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的客厅里，阳光刺眼得令人晕眩。
漆言维持着蜷缩的姿势，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四肢僵硬，眼泪流干。林悦最后那句话——“让人恶心”——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盘旋，每一个字都带着倒钩，反复撕扯着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内心。
她慢慢抬起头，脸上泪痕狼藉，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明媚得过分的天空。一种巨大的、近乎虚无的疲惫感笼罩了她，比宿醉更甚，比任何商业挫败都更沉重。
“她……”漆言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肯定对我很失望吧？”
这句话，像是在问这空无一人的房子，又像是在问她自己。
失望于她酒醒后的懦弱否认。
失望于她一贯的逃避和冷漠。
失望于她……甚至连承认那份感情的勇气都没有。
那个在发布会上光芒四射、冷静宣判她“背叛”的林悦，那个在她崩溃时给予了一丝微弱触碰的林悦，那个今早用最冰冷的目光审视她、最终留下“恶心”二字的林悦……
每一个身影，都让她心痛难当。
她想起林悦失忆时，那双纯粹依赖的眼睛。如果当时……如果当时她能坦诚一点点，能勇敢一点点，是不是结局就会不同？
可这世上，从来没有如果。
她亲手将那个可能依赖她、喜欢她的林悦推开，又亲手将恢复记忆后或许尚存一丝复杂情感的林悦，彻底逼成了势不两立的敌人。
我到底该怎么办？
这个念头第一次如此清晰而无力地浮现在她脑海。
继续战斗？用更狠辣的手段去打压“YUE”，去维护自己女王的尊严和摇摇欲坠的商业帝国？可那样做，只会将林悦推得更远，只会让她们之间的裂痕变成再也无法跨越的深渊。
放弃？拱手让出自己经营半生的一切，去向林悦摇尾乞怜？且不说林悦是否会接受，她漆言骄傲了三十八年，又如何能弯下那早已僵硬的膝盖？
道歉？在发生了这一切之后，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又能改变什么？能抹去那些伤害吗？能抵消那句“恶心”吗？
似乎无论哪条路，都指向绝望的终点。
漆言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走到酒柜前，拿出一瓶烈酒，甚至懒得找杯子，直接对着瓶口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无法温暖她冰冷的四肢百骸。
她该怎么办？
承认那份感情，然后呢？背负着伦常的枷锁和世人的指摘，去追求一个已经恨她入骨的人？
还是继续戴着冰冷的面具，在这座华丽的囚笼里，孤独地守着这份见不得光的心意，直到彻底腐烂？
她不知道。
她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世上，有比商业并购更复杂的博弈，有比失去市场更可怕的失败。
那就是，彻底失去一个人的心，并且，发现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觉中，交出了自己的心。
漆言靠着冰冷的酒柜，缓缓滑坐在地。手中的酒瓶滚落在地毯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她抬起手，捂住脸，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哀鸣。
无人应答。
只有阳光，依旧无情地照耀着这栋巨大、奢华、却冰冷空洞得如同坟墓的别墅，照耀着这个在感情世界里一败涂地、不知所措的女王。
而她，连下一步该迈向何方，都已然迷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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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酒并没能带来预想中的麻痹，反而像汽油浇在了心头的野火上，烧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灼痛。漆言在地毯上不知坐了多久，直到那阵灭顶的无力感被一种更深沉、更熟悉的东西取代——一种近乎本能的、对失控的恐惧和反击欲。
她不能就这样倒下。
她是漆言。是那个从底层摸爬滚打上来，亲手建立起自己时尚帝国的女王。感情用事是低效投资，失控是致命弱点。她必须维护住某些东西，哪怕只是表面。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走进浴室。冰冷的水泼在脸上，刺骨的寒意让她打了个激灵，也让她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些。她看着镜子里那个眼眶红肿、脸色苍白、狼狈不堪的女人，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不行，绝不能让别人看到这副样子，尤其是……林悦。
她开始精心打扮。用厚重的粉底遮盖哭过的痕迹，用凌厉的眼线重塑眼神的锋芒，换上最新一季、剪裁最为利落的深灰色西装套裙，将每一根发丝都梳理得一丝不苟。当她再次站在镜前时，那个时尚圈人人敬畏的漆言似乎又回来了——至少，表面如此。
只是眼底深处，那无法掩饰的疲惫和一丝细微的裂痕，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拿起手机，开机。瞬间，无数条信息和未接来电提示涌了进来，大部分是关于昨晚林悦发布会引发的舆论风暴。她面无表情地划过，直接拨通了助理的电话。
“通知公关部，一小时后我要看到关于‘新生’系列的所有正面报道和销售数据汇总，以及针对目前舆论的引导方案。”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和不容置疑，听不出丝毫昨晚的崩溃痕迹，“另外，联系方茴的秘书，约她下午见面，就说……关于合作，我有新的提议。”
“是，漆总！”助理显然松了口气，老板似乎恢复正常了。
挂了电话，漆言深吸一口气。维护她的商业帝国，是她现在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下午，在与方茴的会面中，漆言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诚意”和灵活性。她甚至在风华集团一直觊觎的某个海外渠道上做出了关键让步，只为了稳住这个重要的合作伙伴。
“漆总今天……似乎格外好说话。”方茴搅动着咖啡，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漆言端起茶杯，指尖稳定，笑容得体：“只是觉得，在某些时候，达成共识比坚持细节更重要。毕竟，稳定的合作才能带来长远的利益，不是吗？”她巧妙地将个人困境转化为商业考量。
方茴笑了笑，不置可否，但眼神中的审视意味更浓了。
稳住外部的同时，漆言也开始“维护”内部的秩序。她召集核心团队，以更强硬的态度下达指令，要求他们必须压下所有关于她和林悦关系的私下讨论，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应对“YUE”带来的市场竞争中。她用效率和业绩，强行将公司内部可能出现的动摇和质疑压了下去。
她甚至主动联系了几家关系密切的媒体，释放出漆言品牌即将有“重大战略升级”的利好消息，试图冲淡林悦发布会带来的负面影响。
一系列动作，雷厉风行，精准狠辣。
她成功地“维护”住了局面。至少在表面上，漆言品牌依旧稳固，她本人依旧是不可撼动的女王。
然而，只有当她深夜独自回到那栋空荡的别墅时，那精心维护的假象才会寸寸碎裂。
她会不自觉地走到林悦曾经住过的房间门口，里面一片黑暗死寂。
她会想起那个带着酒气的吻，和那句“让人恶心”的判决。
心脏的位置，那被强行压抑的痛楚，便会卷土重来，变本加厉。
她维护住了一切外在的东西——声誉、事业、权威。
却唯独，把自己内心那片因为林悦而变得柔软的、或许也是唯一真实的角落，彻底割裂，放逐在了无尽的荒芜与痛苦之中。
她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属于自己的商业王国灯火璀璨，嘴角扯出一抹苦涩到极致的弧度。
这，就是她选择的“维护”。
用更坚硬的外壳，包裹住一颗支离破碎的心。
用更激烈的战斗，来逃避那份无法面对的感情。
她不知道这条路能走多远。
但她知道，除此之外，她已无路可走。
因为那个能让她卸下盔甲的人，已经被她亲手推开，并且，再也不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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