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尴尬不过片刻,就被山呼万岁的声音冲散。
东哥儿有样学样,跟着俯身下拜,偷偷用余光观察上首君王。
黄金高座之上,大乾王朝统治者头戴通天冠,身穿心形曲领龙袍,面如皎玉,望着下首众人脸色温和。
待百官礼毕。
皇帝按惯例开口问政,大学士晏白首当其出,上奏陈述关于军改的建议。
“启禀陛下,自太祖皇帝定下更戌法以来,文官统军已成祖制,但臣以为,时下局势,更戌法已经不再适用。如今西苍小国屡次侵犯我西北边境,北方乌丹也屯军鹿台虎视眈眈,我朝将士多方阻击鲜有胜绩。为何会如此?只因文官不熟悉边疆军情,战事一起赴边统军只会造成将不知兵、兵不识将的局面,依靠这样的兵制,恐怕陛下很难收复燕北失地,完成祖上愿望。”
晏白滔滔不绝陈述己见,上首君王听得津津有味,连忙询问改革之策。
君臣二人就像事先演练过一般,你一言我一语谈的火热。
从晏白口中,东哥儿第一次了解到军改的实际情况。
她虽然听得不太懂,但晏白提出以将统兵改编军队的法子她打心里赞同。
身为武将,东哥儿深知在大乾王朝当兵太苦了,就因为文官走科举应试的路子,同样品级,武将不仅处处比文官低一等,还处处受到文官钳制。
那些从京城来的文官一点都不懂兵法,遇到战事也只会纸上谈兵,根本就是累赘。
如果晏白提出的将兵法能够实行,东哥儿倒是十分期待。
正想着这些,东哥儿发现晏白已经说完,不少官员正以各种理由攻讦他。
有官员直接以祖制不可改,当场驳斥晏白,见越来越多官员附和反对,上首君王暗暗皱眉。
“诸位爱卿,你们既反对晏大学士的提议,有何强军良策,不妨一一道来与朕听。”
面对皇帝垂询,持反对声音的官员并没有提出具体方略,只是一味坚持祖制不可改,更有甚者,当朝与晏白对峙,说他这样愧对天地君亲师。
“诸位同僚,我晏某人不过是提了一些不成熟的建议,怎么就愧对天地君亲师?难道在诸位眼中,武将就该低人一等?他们与我等差的不过是一个进士身份而已!”
面对诘问,晏白言语铿锵,环伺四周,风骨傲然天成。
东哥儿从没想过,在这大乾王朝,居然还有文臣这样替武将说话。晏白的话,听得东哥儿心头热血翻涌,忍不住大声叫了句好!
东哥儿这一句“好”,犹如一块巨石砸入池塘,顿时掀起惊涛骇浪。
刚才还在争论的百官,如今将目光齐刷刷投向她,直盯的东哥儿头皮发麻。
“苏卿说好,可是赞同大学士的提议?”感觉事情有了转机,上首君王借机垂问。
“臣赞同!”
位高权重的女相不仅没有对晏白发难,还一反常态,不少官员顿时窃窃私语起来,更有甚者已经开始宣扬上朝前两人在皇宫门口发生的一幕,并将矛头指向东哥儿,直言她身为相国,居然帮着军中粗人说话。
对于这群人的做法,东哥儿十分不解,怎么一个军改会遭到这么多大臣的反对?
东哥儿自己就是武将,她深知如今兵制已经不适应当前形势,可这群高高在上的文臣老爷,一个个不思进取不说,还想着办法阻扰,真是让人忍无可忍。
怒气一上来,东哥儿才不管别人怎么看,她只想为武将同袍争取点好处,当下怒声反驳。
“粗人、粗人,你们别把话说得这么难听,没有这些粗人,谁来驻守边疆、保家卫国?”
“没有这些粗人,等胡人长驱南下的时候,靠你们上阵杀敌吗?你们拿得动刀枪,能上阵杀敌吗?”
言毕,东哥儿长舒一口气,只觉得心中豁然通透,有种说不出的快意。
她的话又一次掀起轩然大波,这一次,不仅是百官,就连上首君王和晏白都短暂地沉默了。
朝堂上气氛骤然降至冰点。
意识到自己已经骑虎难下,东哥儿索性又强调了一遍自己的态度。
“陛下,臣赞同!”
东哥儿打定主意,不管别人怎么问她,她都支持军改。她只知道晏白的提议对军中弟兄们有好处。
只要有好处,她就没意见。
在东哥儿近乎撒泼的态度下,大殿宝座上的君王顺势而为,传旨命她辅助晏白落实军改之事。
东哥儿支持反而弄得晏白猜不透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两人各怀心事走出大殿,行至皇宫门口时,晏白才叫住东哥儿,“你这次为何这么爽快?这可不是你的作风!”
被晏白拦住,东哥儿好不容易平静的心一下子又提了上来。晏白该不会察觉出异样吧,她怎么知道苏罔的作风是什么!
冲动不可怕,冲动过后无法收场才最要命。面对晏白的疑惑,东哥儿全然不知道怎样回答,只能心一横,冷声道。
“你管我为什么!我高兴!我乐意!”
说罢,身子一转就进了官轿,留下晏白一个人在原地。
望着轿子渐行渐远,晏白心想难道说是因为上次落水让苏罔生出不敢再对抗的心思?
她只是落了一次水,有些人却……
想到这,晏白顿觉心中一痛,暂时压住对苏罔的疑惑。
只要她不碍事,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过分为难她。
两人轿子一东一西背道而去。
东哥儿坐在轿中,脑中浮现朝堂上的情景,突然发觉满大殿除了皇帝,就一个晏白还能说得过去。
他一个文官这么积极推行军改,不管出于什么心思,作为武将,她很承这份情。
只要军改落实到位,等她找回自己身体再变回去,好待遇她也能享受到。
她闭着眼睛想象那一天。
心里不知从哪涌出一丝异样,总感觉少了点什么,仿佛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想又想不起来。
但不管怎样,晏白帮扶武将,她看晏白这人挺顺眼,心下决定要好好帮衬他。
一路胡思乱想来到相国府大门口,苏范正杵在那里,似乎等了她很久。
东哥儿一下轿。
苏范立刻横眉冷对,欺身上前拽着她就往府里走。
东哥儿第一次见苏范这样气极,连掩饰都懒得掩饰。
将东哥儿推入书房,苏范开口就是一顿劈头盖脸地质问,“你到底想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公然支持晏白,对我们有多被动?”
此刻,苏范双眼通红地盯着东哥儿。
仿佛只要她说错一句话,就要像疯狗一般将她吞噬。
东哥儿见惯了恐吓,苏范这点场面还吓不到她。不过东哥儿没法给苏范交代,而且她也没什么好交代的。
“我支持军改,有什么问题吗?”
东哥儿不轻不重回了一句,苏范对她的回答十分不满,责问道,“你到底站哪边?你要与母亲作对吗?文官统御武将,是本朝太祖皇帝定下的规矩,祖宗规矩是说改就能改得?那些武将再厉害也是祸害,前朝藩镇割据之祸就在眼前,你身为女相岂能不察!”
“武将是祸害?那文官就没奸臣了?晏白还是文官呢,他怎么就能放下成见?”
东哥儿一股脑说得快活,全然没发现苏范脸色已经煞白,望着她的神色满是陌生。
“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在东哥儿言语刺激下,苏范只觉胸口异常闷,一股怒气不吐不快,她挥手将桌上花盏打翻在地,咆哮着对东哥儿下了禁足令。
这相府说到底还是以苏范为尊。
她一声令下,东哥儿连反抗机会都没有,直接被锁进闺房,一步不得踏出。
晏白前脚刚回府,小黄门后脚送来圣旨。
晏白恭恭敬敬接了旨,又获悉圣旨是一式两份,另一份已经送去相国府,当下心思一动,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
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拉锯战,晏白没想到军改会因为苏罔而间接促成。
思前想后,他觉得很有必要和苏罔一同去一次讲武堂,一来是向皇帝有所表示,二来也可以借机充分瓦解苏范一系官员的斗志。
下定决心后,晏白吩咐小厮去相国府报信,邀请苏罔下午一同前往讲武堂。
令他没想到的是,小厮很快回来禀报,说自己连门都没能进就被赶了回来。
晏白直觉苏罔遭遇了不测。
想来她那古板严厉的母亲定不会轻饶她。
念头转动到此,晏白决定亲自前往相国府,会一会本朝前女相,当面见识一下她的手段。
苏范没想到晏白的仆人前脚刚走,他本人后脚就来了。
当朝大学士前来相国府拜访,苏范知他来者不善,却无法阻挡。
作为太师之孙、太傅之子,晏白不仅家世煊赫,自己更是天赋异禀,文采风流,是世间少有的神童。
他曾三中状元而不得,第一次科考成绩压了自家叔叔一头,需长幼有序;第二次与苏罔同科,又被迫让贤;第三次因为颜值问题,皇帝觉得只有晏白能当探花。
故而,晏白虽无状元之名,但有状元之实,朝中上下就连皇帝都戏谑地称他为当朝第一大学士。
如今,晏白已官拜右司谏大夫、同平章事兼枢密院副使、阜文殿大学士,前不久又举秘阁校理,擢参知政事恐怕也是迟早的事,不管他以什么身份前来拜访,苏范都必须客客气气接待。
否则传出去,有辱相国府门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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