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的拌嘴。
晋王妃见了便说:“四弟和四弟妹怎么争竞起来了?方才不还有说有笑吗?”
齐王侧目而视,有些纳闷。
这晋王妃怎的偏盯住他们夫妻不放?他们两口子恩爱,她要管,吵架她也要管?
哦,是了,晋王顾着太子那边,没空理会他们。
晋王妃便做了晋王的另一双眼睛。
“三嫂误会了,我与王妃何曾有什么不愉?不过是王妃劝我莫要多饮酒罢了。”
许回也接口道:“三嫂你来评评理,他才好些,就贪杯,半点儿不把自个的身子当回事。我劝他莫要多饮,难不成还错了吗?”
晋王妃的笑容差点儿凝固了,她干笑了两声,“四弟妹说的有道理,四弟是该保重身体。”
谁要管你们那些狗屁倒灶的芝麻小事?
她还以为有什么正经事儿呢!无聊!
晋王妃一时有些没精打采的,她转头一看,晋王和太子倒十分热闹。
熙宁帝不得不出言呵斥,两人这才稍稍收敛。
“你们也大了,该把心思放在国家大事上,莫要整日里计较这些蝇头小利!”熙宁帝语重心长地训话,“下个月,辽国的使臣就要进京了,你们也要小心预备,莫要令我大魏蒙羞!”
太子和晋王听了不以为意,自真宗定下“澶渊之盟”,大魏和辽国常年互派使臣,谁不知道谁?有什么可预备的?
熙宁帝见状了,又是一叹,大魏和辽国几十年没有战火,可辽国寻了好几次麻烦,迫使大魏割让土地。虽不多,在史书上到底不好听。除此之外,从每年送给辽国岁币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增至岁币银二十万两、绢三十万匹。
名义上是兄弟之国,可哪家的兄弟是单方面送礼的?辽国可不会给大魏送银送绢。
后世少不了骂名啊!
“尔等日后该勤学苦练、驰马试剑。辽国的使臣来了,免不了一场比试,我大魏宗室子弟断不可落后于人!”熙宁帝沉着声音警告在场所有人。
要是你们和辽国人对上了,只许赢,不许输!就算输,也不能输得太惨,否则太丢人了!
“唯。”所有人肃然而立,异口同声地回答,不管心里怎么想。
哪里就轮到他们下场比试?难不成满朝文武都是摆设吗?
许回听了,颇为不快。
如今承平日久、兵备松弛,燕云十六州何日能光复呢?
难道故地子民曾经不是圣天子之民吗?
回程的马车上,齐王疑惑地问:“这是怎么了?好端端为什么不高兴?”
许回诧异非常,“我何曾不高兴?今日乃中秋之夜,我得蒙官家荣恩赐宴,已是诚惶诚恐、感激不尽,如何会不高兴?”
齐王耸了耸肩膀,“这儿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又何必勉强微笑?我们是夫妻。”
许回卸下了伪装,以手扶额,尖锐地问:“王爷如何看待‘澶渊之盟’?”
齐王双眼无神,“这不是老黄历吗?签订此合约后,魏辽再无战乱,不好吗?”
“好?好在何处?昔年若无寇忠愍,我等怕是只能龟缩江南一隅,等死而已。”
“噤声!掉脑袋的话你也敢说?无论如何,只消花费几十万两银子便可安享太平,这笔帐很划算。”
许回讥讽道:“初,汉高祖被匈奴围困于白登山,武帝北击匈奴,从此匈奴远遁,祖先之辱除矣。唐太宗与颉利可汗杀白马而设盟誓,深以为耻,四年后便活捉颉利可汗至太庙献俘。唯有我大魏,祖先割地赔款、称臣纳贡,后世子孙竟无一人想要雪耻!痛哉哀哉!悲哉惜哉!”
齐王眼眶欲裂,指着许回的手指微微颤抖,“你,你,你怎么骂人?这样‘呜呼哀哉’的话可不能往外去说!”
许回侧过脸,冷笑道:“你且安心,我断然不会连累你。照如今的架势,便是想打也不能了。”
军队都糜烂成什么样了?拿什么去跟辽国硬碰硬?
齐王觉着这话刺耳,转而问道:“你一个孔门子弟,怎么张口闭口都是打打杀杀呢?澶渊之盟都几十年了,倘若真有不妥,满堂大臣为何竟无一人上书呢?”
许回凄凉一笑,“寇忠愍当日力排众议,反对南迁,劝帝亲征,才不致使家国灭亡。当年本可一举挫败辽国,收回燕云十六州,怎奈群臣畏辽如虎,构陷寇忠愍以战博名、拥兵自重,故而功败垂成。如今想来,谁人之过?假使真宗信重寇忠愍,抵抗到底,如何会有近百年的耻辱?”
齐王已经不敢说话了。
许回接着说:“不止我深以为耻,王文公与富文忠也是如此。我们四人都是孔门子弟,并非喜好战争,而是‘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不可不察也。圣人治鲁国时,七日而诛少正卯,足见圣人亦有血性,不似世上迂腐之辈。圣人不喜子路勇猛鲁莽,可也曾言:‘自吾得由,恶言不闻于耳。’为何?究其原因,不过是孔子周游列国,有子路执长剑护佑,这才得以平安。如此,王爷还要贬低武力吗?”
齐王百口莫辩,只得说:“我何曾贬低武力?”
许回自认为该说的都说了,不欲再分辩,只是闭上了双眼。
方才还有说有笑,一转眼,又变成泥塑的菩萨了。齐王腹诽不已。
怎么办?难不成她真是下凡来点化自己的吗?见自己不堪造就,便欲乘风而去?
“你既然有心整顿边防,不如扶我做太子?”齐王试探性地问。
许回瞬间睁开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齐王。
“想必你也看出来了,太子和三哥早已习以为常,愿意每年费几十万两银子消弭战争。而我就不一样了,我支持你的想法。毕竟,人要有骨气么,总不能永生永世给辽国纳贡吧?”
许回双眸发亮,“你,王爷也是血性之人。”
齐王松了口气,“自然,孤可是皇子,如何肯甘为人下?将来,你也可顺势改革,不必担心处处碰壁。”
所以,不要对我失望,快来跟我一起夺嫡吧!
许回沉吟许久,太子心胸狭窄,纵然不似人君,可晋王与齐王难道就有明君之相吗?更别提晋王与齐王野心勃勃,不堪辅佐。唉,难道大魏就不能降生一个贤明的君王吗?
“此时展露野心,不合时宜。王爷倘若有为君之志,也该有为君者的禀赋和心胸。”
齐王努努嘴,“我这不是正在学吗?”
许回顿时心如死灰,照齐王现在的学习进度,大约等她入土,才就大成。
齐王被许回的眼神一刺,也有些心虚。
“你以尧舜禹汤的标准来要求我,自然觉得我处处不好。可史书上分明记载了更多碌碌无为,甚至荒淫无度的暴君,他们不也是皇帝吗?我总不会不如他们吧?”
许回捻了捻手指,低头思索。
齐王不如文皇帝多矣,文不成武不就。然而为君者,文韬武略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东西,更重要的是用人,知人善任。
汉高祖能取得天下,正是因为他网罗天下英才而重用之。
“汉高祖问群臣,‘吾所以有天下者何?项氏之所以失天下者何?’高祖是如何回答的,王爷可还记得吗?”
齐王连忙回答,“当然记得。高祖说:‘夫运筹策帷帐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镇国家,抚百姓,给馈饷,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军,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此三者,皆人杰也,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也。项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此其所以为我擒也。’因为汉初三杰么,说书的说过他们的故事。”
许回郑重地点头,“王爷要学会知人善任。”
齐王虚心求教,“怎么学?”
许回诚恳地摇头,“我也不知,只能靠王爷自己。”
齐王默然。虚怀若谷倒是简单,就是捏着鼻子挨骂呗。可进言上书的人那么多,我怎么知道谁是忠,谁是奸呢?又如何分辨哪一种于国有利,哪一种后患无穷呢?
只是,当皇帝有这么麻烦吗?我看很多皇帝蠢笨无比,不一样寿终正寝吗?
望着许回脸上凝重的神情,齐王没有问出口。
她忧国忧民,这样的问题只会令她生气。
齐王灵光一闪,呀,难道这就是知人善任?
如许回这般正直耿介之人,他应该展现出自己以民为本的仁爱精神。
而有些人追求权势富贵,他便要不吝惜高官厚禄,对症下药!
难道我真的是当皇帝的好苗子?
嗯,是应该好好看看史书,看看以往的皇帝都是什么样的。
许回见齐王一会儿忧,一会儿乐,颇为不解。
“你笑什么?难不成王爷已有了对策?”
齐王连忙收敛神情,“没什么。”他知晓这些盘算不能说给许回听。
“我只是高兴。宫宴散了之后,我不是一个人归家。”
话音刚落,马车便停下来了。
“王爷、王妃,王府到了。”
齐王便一马当先下了马车,转头去搀扶许回。
许回被齐王方才的话勾起了伤感的情绪,大脑混沌,便顺从地扶着他的手腕下车。
今日是团圆之夜,我与阿父却分隔两地,一个人归家。
齐王却很快活,牵着许回的手,兴冲冲地回房。
“我记得你买了金三娘一壶酒,酒呢?”
许回吩咐金香将酒壶端来,又问:“你问这个做什么?方才还没喝够吗?”
齐王将许回按在床边坐下,满怀憧憬地凝望着许回。
“咱们还没饮合卺酒呢!”
宋真宗和辽国定下“澶渊之盟”,每年送给辽国岁币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后来增加了赔款。
寇忠愍——寇準。 王文公——王安石。 富文忠——富弼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左传》
自吾得由,恶言不闻于耳。——《论语》
吾所以有天下者何?项氏之所以失天下者何?
夫运筹策帷帐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镇国家,抚百姓,给馈饷,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军,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此三者,皆人杰也,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也。项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此其所以为我擒也。
——《史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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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第 6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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