为那个逃离背影而生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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