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库跟着卢丽安从剧院出来。
烟花躲在不远处的太阳下,她看到了守卫们严格的排查,最近的一个让所有出入的人扬起脸,叫了好些人过去辨认。
只有久居此地且有熟人的人才能离开剧院。
卢丽安深深地看了一眼舍库,对于后者的欺骗她很能理解,但是对于她们的计划而言百害而无一利。
卢丽安看到了朝这边走过来的烟花,她欲言又止半晌还是只说了一句话,“......走了。”
烟花和卢丽安对视一眼,都看不出对方的身份,街上风头紧,烟花揽过舍库。
“我醒来没见到你...”
舍库突然停下脚步,她转过身,在这个街角拐弯处,不远处还有排查的守卫,她的眼睛在太阳光的折射下,露出通红的底色。
“你说得对。”舍库低下头靠在烟花的肩膀。
烟花一愣,“什......”
“回去吧。”舍库转身,支起来的背仿佛背着千斤重的负担,她轻飘飘地勾了一下烟花的手。
不远处的卢丽安看了过来,和正巧看过去的烟花对视。
烟花敛眉,跟在舍库的身后。
舍库回了屋子,就蜷缩在床上,拿着古莉的笔记本在看,古莉的那个箱子敞开着,里面的东西摆放了一整张床,那只箱子的四角处都有了些或轻或重的磨损,舍库对这只箱子保护有加,但箱子表面依旧有了辗转的痕迹。
就像她一样,也是居无定所四处漂泊。
烟花第二次看到这样的舍库,第一次是烧掉古莉画像的那次。
其实这样想并不好,但是烟花却庆幸古莉早已经离开舍库,如果她还在舍库对她的思念和喜欢会不会与日俱增。
烟花卑劣地想了一下可能性,她将准备的好的午餐拿到舍库面前。
在舍库的枕头旁随意扔了一些杂乱的笔记,还有一个本子,好像是她自己记录东西所用。
烟花随意瞥了一眼,将吃的东西递到舍库面前,“你知道吗?我也曾写过一些东西。”
舍库迟疑道,“什么?”
烟花将食物递给她,舍库摇了摇头,她没有胃口。
烟花静静等着她,好像她不吃,她也不会讲接下来的这个故事似的。
舍库无奈,起身,靠坐在床头,接过面包,“写的什么?”
“写了一个故事。”烟花想起自己那些早已遗失的手稿,但是写了什么她记忆犹新。
舍库去过小白塔,她也想了起来,她抬起眼,“不止是个故事吧。”
烟花顿了顿,随后点了点头。
其实她写得并非是故事,而是一份为母亲写的平反书。
“我投了多家报社,无人愿意为一位早已经被处决的女巫发声,一是怕惹火烧身,二是根本不在意。”烟花说,“他们认为被处决的人总是在某个地方犯了错为法律或者神明所不忍。”
“可是这里根本没有法律。”舍库垂眼说,她看着自己的脚腕,那一只手挥之不去。
“所以,我自己开了家,当然用的是我姨母的钱,”烟花耸了耸肩道,“虽然只发行了一刊,还赔了不少钱,但是第一刊我就印上了那份平反书。”
舍库睁圆眼睛,“有人看到吗?”
“有。”烟花谈起这个,眼中闪过一道光,“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古莉绞尽脑汁要送你离开护幼院,让你去报社。”
“当你拿起笔,你可以从暗黑的天空中循到一线光明。”
烟花突然想了想什么,随后认真道,“一个人的意义不在别人身上,别人永远无法给你,最重要的是找到你自己,”烟花点了点舍库的胸口,“找到你的心。”
舍库仿佛很久没睡过这样一个囫囵觉了,她睁眼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烟花不在,屋内也被收拾得一丝不苟。
在餐桌旁,烟花留了一张纸条。
——“今晚有魔术演出。”
意思是她已经去剧院了。
舍库百无聊赖地在屋里转了转,她好像陡然失去了些什么,又好像填充了些什么。
她静下心来,思索半晌,得出自己的恐惧的内核是“被磨灭”。
一切恐惧都是源自无知。
其实剖开来看,不值一提。
舍库翻开自己记录埃佛里特行程的笔记本,提笔写下第一句只关于自己的文字。
“新纪146年,七月十八日,今天我感觉很好。”
舍库往前翻了一页,昨天在剧院门口接到的演出单被她对叠起来夹在书页中。
她想了想,将那张单子拿出来,准备扔进废纸篓里,就在松手的前一刻,她鬼使神差地打开看了一眼。
就这一眼。
她慌忙地套上大衣,夺门而出。
路上没有马车,她只得跑着去。
下午的帕城好像下了一场雨,路上泥泞不堪,走了几步路,舍库的裙摆上已经沾满了泥巴。
她眼前闪过刚才节目单上的信息。
魔术表演一周只有两次,中间相隔三天。
昨晚有一次,下一次是在两天后。
今晚没有魔术表演!
舍库终于来到了剧场门前,里面重新恢复了营业,欢笑声音效声混作一团。
不对,她突然停下脚步,埃佛里特经过今早一役,应该近期都不会来这里了,烟花如果要找他只能去他家里找。
舍库调转方向,埃佛里特的宅子有好几处,她也不知道埃佛里特今晚在哪。
虽然这样想可能有些自作多情,或许烟花只是去干自己的事情了,她没有一意孤行地去干什么危险的事情。
但是......
又何至于骗她?
烟斗街144号,没有动静。
贝肯尼亚宅,也没人。
最后一处。
烟花攥着手中的一张便条,打开窗户,突然她感觉自己鼻腔中流出了两股液体,她啧了一声,用袖子囫囵擦了。
埃佛里特说得对,杀了他这里她是逃不出去的。
不过......
烟花从后腰拿出弹弓,眯着眼,向这个大宅另一角的窗户上射出一枚钢珠,玻璃应声而碎,几乎是同一时刻,她脚下用力踹碎了面前的这块玻璃。
下面出不去,她从上面走。
舍库看着点起火把的守卫成队成队地往索菲亚大宅赶去。
这个宅子是埃佛里特母舅的遗产,原来他住在这儿,真是狡兔三窟。
舍库呼出一口带着咸腥味的空气,在宅子周围找人。
烟花登上了大宅的外院,四个方向的巷道已经被守卫堵满,她过不去。
时不时还有火枪的声音,她往前探出一步,准备从这一头跳到另外一边的二层小楼上。
突然,她的整个身体开始不受控地往前扑倒,她脚一软,身子从楼顶滚下,埃佛里特的守卫们察觉到了屋顶的异响,都开始往屋内钻,所以从屋顶滚下来的烟花恰巧无人发现。
而那些已经进入房子的守卫,看到歪着脖颈已经死亡的埃佛里特仰躺在扶手椅里,他的身后是一扇被打碎的窗户。
烟花护着头,蜷缩着整个身子,从屋顶摔下,她满嘴的血腥气,感觉浑身上下得到肋骨都遭受到了不同程度的重创。
她缓了缓劲,艰难地撑起自己的身体。
可是......伸手不见五指,身体的每一根骨头都发出即将要断的痛意,她咬牙撑住后腰,暗自感叹,天怎么突然变得这样黑?
她往前走了两步,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后脊背掠起一层薄汗。
这不是天黑了,是她看不见了。
她弯下腰,艰难地缓和着这个念头,有什么流进了她的嘴唇,她抬手摸了摸,又是鼻血。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叫嚷,守卫们骑着马拿着马刺棒喝猎枪,走路的守卫们带着猎犬,这都是烟花听出的。
她尝试将自己看不见一事抛诸脑后,却发现根本抛不开,突然失明和天生失明的人完全不一样。
烟花尝试性地往前踏出一步,可是此刻上天好像故意要和她作对似的,她一脚踏上了一块凸起的小石块,踩到了小石块的边缘,脚猛然往旁边崴了一下,她不可控地往前扑去。
对于身体有着精准掌控的人在这一刻意外到来之际,她竟然忘记了从小母亲教她的如何将伤害降至最低,她就那样僵直地往前倒去,眼睛无神地睁着,她什么也看不见。
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好像感受到了地面朝她倒来,晕头转向地已然分不清自己是否还站着亦或是已经面朝下扑了下去。
地面终于朝她倒来。
可是预想的疼痛没有到来,她倒入了一个怀抱,一个带着熟悉香味、柔软且满是汗水的怀抱。
舍库气喘吁吁,没好气地对睁着眼睛不知道在看什么的烟花道,“你傻了吗?怎么往地上扑!”
她看到那些守卫们的声势浩大,知道烟花得手了。
她撑起烟花,烟花浑身都脏兮兮的,泥土混杂着鲜血,烟花脸上也都是血,不知道哪里来的,不过舍库抬眼,拐弯处已经有人来了,她拉着烟花道,“快走!追过来了!”
烟花没动,舍库这才意识到,这好半晌烟花都没有说话。
她顿了顿,倏然难以置信地俯下头,伸出手在烟花无神的眼前晃了晃,烟花的眼睛没有动。
“你......”舍库心疼地出声,她摸上烟花的眼眶,“看......看不见了。”
“是吗?”
烟花循着舍库说话的方向,六神无主地点了点头。
像是一个找不到母亲的小孩子。
火把的光映照到了墙上。
舍库搓了一把脸,现在得先离开这里,她压下所有繁杂的思绪,让烟花的双手抱住她的腰,自己的手搂住烟花的肩头,低声温柔问,“这样能走吗?”
烟花点头。
两人穿过巷口,不退反进地走过这片富人区,离此地不远棚户区看热闹的流浪汉们看着飞奔而过的守卫,有孩子被火枪吓哭。
守卫们对着这些贫民扬声道,“有人杀害了埃佛里特先生,若有人发现行踪诡异和面生者,检举揭发后重重有赏。”
藏在流浪汉的人群中,裹着破烂头巾的烟花和舍库垂着头,仿佛两具已经死掉的尸体。
骑马的守卫们在这里引起一阵骚乱,但也只有一阵,赏金什么的那都和他们无关,谁知道当他们看到你是个乞丐后会奖励多少。
舍库心疼地看着烟花睁着眼睛,她撕开烟花这拙劣的谎言,“你根本没有吃药是吗?”
烟花没说话,她安静极了,她好像知道了起码现在自己的兔子还不会死,因为自己会比她先死。
舍库搂着烟花的腰,感受到了手下的潮湿,她抬手一看,满手的鲜血,她看了看远去的守卫兵,“你受伤了。”
烟花也摸了摸自己的腰腹,满手黏腻,但是自己却丝毫不觉,她早已设想过自己病发的模样,尤其是在眼睛开始断断续续看不见后。
但现在彻底失明,她倒是松了一口气。
死囚害怕的并非是铡刀落下的那一瞬,而是前期漫长无望的等待。
烟花攥住舍库焦急乱动的手,捏在手心缓了缓,将无法掌控的焦躁压回心底。
舍库却并不这样觉得,有病就得去治,一直拖着算怎么回事,而且非要来她的面前。
舍库认为上次分开时,她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烟花去治病,她来帕城,两人以后或许不会有交集。
可是现在......
烟花是用自己的病在逼着她。
逼她服软,逼她心疼,赌她不会见死不救。
烟花是个彻头彻尾的“独裁者”。
她拉起烟花,“这里有能相信的人吗?”
只是一会儿,烟花好像就已经缓了过来,她神色自如地点头,“去科帕斯特街153号,那有个私人诊所。”
舍库背着被裹成人甬一样的烟花登上马车,车夫纳闷地看着这二位明明是夏天却裹得如同冬天一样奇怪的人。
舍库用比平时多出一倍的钱让他收回探究的眼神。
“我和你去找药,”舍库对烟花说,“就当这件事的回报。”
烟花张了张嘴,欲迎还拒地“不......”
“不想我陪你吗?”舍库盯着烟花,知道对方现在看不见,她将烟花的手牵起,摸上自己红肿未消的耳朵,她只戴了一只耳坠,有时候走在街上会有人对她投来异样的眼光,但舍库没有选择在自己另一只耳朵上打孔。
“不想的话,这是什么意思?”
烟花闭上嘴,没再说话。
舍库轻嗤一声,却不放过她,她用手碰了碰烟花的唇,“想我陪你去吗?说话。你只是看不见了,嘴巴没哑。”
烟花依旧没动,舍库眯了下眼用指腹重重擦过她的下唇,即是生气也是心疼,但她张嘴后这两种情绪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有挑\逗,“说话,烟花,想我陪你吗?”
“想,”烟花面上有了不一样的表情,她对舍库的连番质问很受用,她的嘴说话时微张。舍库指尖触及到了她的舌尖,烟花舔了舔舍库的指尖,尝到了自己血带来的血腥味,“那你这边的事情呢?”
舍库感受着来自指尖的挑拨,她早该知道烟花其实是在等她,等她低头,等她自动走向对面。
等她自己放下心防。
她恶劣地用指腹磨过烟花下排的几颗牙,食指勾在烟花的下巴上,烟花随着她的动作眯了眼睛。
“你不是已经拿到名单了?让他们多活一阵子吧。”
舍库呼出一口浑浊的气息,她看到烟花的情绪已经恢复,对着那双眼睛,还是在心底轻声说了句,“谢谢。”
即使对方的手段有些明显的卑劣。
这几章全是感情,怎么回事???[化了]
等我这个单元串一下剧情线,还是不会写文啊,棘手啊棘手~
主角没什么与生俱来的救人情节,她其实是被很多人推着走的,至于救她人还是自救她得自己意识到,也是我选择的这个时代阶段问题,不会写太大,感觉会很空泛[比心]
我确实开文前容易冲动,情绪耗尽后容易倦怠,不过每天我更新后都有读者宝宝点击,其实很好了,我这篇文也没太过追求数据什么的,我是个有灵感不开坑就浑身痒的人,这也导致我没有大纲,没有提前想好我的笔下各个人物最终要达成什么结局的构想,好几个案子写得不清不楚云里雾里,感觉人也无聊写的文也无聊。
这一本本想锻炼一下不要让我的主人公变成各个事件堆砌的见证者——“摄像头”,过多的选择了在我能接受范围内的尖锐背景和冲突人设,然后越写越发现,人设和剧情两样是相辅相成的缺一不可,先不说下一本锻炼什么了,我力争这篇文后半程不断更写完。
废话多多,可以屏蔽(说不定改天就删了),谢谢么么
pps:明后天依旧不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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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到灯塔去(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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